主创对谈 | 不许有音乐,不许改台词,必须有树

文化   2024-10-08 22:00   北京  

10月5日,第三场演出后,《等待戈多》导演孟京辉、戏剧专家麻文琦和主演彭楼、韩叙围绕“等待”与“戈多”进行了一场对谈。现场观众围绕细节设计与戏剧主题等方面展开了提问。在当代,共创具有现代性的等待与戈多。



《等待戈多》就是一个等待,一个戈多。孟京辉用泛化的等待搅拌生活与舞台的边界,叩问真实与虚假,设计与被设计。同时,他又独创性地将戈多与恐惧、烦躁相连,用对于戈多的梳理作为最重要的表态。


麻文琦:因为我看了很多版的等待戈多,我就觉得还能怎么弄?但今天给我很多不一样的体会。


第一个是第一幕波卓让幸运儿思想的那部分。孟导让三个人刷一下就在表演区消失了,剩下幸运儿念不知所云的台词,呈现了人类的奇怪思想。莫名其妙的台词进行组合,然后彼此叠加,产生意义。



后面又冒出两团烟,在我看来这是很重要的表达。硝烟意味着死亡,死亡的是人类的思想。莫名其妙的思想意味着迷雾,代表人类对自己命运的不可知。


第二个是对戈多的处理。以前我看的版本都没梳理,但我觉得孟导做到了。是不是24 年特定的历史分析下的表达?他处理的时候都是通过演员的反应来呈现。比如说到戈多时,演员突然做出了夸张的、滑稽的,又带点黑色的某种姿势或者造型的,带点惊恐或者恐惧。



孟京辉:我们最重要的一个表态就是戈多。但在等待上我们也做了一些比较和尝试。比如两个木偶, 80%的人可能都觉得他们是真人。我们想让等待凝固在舞台上,然后让演员从后边出来。


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是生活里我们等待的是真的,还是舞台上是真的?所有观众都从舞台走过,我们是自由生长的还是被设计的?




从开始到演出跨越了3年的光阴,《等待戈多》本身就是一场漫长的等待。演员们在3年中学会等待,学会在等待中保持希望,不断探索演员与观众互动的可能性,不断尝试打破时间与空间的边界。这何尝不是一场对戏剧与舞台、时光与成长,漫长的告白。


彭楼:我们《等待戈多》的演出从开始到现在,经历了三年的漫长等待,过程中积蓄了很多能量,这跟剧本有很多神似。就是希望来临的时候突然又掉到了地上。



在生活中也是一样的,很多等待就像剧里的一句话“在等待的过程中,我什么也没有发生。”但在等待之后回想起来等待并不可怕。这是《等待戈多》给我的对待等待的方法。


我们在漫长的等待中一直重新阅读贝克特的剧本,不断从不同的地方去吸取能量。我上学的时候不成熟,看不太明白。在我排练与等待的过程中,我发现剧本越品越有味道,越品越有新的情感,越能从新的角度去切入思考。这是特别值得我们去挖掘的。也是这个剧本一直牢固在这个世界的原因。它是属于全人类的感觉。



韩叙:我们在3年的集中排练中,我们不断把自己的能量和贝克特的能量去产生一种共振共鸣。现在每天演完之后,10 点多会再去排练,导演和我们工作到凌晨的 3 点。过程中不断探索,再去发掘,再去尝试可能性,让我们的身体和空间在等待和变动的过程中产生更多的交互。


我们会肆意地散发人类的思想、人类的共鸣。然后和我们的身体,和我们的此时此刻,和我们的未来一起打破时间空间的这个概念,消弭舞台上与舞台下的边界。希望我们能共同地在舞台与戏剧中一起成长,经历、享受与体验。



在Q&A中,观众与主创从舞台、表演、改编聊到戏剧主题,再到艺术本身。是交流也是交锋。各抒己见时,我们享受着同一份艺术的润泽。


Q:为什么这么处理这棵树?从一开始的电视,再到树变成彩色的,最后光打在树上,您又印了一句“自然之树常青。”



我们在申请贝克特演出版权的时候,有几个规矩:第一不许有音乐,第二不许改台词,第三必须有树。我们没改,我们加了点,删了点,调换了一下顺序。(观众笑)


关于树,最早我想到的是塔可夫斯基电影里小孩跟老人共同浇的一棵树。但后来发现一个俄罗斯艺术家叫卡卡,他弄了一个巴洛克的戏,做了一个塔可夫斯基的小房子模型,旁边搁一棵树。在舞台上烧完了。怎么办?



