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长篇2024秋卷 | 长篇:两间(孙颙)2

文化   2024-12-02 21:31   上海  

长篇《两间》(孙颙)简介

戊戌变法失败后,七君子被问斩菜市口,谭嗣同的幕僚徐方白在血雨腥风中出逃,飘零在上海滩。纷纭复杂的东方开埠口岸,充满了一个古老国家在毁灭与新生间的挣扎:清王朝穷途末路出尔反尔,西洋人坚船利炮得寸进尺,各级官员为高官厚禄极尽任性糊涂,一干能臣于危局中机关算尽,革命党人尚在异国他乡积蓄着剖天之力,而江湖中正充斥着义和团血性莽撞之气……满蓄“直挂云帆济沧海”之志的中国传统知识分子,要怎样在沧海横流中完成“补天”的责任?又怎样在新旧交替的时刻先完成自身现代化的转型?铁屋子里的徐方白们只能留下“荷戟独彷徨”的时代背影……


长篇选读



两间

孙颙

后面数日,京城血雨腥风。维新变法的诸君,除了慌乱逃亡出走者,留在京师顺天府的,纷纷被抓入狱。徐方白躲在前门外的客栈中,根本不敢外出露面。客栈老板豪爽义气,说是七爷朋友,只管住下去,连住店费也不肯收,让徐方白心中惴惴,十分不好意思。

这天,客栈老板带回来可怕的消息,神色慌张地跑到徐方白的屋子里,说是太后大开杀戒,在菜市口杀了一批维新变法人士,其中,名气最大的,便是谭嗣同。老板凄惨地道,穷凶极恶,穷凶极恶!连死也不给个痛快!用的是钝刀啊,谭先生被砍了几十刀,方才断气!

徐方白大惊失色,险些号啕大哭,客栈里多闲杂人等,只得强忍着满腔悲愤,轻声问老板:“五爷和七爷没有劫法场,去救谭先生?”

老板听听走廊上的动静,小心关上门,才告诉徐方白:“五爷和七爷何等义气之人,怎么会袖手旁观?我听说啦,他们联络了十几位兄弟,打算在半路上拦截。监刑官狡诈啊,好像料到要出事,临时换了路线。五爷七爷知道上当,再跨着屋顶赶过去,远远望见,刑场上密密麻麻,增加了护卫,兵丁里三层外三层,围得铁桶一般,让五爷七爷干着急,没法出手啊!”

徐方白跌坐在圈椅之中,半晌没缓过神,目光迷离,久久望着灰暗的屋顶。屋檐下,从窗户里漏进来的光圈,摇摇晃晃的,让人晕眩,产生幻觉;谭嗣同的脸,血迹斑斑啊,在光圈里时隐时现,不是平时那种坚毅潇洒的神情,唯有严峻和悲愤。徐方白颓然想,谭先生终于去了,他的烈士志愿实现了。大厦将倾,独木难支;独木一炬,是否能够唤醒民众?谁也不知道。七爷希望,徐方白能够站出来,大声疾呼,将谭先生的遗愿昭告天下,恐怕也是错付了,恐怕乃水中望月。自己这样的文弱书生,面对凶险的大局,如何担当得起?

客栈老板见徐方白惊魂不定,脸色煞白,以为他担忧自己处境,安慰他道:“你静心在此住下去,等到风头过去吧。五爷七爷,眼下也是大难临头,朝廷爪牙,已布下天罗地网,想抓住他们。五爷七爷一身好功夫,哪里会束手就擒?不过,京城里没法住了,估计已经走远,一时顾不到你!”

风萧萧,一片肃杀。徐方白没有办法,只能继续躲避在客栈里。他向老板要来笔墨,打算做一点记录,把谭嗣同在变法过程中的作为,趁目前记忆新鲜,按自己知道的写下来。刚写了个开头,想想不对,眼面前自个儿吉凶未知,留下白纸黑字,一旦有事,连累了他人,首先害了客栈老板。于是把写出的几张纸撕了个粉碎,只是在心中盘桓往事。

老板拿来一套蓝布褂,让徐方白卸去了长衫,以免一眼看去,就是读书人的样子。维新变法,是众多读书人引起,太后的亲信们,也就到处抓读书人。徐方白长衫也不得穿,文字也不得写,更加终日闷闷不乐,连老板送他的酒,也寡味得喝不下去。老板瞧他越发消瘦,脸色发青,怕他得病,却又不敢请郎中上门,担心走漏风声,引来官府爪牙,只能熬了锅鸡汤,加了根人参,端进他的房间,劝他喝下去补补身子。徐方白想,做生意的,如此侠肝义胆,比起钩心斗角、落井下石的官场,还是民间的好人多啊。

那日,晌午方过,徐方白依旧坐在屋子里愁眉苦脸,却见客栈老板笑眯眯闪进来:“恭喜!恭喜徐先生!”

徐方白一脸诧异,不知他为何说出此话。老板挨近他,神神秘秘地道:“徐先生好福气,七爷自己有难,依旧惦记着。他派来一驾马车,正等在门外,接你出行!”

徐方白喜出望外。这两天,他既牵挂五爷七爷下落,为这两位英雄的安危担心,也为自己的出路苦苦盘算:总不能一直躲在这小小的客栈里。老板不撵他,还不收房钱饭钱,徐方白读书知礼,自己也待不住啊。万一官府爪牙寻到此处,岂不连累了老板一大家子?此时,听到七爷的车来了,徐方白顿时大喜过望,站起身子,环顾四周,没啥可收拾,自己逃难,什么东西也没带上,布袋中,还有些七爷送的银子,赶紧掏出来,塞到老板手中:“叨扰你多日,无语可表,这点小钱,就是我的心意了!”

客栈老板哈哈一笑,退回那些银子:“徐先生说笑了!路上风雨交加,银子还是带在身上为好。要不是国家遭难,我也见不到你这样轩昂的人物。七爷交代过,你是重任在肩,今后发达了,记得再来坐坐,照顾小店生意就是!”说罢,塞回银子,由不得徐方白推让,催他下楼上车,还随手拿了件棉袍,让徐方白带上,说是马车上风大,别受寒着凉了。徐方白眼睛一酸,险些掉泪,强忍住了,随老板往门外走去。

一挂高大的马车,端端正正停在门前,前排跳下位结实的汉子,红脸黑帽,手里捏一条粗粗的鞭子,乐呵呵走过来。客栈老板拱拱手:“曾二爷,我把徐先生交付你了,你得按七爷吩咐,将他认真照顾好!”

赶车的汉子笑笑,一开腔,就听得出天津口音:“你老板的朋友,七爷的朋友,就是我曾二的朋友!”

徐方白急忙也拱手道:“曾二爷,辛苦你了!”

“不敢,不敢,爷字免了,曾二,曾二!”说着,就赶紧招呼徐方白上车,与客栈老板别过,车鞭甩开,马蹄一溜清脆的声响,面朝远处的斜阳,疾驰而去。

(未完待续,全文刊载于《收获》长篇小说2024秋卷)






作者简介:

孙颙

生于上海,1979年出版第一本小说《冬》,迄今已经出版《雪庐》、《风眼》等八部长篇小说,并出版中短篇小说集和散文随笔集等二十余种。曾任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上海作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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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长篇小说2024秋卷11月18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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