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一世机密》(石钟山)简介:
这是一部描写一对中共地下党员用一生坚守机秘的长篇小说。1947年内战全面爆发,潜伏在南京国防部二厅的我党地下党员苏南,接到了潜伏重庆保密站的任务,却意外牺牲。我党地下组织,紧急启动了苏南的弟弟苏北代替苏南去重庆执行潜伏任务。苏北当时在改编后的华东支队任分队长,他比苏南小一岁半。兄弟俩长相酷似,性格却迥异。在从南京开往重庆的客轮上,华东局的王特派员,向苏北交代潜伏任务,并介绍苏南的有关细节,让苏北尽快进入角色……
一世机密
石钟山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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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终关怀病房里,她鼻子下面插着吸氧管,昏昏沉沉地睡着。她弥留的状态已经持续好久了,不知什么时候会清醒一阵,眼巴巴地望着坐在对面另一张床上的丈夫。丈夫顶着一头苍白的头发,老眼昏花地望向她。似乎他的目光从来没离开过她,从她清醒望向他第一眼,他就是这个姿势,昏昏沉沉地把关切的目光投向她。她一望见他,就瘪着嘴,想对他笑一笑,可她此时却笑不出来,只是把嘴角牵拉起来,一副要说话的样子。他就把头探近一些,哑着嗓子说:你要怎样?她因说不出话,支吾起来,眼泪顺着眼角流下。他抖抖地从床头上抽出两片纸巾,试着要给她擦泪,够不到。他开始费力做着下床前的准备。他的身体比她好不到哪里去,脑子还算清楚,四肢却不听使唤了。有时还没等他走下床,护士进来了,明白了她的用意,麻利地为她擦去眼泪,又检查一番她身上连着的各种连接线,那些线一起连在一个显示屏上,有血氧、心率什么的。她和机器连在一起,她似乎也成了机器上的一部分。有时他会盯着显示屏,看着上面跳动的数字,不知那机器是她,还是她就是那机器。这种状态已经有很长时间了,最早是在正经病房里,打针,吃药的,后来治了一阵子,医生就和两个孩子商量,结果他们就来到了这家临终关怀医院。凡是能叫医院的,都配有医生和护士,房间和医院的病房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这里的医生和护士没有正规医院那么忙碌了,跟打仗似的。他们更多的是关怀,维系。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在关怀中离去,也许是最好的结果了。在医院时,他也陪在她身边,她躺在病床上,时而糊涂时而清醒,他就坐在她床边的一把椅子上,死死拉住她的一只手,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踏实,她是属于他的,她才不会离开他。一坐就是一整天,累了就在椅子上打个盹,直到晚上,女儿和儿子强行着把他驱离开医院,送回到家里。躺在床上,才感到浑身散了架子一样,哪哪都疼。床还是那张老床,他和她躺了不知多少年的一张老床,床还结实。他透过被子枕巾还能嗅到属于她的味道,又想到她还躺在医院的床上吃苦受罪,他就开始流泪。儿子或女儿这时总有一个会陪在他的身边,另一个陪护在医院里。他不放心她,不知她疼不疼,液输完了有没有及时叫护士。第二天一早,他就等着儿子或女儿再次把他送到医院,来到她病床前,握住她枯瘦又冰冷的手,担着的心才会踏实下来。更多的时间里,他会长时间端详着她,她躺在病床上,或深或浅地昏迷着,她的白发和布满皱纹的脸颊,像写满了岁月和沧桑的稿纸,他读着上面的故事,一页又一页似乎永远读不完。半年前她病重不得不住进医院时,他便执意随在她的身边,儿女是不同意的,他的身体并不比她好到哪里去,像即将燃尽的蜡烛,随时都可能熄灭。人到了这个年纪,似乎早已把生死想透了,在他们各自经历里,看到了太多死亡。在他们风华正茂的年纪里,死亡就己伴在他们左右了,如影随形地跟随着他们。眼下,他们似乎看到了黑白无常就站在他们生命尽头,拿着绳索,随时待命,只等他们咽下最后一口气,来到阴阳界,把他们一起索了去,阳界的故事也就此画上句号。下辈子他们一定又有了新的故事和人生,他们仍在一起,还是天各一方的陌路人?一想起这些,他就想哭,眼泪流下来,止也止不住。