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领女兵 前沿演出——抗美援朝战争故事之五

文摘   2024-10-27 19:03   北京  


(作者:李廷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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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  

李廷益是陆军24军土生土长的老兵,从1948年11月入伍,到1983年12月离休,一直在24军战斗、生活、休息。他曾参加过淮海战役、渡江战役、郎(溪)广(德)战役、解放长山列岛、福建剿匪、抗美援朝。

李廷益无论在革命战争年代还是在和平时期,无论是在职还是离休,他都忠诚于党,热爱事业,履职尽责,不懈奋斗,在平凡的人生中留下了不平凡的闪光足迹,先后17次立功,19次被各级表彰为先进离休干部。他一生功勋卓著,为党和人民献出了毕生精力。在他身上闪耀出革命军人共产党人的光辉!
斯人已去,精神永存。从今天开始陆续摘录李廷益老首长回忆录《足迹》中的部分篇章。让我们一起随着他的笔触回忆过去,不忘历史,弘扬传统,接续前行!


带领女兵 前沿演出

——抗美援朝战争故事之五

作者:李廷益 诵读:江川


1953年3月21日,军部派遣文工团小分队到我们团慰问演出。军首长要求他们到前沿部队和战士们吃住在一起,不给部队添麻烦,一面演出,一面体验生活。

团首长为了他们的安全,确定到担任团预备队的二营去演出。罗金声股长指派我带领他们,既要完成演出任务,活跃阵地文化生活,又要保障他们的安全。

小分队一行五人,三男两女:张献友、赵玉先、张艺、吴桂花、刘亚英。他们的政治热情很高,都以能到前沿为战士们演出而感到光荣与自豪,也都作了吃苦耐劳、自我牺牲的精神准备。在寒风伴着雪飘的季节,为了行动方便,他们每人只带一床棉被,脱去了棉衣,只穿一身绒衣,大头鞋也换上了胶鞋。考虑到演出的方便,他们事先排练了一些短小精悍、以说唱为主的小节目,没带大件乐器,只带了两把二胡、铜制月牙板、呱哒板和口琴等。

当天晚上,我带领他们借着微弱的月光,避开敌人的炮火封锁线,翻越两座小山,赶到了二营营部。教导员梅冰同志热情接待了我们。他向文工团员们介绍了各连阵地的位置、所担负的任务和战士们在坑道里的生活情况。鉴于演出时间有限,确定只到距营部较近的四连、五连演出。团员们同意他的安排,但提出要就近给营部也演两场。

营里已让通信排腾出一个住五个人的猫耳洞给我们住,并派通信员小张负责领路和照顾我们的生活。

这个猫耳洞比我在团部住的还要低矮、阴潮,只有五六平方米,地上铺着草,也用小油灯照明。我们六个人,虽然有男有女,战地也难以避讳,大家挤在一起和衣而睡。

二营住在忠贤山,虽说是团的防御二线,但只隔两个山头就盘据着敌人,相距只有五六百米,敌我双方的活动,相互都能一览无遗。我们阵地的各个部位都在他们炮火和战防枪的射程之内,不时向我们炮击和扫射,因此白天不能出来活动,演出只能在夜间进行。即使夜间,敌人也不断用炮火袭扰。

到达二营的当天晚上,敌人就给我们来了个"下马威"。当我们刚躺下不久,只听"咣,咣,咣……"一串震耳的响声传来,敌人开始夜间炮击了。弹着点离我们很近,震得猫耳洞颤抖起来,洞顶上的伪装物哗哗作响,沙石尘土也震下来。这时,文工团员们有些惊慌,都忽地一下爬起来想往外跑。我把他们喊住,说:"猫耳洞就是防弹片的,只要炮弹不落在顶上就没事儿。再说,这是敌人打的'值班炮'大家放心睡吧。"

