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信息过载时代的阅读危机
在《人类简史》中,尤瓦尔·赫拉利描述了人类早期的一幕:在掌握火之前,原始人还只是低效的猎手,往往只能等到狮子、老虎等掠食者饱食一顿后,才敢上前啃啃残羹冷炙。他们挥舞着石器敲骨吸髓,成为动物界中独树一帜的“啃骨族”。亚瑟·克拉克在《2001太空漫游》中也写到类似的情景:原始人被无数肥美的猎物环绕,却因狩猎能力不足只能逐渐饿死。回到当下,我们身处信息泛滥的时代,却同样被知识“围困”——面前是信息的“盛宴”,却因缺乏阅读能力而无从下手。信息不仅是一种资源,更是一种权力,而自我赋能的第一步便是提高阅读能力。
2. 阅读:拓展心智与防止精神萎缩的利器
阅读不仅可以扩展知识的疆界,也能有效预防心智的萎缩。中学本应是心智发展的黄金时期,然而应试压力使学生很难培养广泛的阅读习惯。进入大学后,阅读依然摆脱不了专业学习的附属品,课外读物多以消遣娱乐为主,内容轻松,思想深度有限。遇到简单的小说尚可胜任,但一旦面临需要深度思考的非虚构类书籍便显得力不从心。 中美两国高校的阅读偏好便是例证:美国大学图书馆借阅排行榜上,哲学、政治、历史等经典书籍占据主流,字字烧脑;而在中国大学生中,畅销的往往是盗墓、武侠等通俗小说。这种差异反映出中美两国教育路径的不同。虽然都在“上学”,却不一定都在“读书”。
3. 四类阅读:精神食粮“金字塔”
我们不妨将阅读书籍视作“精神饮食”。首先是“主食型”阅读,就像米饭和面包,这类书籍为职业、学习、生活提供直接指导,解决现实问题;第二类是“美食型”阅读,主要满足思想的需求,扩展视野,博古通今。但要注意的是,并非所有打着历史、哲学旗号的书籍都是“美食”,读者需要培养鉴别能力,不被噱头所迷惑;第三类是“蔬果型”阅读。像蔬菜水果中的纤维,这类书籍的“纤维”帮助我们消化难啃的知识,如字典、地图和百科全书,尤其是维基百科,堪称极佳的“蔬果型”读物;最后是“甜食型”阅读,营养价值不高但让人愉悦。漫画、推理小说、武侠小说皆属此类,作为阅读的调剂,适量无害。4. 阅读的四个境界
在《如何阅读一本书》中,莫提默·艾德勒提出了四种阅读层次。我们熟悉的是前两种:“基础阅读”,理解字句的表面意思;“检视阅读”,把握论点,理解框架。然而,高阶阅读的精髓却在后两种——“分析阅读”和“主题阅读”。“分析阅读”要求我们深入解剖文本,理解其核心论点;而“主题阅读”则需要我们横向比较多本书籍,建立知识的全面理解。掌握这两种技巧,能让阅读成为一种知识探险,将书籍从单纯的文本转化为探索世界、甚至是未知领域的路径。5. 系统性略读:信息过载时代的必备技能
在书海茫茫的时代,如何找到真正值得读的书?如果你只有两个小时在书店,该如何在有限时间内找到最适合你的十本书? 以西蒙·蒙蒂菲奥里所著的《耶路撒冷三千年》为例,首先可以研究作者的背景。蒙蒂菲奥里的家族曾在耶路撒冷建立过犹太人定居点,这或许意味着他可能带有犹太复国主义的视角,这一背景能让我们事先带着批判的眼光去阅读。 接下来,我们看书名和副标题。“耶路撒冷”一词简单明了,三大宗教的圣城,而“传记”一词则暗示这本书会以时间顺序展开。此外,浏览索引可以帮助我们快速把握书中的主要主题和次要内容。最后,不妨翻阅你最感兴趣的一章,看看内容是否符合预期。 序言和前言往往揭示了书的整体结构和背景信息。与常规习惯不同,建议先读序言,因为它提供了对全书的概览,而前言只是为第一章做铺垫。 我们还可以利用“蔬果型”阅读工具,比如地图来快速获取信息。以此书中的地图为例,耶路撒冷经历了古以色列、巴比伦、波斯、罗马、伊斯兰、奥斯曼等多重统治,通过这种概览,能让我们迅速判断这本书的深度和价值,使它不仅是一本城市传记,更是一部文明的互动史(以下灰色部分内容,对《耶路撒冷三千年》感兴趣可以仔细阅读,也可以跳过)。 通过地图的解读,有经验的读者不难判断出,耶路撒冷的首任“业主”是犹太人。最早,摩西带领犹太人逃离埃及,回到迦南。