一晃又一晃,他们成为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一对夫妻,回忆往事,似乎他们的人生还没开始就即将结束了,生命快得像做了一场梦。去往另外一个世界,又开始了无休止的轮回。每每想到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他们或将天各一方。他的心绝望得无着无落的,想抗拒又无力回天的那种,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呼喊着。她有时会清醒过来,看到面前的他,她伸出手,颤抖地伸向他,他伏下身把她的手握住,唏嘘着问:你好点了吧,难受不难受?她望着他,想笑一笑,脸上被各种管子拉扯着,她笑不出来,呻吟道:我浑身疼呀,都疼到骨头里去了。他知道她是不舒服的,从入院开始,她就以一个姿势躺在病床上。刚开始时,他在护士和儿女的帮助下,扶她坐起来,倚着床边,让她压麻的后背放松一下,他会伸出手掌在她后背上轻抚着,让僵死的肌肉复苏,可她坚持不了多久,就开始气喘起来,连接在身上的显示器上面的数字乱蹦,还发出鸣响,她只能再次躺下,直到显示器上的数字稳定下来。后来别说让她起来,就是翻个身,显示器上的数字都蹦得吓人。他不离开她,更是担心她在清醒时见不到他,他知道他不在,她会害怕的。从结婚到现在,就是他们躺在床上,睡觉前手都是拉在一起的,不论谁起夜,回来上床第一件事就是寻到对方的手,握住,才能进入到梦乡。多少年养成的习惯,怎么因为生病就能改变呢?她拉住他的手,她攥得死死的,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他回应着她,在她耳边说:我在呢,哪也不去。他手上用了些力气,握了一下,又握了一下。她一天清醒的时候并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他矛盾着,希望她醒过来,哪怕她什么也不说,只要四目相对,他们都会感觉到对方的存在,彼此是踏实的;可他知道她一醒来,就浑身疼得难受,他又希望她不再醒来,就不会再痛苦。有许多次,她半昏半睡过去,说起了梦话:苏南,他们来抓咱们了,从窗子走,要快。起初他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以为就是胡话,可他听了几次,终于听清了。他抓过她的手,附在她耳边一遍遍地告诉她:我在这呢,咱们是安全的。她似乎听到了他的安慰,情绪渐渐地平稳下来。她醒后似乎就把说过的话忘记了,恋恋不舍地盯着他。不知她想起了过去,还是不放心现在的他。她的目光里更多的是留恋和不舍。他顺着她的目光走近她,忍不住又一次泪目。 他们来抓人了,我掩护你,快从窗子跑。她再一次梦呓,他拉着她的手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这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她在梦中说过无数次这样的梦话,每次他都会机敏地醒来,安慰她:你又做梦了。她惴惴地在梦里醒来,发现他就在她的身边,她握紧他的手,半晌才平静下来。有时她会在梦里喊叫,惊吓过度的样子,他就会把梦中的她摇醒,她喘息着,怔怔地:我做梦了。他从不问她做的什么梦,她也从来不说。他们彼此知道,那是恪守在他们各自心里共同的秘密。(未完待续,全文刊载于《收获》长篇小说2024秋卷)
本文作者:
石钟山
作家,编剧。著有长篇小说《五湖四海》《石光荣和他的儿女们》《爱情永远是年轻》等三十余部,各种文集一百余种,电视剧《激情燃烧的岁月》《幸福像花一样》等三十余部,一千余集。作品曾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飞天奖,金鹰奖,北京市政府文学艺术奖等四十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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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长篇小说2024秋卷11月18日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