小刘问我:"什么叫'值班炮'?"我说:"敌人每门炮,每挺枪,昼夜都有值班的。他们上司交代任务,在值班时间内必须打完多少发炮弹,多少发子弹,于是就不管有无目标乱打一气,打完了才能交差。"我还故意开玩笑说:"刚才打来的,是敌人欢迎咱们到来放的礼炮,我们都成了国家元首啦。"一句话把大家逗乐了。他们看到我如此若无其事的样子,也就消除了惊慌,镇静下来,安然入睡了。

文工团来阵地演出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营,都向营首长要求到他们那里去演出,那怕叫女同志给唱几首歌也行,战士们长期过着严格的军事生活,很少和女同志接近。尤其在这战斗频繁的阵地上,更是见不到女人。听说文工团来了都愿听听女同志那清脆嘹亮的歌声。

第一场演出是在五连连部坑道里。这条坑道稍大一些,但也直不起身来,只能猫着腰进进出出。这里只住着不到20人,演出时,来了30多人,把个坑道挤得满满登登的大家一个挨一个,靠着洞壁,坐在草垫子上,连腿都伸不开。虽说条件这样差,可是大家还是兴致勃勃,聚精会神地看着每个节目。

这场演出,先是吴桂花分别用汉语和朝语唱了一首《金日成之歌》,博得全场喝彩。接着是张献友打着月牙板,绘声绘色地说了一段山东快书《一车高粱米换了一车美国兵》,逗得大家捧腹大笑,欢迎他再说一个。他又说了个山东快书小段《小女婿》。接下来是有赵玉先二胡伴奏,刘亚英唱了两首朝鲜民歌《道拉基》和《桔梗谣》。她刚唱完,大家欢迎她再唱一个,她又连唱了:《白毛女》和《刘胡兰》插曲。由于她嗓音清纯,音色悦耳,战士们还是以热烈的掌声和吆喝声,欢迎她再来一个。盛情难却,她又唱了一首文工团自编的《神枪手张桃芳》。小刘是1950年由上海参军的,高挑的个儿,齐耳的短发,白皙的脸庞,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笑一对小酒窝儿,好一个南方水乡俊俏姑娘的模样。不管是否轮到她演唱,战士们都愿瞅她一眼。

就在演出的时候,坑道外不时传来隆隆的炮声,坑道内却依然一片欢声笑语。这歌声、笑声和炮声交织在一起,组成一曲别开生面,然而又是极不协调的交响曲。这是战地特有的一道靓丽的人文景观。

荒凉的阵地,枪声不断,炮声隆隆,草木成灰,沉寂寞然。能看上文工团的演出,对战士来说,是莫大的享受。这大晚上,连续演了三场,已是深夜12点多了。五连还没看上演出的同志,要求接着演。我找到指导员陈永发,说明第二天还得继续演出,保证让每个战士都能看上,需要保护演员的嗓子,这才收了场。

到达营部的第三天,去四连演出。四连阵地距营部有四五里路,隔着两个山头。在猫耳洞里,通信员小张向我们交代:翻过山脊,走的速度要快,姿式要低,听到炮声不要惊慌,要是炮弹像吹哨子似的呼啸而来,你们放心地走;如果听见"卟哧、咣"的响声,就赶快趴下;稍停几秒,就起身跑步离开。说完,他就领着我们走出猫耳洞。这天晚上,天气阴沉沉的,没有月光,对面不见人。小张领着我们顺着山脊的北侧,摸黑行进。这个山脊是敌人炮击的重点地段,弹坑一个挨着一个,走在上面坑坑洼洼,深一处浅一处,空气里还飘浮着呛人的硝烟味儿。我意识到这是敌人的炮火封锁线,催促大家快步走。通信员小张也在前面低声喊:"快点通过。"

走出不到半小时,敌人果然打来一阵排炮。听到炮响,通信员喊了声:"卧倒!"就在这一瞬间,有3发炮弹在我们身后爆炸了。我们迅速就地卧倒,被炮弹崩起来的泥沙、石子儿,纷纷落在我们身上。我抬头一看,惟独刘亚英没有卧倒,她顺着山坡往下跑,正撞在一块石头上。只听她"哎唷"一声摔倒了。炮声一停,我和通信员跑过去把她扶上来。她把脚崴了,一瘸一拐地走上来,疼得直流泪。这里距四连已经不远,不宜久留,我叫通信员背上她走,但她坚决不让背,还是忍痛坚持走。不一会儿,就在我们刚才离开的那个地段,敌人又打去一阵排炮,爆炸的火光清晰可见,真是险象丛生!