后来我们的舞美设计老师正好去了一趟格鲁吉亚,找到一棵枯树,觉得有一种情感和故事在里面。所以我们做成黑白了,到最后的时候又有希望。电视是我们的签名,每个戏我们都有电视。这个电视最后又变成了一个平面的东西,永远地保存在一个平面上。立体的、平面的、影像的,真的、假的,都合在一起了。




Q:邀请观众共创的目的是什么?


我希望所有观众都写。痕迹挺重要的,这让舞台空间属于我们自己。我们把能量放到这上面,在演出中会慢慢地累积。



舞台里有诗,比如萨特的、里尔克的,还有华语的诗与文章。我觉得好玩儿、有意思。这就是“毫无办法,我们只能这样”。因为我们想让我们的生活与舞台变得更加诗意,彼此相互关联。


舞台在心中,也在远方。远在天边,近在咫尺,都属于我们的生活。艺术可以离我们越来越远,也可以离我们越来越近。



Q:我想知道对于演员和导演来说,这部剧难的地方在哪?怎么样才能表演得好一点?


我觉得困难是怎么跟贝克特进行交流。不是说你做剧场做舞台,每个戏都需要证明你的才华。做一个作品是有皮的事、有瓤的事,皮和瓤的事结合好了就做好了。


当你面对各种各样的大师,你应该做什么?应该证明什么?应该怎么做得更好?我觉得首先就是要跟贝克特来一个对话,他到底怎么着?他为什么这样?他怎么就写出这样的作品来了?他写出来的东西我能不能替他表达得更好更强烈?



坦白讲,全世界的《等待戈多》其实都挺无聊。尤其是法国原版的,根本看不下去。b 站弹幕上写的是什么不明觉厉,再到最后一条弹幕都没有了,没人看了。


但观众的两个小时很宝贵,怎么办?我们觉得达到一种安静的思索和热闹的思索都可以。把这个两个小时的时间给你充满,让你觉得有意义、有起承转合的过程、有悲哀与诗意的东西,也是特别混乱懵懂的东西。



Q:我很早之前听过《等待戈多》,但没有深入地了解,今天看了之后有一点懵懂。对于我们这种普通观众,您建议我们在观剧之前去了解《等待戈多》这部作品吗?


我觉得戏剧、电影、小说、诗歌、雕塑、舞蹈有特别多突破你生活的东西。戏剧的观演关系很直接。你看了电影以后不知道跟谁讨论,但是你看了戏剧至少可以和观众、同伴聊一聊。



戏剧在全世界各个地方发生,有各种各样的戏剧系统。你可以先去看看最出名的戏,再去看看特烂的戏。提高你的戏剧修养有一个捷径,这就是参加戏剧节。因为戏剧节的作品都是经过初审的,戏剧节也有好的和坏的。好的戏剧节有诸如乌镇戏剧节、阿那亚戏剧节。还有一个捷径,就是和周边的人聚集成一个小团体。


不用称自己是普通观众,普通跟好坏一样是主观的判断。这些东西会带给你的生活、未来一种完全不一样的东西。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但这种东西会在你身边像光环一样一直围绕着你,那你会拥有完全不一样的人生与未来。



要如何看待等待的翘首雀跃与焦灼彷徨?孟京辉说,等待没有那么深仇大恨、情思恳切、慷慨激昂、匠心独具。等待就是一种状态,正与负的意义还待人来赋予。


当反复问及戈多的意义时,塞缪尔·贝克特的回答却只有一个:“如果我知道,那我早就写出来了。”通过将戈多跟恐惧、烦躁相连,孟京辉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没有千人一面的客观,你在等待怎样的戈多,我们却期待属于每个人最私人却又最具体的等待。




《等待戈多》

北京|蜂巢剧场‍

2024.10.03-10.13‍

嘉兴|乌镇互联网国际会展中心5号厅‍‍‍

2024.10.18-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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