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6日晚演出后,《等待戈多》北京站第三场对谈来袭!戏剧专家高音、导演孟京辉、主演韩叙和彭楼进与观众从两版间隔30余年的《等待戈多》聊起,从等待谈到戈多。该如何等待、该如何定义戈多仍然没有答案。或许这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1991年6月,《等待戈多》作为孟京辉硕士的毕业大戏在中戏四楼小礼堂正式亮相。胡军与郭涛饰狄狄戈戈,摇滚歌手张楚饰戈多。隔着33年的时空,两部作品形成互文,彼此对话,互为注解。
高音:我上中戏的时候我是本科生,孟导是研究生。我在中戏现场看了他《等待戈多》的演出。91版是贴近现实的,是自我的、表演系学生的表达。所有的人都是一种真实的、自然的状态。
但这一次是一个作品的表达。他在形体和视觉上整体呈现出一种嚣张。这是和语言的对话。《等待戈多》的台词特别有意思,又特别没意思,所以我们总是以台词为中心去辩驳、去演绎、去深挖。但是这次台词的重要性反而往后退却了。语言没有那么重要,更重要的是一种整体的表现。
孟京辉:贝克特崇尚《尤利西斯》的作者乔伊斯,他在乡下用了四个月的时间写了 200 分钟的本。所以他的语言真的特棒,有好多意味。我们必须挖掘。但是它毕竟是舞台的表达,需要通过形体平行地给观众刺激。
排练时,演员们总会在某一个阶段复现角色的命运。《等待戈多》如对全人类生存状态的谶语与寓言。却又在暗中牵动着命运的引线,将每一个人拉向明天。
韩叙(饰弗拉第米尔):我感觉我也背负着弗拉第米尔的命运。从一开始拿到本子到现在这一场,我每一天都在寻找。走了一步好像对了,我开始相信了。可是排了两天又觉得不对。我总在寻找。
就跟弗拉第米尔一样,探索的过程中我一度相信、一度坚定——我准备这么干了。但等来的结果不是我等待的,那我继续等待、继续等待、继续等待。我呈现出的表演也是一个过程,我还会不断地去寻找、等待,去开始相信、开始怀疑、开始奋斗。
孟京辉:我之前也问过自己为什么要等,要不走了得了。有的时候我们都希望我们在等待什么东西。虽然会觉得很痛苦,但我们愿意等,愿意去希望。
戈多是什么?语言学意义上,戈多是God。在“上帝已死”的祛魅之后,戈多是尚未到来的一切。哪怕未知被危险与快乐二分,我们仍然、依然、必然选择期待。
孟京辉:贝克特说如果我要知道戈多是什么,我早就说了。他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我觉着如果要一定要说,我觉得戈多是一个意象,是一个幻想。你不能很确定地说它是什么。它可以代表万事万物。
我在处理这个的时候我觉得可能戈多代表自己内心的一个愿望、同情。有了这个以后你就一直在等待,过程中一直有一个驱动力。这是一个曼妙的一个过程。我一直跟我们演员强调,在剧本主题、文本主题都已经有了的情况下,我们享受舞台。
我们这次一定要让观众从舞台上走过,享受舞台的空间,让思想在舞台滑动。有的人留下痕迹,有的人没留下。但都留下了你的脚步、你的声音,还有你自己在这个空间时对整个舞台、演员的期待。一点一滴、一丝一毫的东西,大家走到剧场得到一些安慰,共同凝聚起对未来的信心与信念。
刘平:91年我也在现场,当时我介绍您到社科院找专家咨询的。贝克特其实写的是两个革命者。革命者早晚潜伏,一天都不能活动,就只能趴在树林和草丛里。不知道革命什么时候到头,也不知道晚上干什么。人没有特定的目标。贝克特抓住了这种心态,用荒诞派的手法反映现实的问题。
每一句台词背后是有特定内容的。我们不了解贝克特所在的时代背景,所以不能理解。荒诞派戏剧不是荒谬的戏剧,不是让你看不懂戏剧。今天这个这一版我特别高兴,更接近于贝克特谈的那个本体。
孟京辉:如果你要知道戈多是什么,你就等。但戈多是未知的,有可能是快乐,有可能是危险。贝克特曾逃亡到法国的小乡村,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难道我们的生活就那么安逸吗?就没有危险感吗?
Q:幸运儿的独白是即兴吗?
孟京辉:我们基本上是原词没变。贝克特的剧本虽然很发散,但是很有逻辑。我们就是要让演员一方面有逻辑,一方面更加地没有逻辑,由此产生出张力。
Q:为什么要安排两个人有上吊的意愿和情节呢?这是他们信念的一部分,还是他们想要破除这个信念的一部分?
孟京辉:我觉得这是一种游戏,是他们自己残酷又平静面对生活的方式。我们可以吃、可以喝,要不然我们上吊玩。人生何尝不是一个残酷的游戏?我们没有渲染它,这是一种对生活本质的认识。是一种向死而生的、豪迈的,属于普通人的东西。
Q:人物角色形象的设计是否跟人物的性格相对应?
孟京辉:弗拉第米尔属于帽子,爱斯特拉贡属于靴子;一个是天,一个是地;一个诗化一点,另外一个更加地唧唧歪歪、怨天尤人。但是我认为弗拉第米尔和爱斯特拉贡是同一个人。
Q:“为什么”到底重复了多少遍?
孟京辉:我也想数,但开始之后我就忘了。本身想让他们弄 100 遍。后来一想观众时间也有限。它没有一个递进,就像黑胶唱片,时间好像可以重复,你可以一直来享受这个工作。
Q:在选择道具时,什么时候用真的什么时候用假的?
孟京辉:我们有排练洁癖,在排练场我们用到的东西我们不想改。原剧是鸡骨头。在排练场的时候没有鸡骨,正好有香蕉。我们就把排练场的能量带进来了。如果这个香蕉是假的话也行不行?不行,他吃不了塑料。吃的是那个劲。在美学上没有那么强硬的规定的话,我觉得道具的真假不重要。
Q:您怎么处理对剧本和原著的删减?
孟京辉:其实有一段删的戏,挺可惜的。弗拉第米尔和爱斯特拉贡把布袋拉出来说我要上吊,其实我觉得应该有。这个是有一点遗憾。但是如果完全按照它,时间太长了。写作和表演各有各自的节奏。我们按照演出舞台的节奏进行规划。
Q:很多台词没有前后的逻辑关系,这种台词是怎么背下来的?或者你们在背这种台词的时候在想什么?
孟京辉:演员只要到了位以后,要有逻辑就有逻辑。
彭楼(饰爱斯特拉贡):我们两个人会加上彼此可以理解的一些东西。
韩叙(饰弗拉第米尔):演员不存在背台词,只存在于你怎么对待这个台词。不可能一点都不背,但是我们也不会像背课文那样背。你要怎么对待这个台词?你表达出来的是什么?你怎么才能把它给记住?每个台词与台词之间,你要有台词的想象力,才会有前后的逻辑。
本次开演前,孟京辉已经先后尝试导演了3版《等待戈多》。剧中相似的等待循环播放,戈多从一而终地神秘。创作者与观众们却总是不约而同地竞相奔赴一场场“无趣”与“无聊”。面对未知总是选择希望,在单调与莫测中搅动出自己的意义与答案。
《等待戈多》
北京|蜂巢剧场
2024.10.03-10.13
嘉兴|乌镇互联网国际会展中心5号厅
2024.10.18-1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