到了四连,已是晚上8点多钟,部队已经在坑道里等着了。这条坑道比五连那条还小,一次只能容纳二十几个观众。我们只好精减节目,增加场次,宁可多演几场,也要争取让战士们都能看上。

在这里每场只演七八个小节目,有独唱、对唱、口琴、山东快书、二胡独奏等。节目虽然不够精新,但形式活泼短小精悍,演出时不断引起战士们的欢笑声。节目演到一半时,坑道里油灯的火焰渐渐地缩小昏暗,人们感到呼吸困难,演员们唱歌的声音有些变调。有经验的战士知道这是缺氧,便让在洞口的哨兵把雨布揭开,让新鲜空气流进来,小油灯又复明,就又继续演出。

因为小刘崴了脚,我与张献友商量,不想让她演出了。但她坚决不肯放弃这难得的演出机会,还是强打精神在二胡伴奏下唱了起来,"……紧敲那个板来,慢拉那个琴,我来唱唱光荣的志愿军……"她那清脆甜美的歌喉,博得全场一阵阵掌声。

这天晚上,演了4场,已是凌晨3点了。我们必须在天亮前赶回营部,第二天再来收尾。回到营部的猫耳洞里,小刘脱去鞋一看,左脚踝肿起来了。张献友用手轻轻地给她揉,疼得她直哭。我让通信员喊来医助,看了看说是肌肉拉伤,贴了两贴伤湿止痛膏,才逐渐减轻了疼痛。

第二天晚上再去四连,通信员领着走了另一条路线。这条路要拐个大弯,路程远些但比较安全。一路上也听到炮声,但离我们较远,没有多大危险。

这天又演了4场,至此,全连只剩下一个前哨组还没看上,指导员对我说不必去演了,但团员们还是坚持要兑现"一个不漏"的诺言。指导员只好派本连的通信员把我们送到前哨组。这个组只有一名副班长带着两名战士,隐蔽在山脚下一个不到5平方米的掩体里。我和通信员及两名团员隐蔽在掩体外,轮流进去三名团员给三名战演唱。这里距敌人比较近,不能拉二胡,也不能放开嗓子唱。唱歌没有乐器伴奏,与其说是唱歌,不如说是哼歌。说快板也只能用手拍着节奏说,不能打竹板。演出虽说如此简单,可战士还是受到极大鼓舞。在我们离开时,副班长感动得哽咽着说:"感谢首长的关心,谢谢文工团战友的关心,我们一定多打胜仗,报答你们!"

回到营部,团员们说:"今天晚上去前哨组的演出,别有一番情趣,将使我们终生难忘。"

自来二营演出,几乎每晚都要演到后半夜,接近凌晨才能入睡。每场演完,都要收到战士们递过来的一摞本子,让团员们往本子上抄写歌曲。他们都不推辞,总是愉快地接过来,利用白天休息时间,争先恐后地在战士们的本子上, 工工整整地抄上他们喜爱的歌曲。

战地的生活异常艰苦,但文工团员们都以战士为榜样以苦为荣,以苦为乐,以能够把军首长对一线部队指战员的关怀慰问之意,转达到战士的心坎上,而感到莫大荣幸与自豪。

两位女同志除了需要克服和男同志一样的困难以外,还要加上一重困难,那就是上厕所难。阵地上都是清一色男的,不需要也不可能搭建厕所,四周都是光秃秃的,没有任何遮蔽物。她们采取少吃少喝的办法来解决这一难题。我发现她们很少喝水,偶尔端起茶缸也只喝上一两口润润嗓子。我原以为可能是女同志体力消耗小,本来就喝水少,根本没往这方面想。白天从没见她们出去小解,只是到了晚上,她俩才互递个眼色,想出去方便。猫耳洞外漆黑一片,又不时打来炮弹,想去又不敢去。到营部后的第一个晚上,炮弹爆炸声刚过一会儿,她俩就给张献友说,要出去一下儿,示意他去陪同,给她们壮壮胆儿。我看张献友有些犹豫不决,便说:"走,我带你们去。"我把她俩领到一个凹洼处便赶紧走开。虽说天色漆黑,伸手不辨五指,但我还是离开她们相距十几米远,背过身去,合上了眼。直到她们方便完了,我才让她们先进猫耳洞,我紧随其后。在那样的环境里,男女战友之间,情同兄妹,两厢无猜,纯真无邪。自那以后,每天晚上,我便成了她俩方便时义务"打更"的了。她们都是生活在大城市,放弃优越的生活条件,来到硝烟弥漫的朝鲜战场,不顾个人安危,给战士们送来欢笑,实在令人钦佩。

小分队这次来我团演出,前后不到10天。时间虽然短暂,但我们之间却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们回到军部的当天,就联名给我写来一封热情洋溢的信,我也当即作复。日后又曾通过几次信。

他们回到军部不到半月,军政治部发来通知,要求写一份反映文工团小分队下连演出情况的汇报材料。我以书信的形式,如实反映了他们来我团演出的情况,包括每个人的表现及部队的反映。

事隔半年之后,我于同年10月调师文化科任干事。半年前那次演出时,在文工团当团长的沈刻丁同志这时已调我师任文化科长。有一天我俩说起那次演出,他说那是根据皮定均军长的指示,派出10个小分队分赴前沿部队演出的。小分队收回后,皮军长要求所到部队都要写份材料,汇报团员们的表现及部队反映。我们收到7份材料,其中216团那份写得比较具体,我就交给了皮军长。他看后很满意,在去我们文工团讲话时,把我们表扬鼓励了一番,但也指出了不足。他说:"听说有个小鬼把脚崴了仍坚持演出,这就很好嘛。不过,听说哭了两次鼻子,这就不好喽。前边有个战士被炮弹炸掉半个屁股,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和这个战士相比,就看出差距来了。"听了皮军长的批评,刘亚英回到宿舍偷偷哭了一场。

我说:"哎唷,那份材料是我写的。本来是想表扬小刘带着伤痛还坚持演出的,都怪我没写清楚,使她挨了批评受了委屈。"每当我忆起这件往事,都追悔莫及,一种负疚感便油然而生。写到这里,我要向那位刘亚英同志表示深深的歉意。

作者简介:李廷益1930年 12月16日生于山东省掖县(今莱州市)海郑乡大李家村。1948年11月入伍,1949年4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班长、文书、文化助教、文化教员、宣传干事、代理指导员、文化干事、宣传股长、宣传科副科长、科长、宣传处副处长、师政治部副主任、师副政治委员等职。参加了淮海战役、渡江战役、郎(溪)广(德)战役、解放长山列岛、福建剿匪、抗美援朝。
1951年10月被二十四军授予"工作模范"称号并记一等功。先后荣立二等功2次,三等功8次,四等功4次。被评为五好干部、优秀党员、优等生。

1983年12月离休。先后11次被干休所评为先进离休干部、6次优秀党员。5次被评选为陆军第二十四集团军"先进离休干部"。1993年、1997年、2002年先后3次被评选为北京军区"先进离休干部"。1998年11月被评选为"全军先进离休干部",受到总政治部的通报表彰。获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政府授予军功章2枚。并获解放奖章、胜利功勋荣誉章。


文字编辑:江川

音频制作: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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