随后,大卫王力战歌利亚,建立了古以色列王国,而他的儿子所罗门更是修建了宏伟的宫殿和庙宇,将以色列的疆土扩展至鼎盛。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以色列逐渐衰落,版图也缩减到图中南部的犹太国与以色列。 继续沿着地图的线索往下看。公元前586年,巴比伦攻占耶路撒冷,犹太精英阶层被掳至巴比伦,这便是历史上的“巴比伦之囚”。公元前550年,波斯帝国的居鲁士大帝击败巴比伦,解放了犹太人。虽然当今伊朗与以色列关系紧张,然而两族历史上曾有过一段深厚的友好关系。公元前334年,亚历山大大帝东征,粉碎了波斯帝国的统治。 公元750年,阿拉伯帝国横跨亚欧非,占领了耶路撒冷;到1453年,奥斯曼帝国攻陷东罗马帝国(耶路撒冷的第二任“业主”),稳稳将耶路撒冷纳入其版图,成为其第三任“业主”。 当然,这段历史并非平静无波。在奥斯曼帝国确立统治之前,第二任与第三任“业主”之间爆发了漫长的争夺。从1098年开始的十字军东征,历时四百余年,耶路撒冷几经易手,基督教与伊斯兰教在此展开激烈较量。 从地图中,我们迅速领会到耶路撒冷的历史不仅是一个城市的演变史,更是三大宗教文明反复争夺“产权”的波澜壮阔史。此刻,这本书已经不仅仅是一部城市传记,更是一部文明的互动与演变史。读到这里,或许你已感受到这本书的吸引力:它不仅让你对耶路撒冷这座城市的历史有了深入的了解,更让你对三大宗教之间的冲突有了切身的领悟。在此历史背景上,再去研读如《文明的冲突》这样的著作,将会对知识框架产生深远的拓展和补充意义。6. 主题阅读的艺术
主题阅读是阅读的最高境界。北宋学者苏轼读《汉书》时,就以五个主题反复阅读这一本书。现代的知识生产则往往需要研究几十甚至上百本书。那么,如何组织围绕主题的阅读呢? 假设我们研究主题为“美国未来外交军事能力与手段如何匹配?”,可以首先设计具体的问题,比如研究美国大战略(American Grand Strategy)。大致可归纳出三个关键问题:
这样的问题构建可以成为一条明确的阅读路径。在回答这些问题的过程中,我们不仅能深入理解美国的大国战略,还能通过不同的角度形成关于中美关系的独到见解(以下灰色部分内容,对美国大战略感兴趣可以仔细阅读,也可以跳过)。 首先,哪些地区值得美国付出鲜血和牺牲?我们可以将这一问题分两个阶段探讨:【二战结束后进入美苏争霸的两极格局(bi-polarity);1991年苏联解体后,世界进入单极时刻(unipolar moment);许多政治学者认为,2016年后,世界迈向多极化(multipolarity)——中国崛起、俄罗斯复兴,新的大国博弈再度展开】。在第一阶段,也就是1945至2016年间,美国的战略重心主要集中在三个地区,按优先级依次为:欧洲(Europe)、东北亚(Northeast Asia)和波斯湾(Persian Gulf)。欧洲作为民主的前沿阵地,美国通过建立并扩展北约、推进欧盟的成长来强化其影响力;在东北亚,美国加入朝鲜战争,并在日本和韩国部署重兵。至于波斯湾,这片石油资源丰富的地区对美国至关重要,稳定的油价对于美国经济而言更是不可或缺。 2016年以后,随着中国的崛起,美国的首要战略重心开始转向东亚(East Asia),而非此前的东北亚。同时,波斯湾的重要性也相应提升至第二位。经历过1973年石油危机的美国,深知石油供应的重要性。那一年,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为对抗以色列及其支持者,宣布石油禁运,油价由不足3美元一跃至13美元以上,这一事件被视为20世纪下半叶三大石油危机之一。如今,美国力图避免石油供给被再次操控,不仅要防范中东地区石油政策的波动,还需防止中国与沙特关系过于密切,试图通过平衡波斯湾的两大势力(沙特和伊朗)来稳定中东的能源供应。然而,巴以冲突打破了这个平衡,中东冲突将成为牵制美国向东亚战略重心转移。 至于欧洲,由于再无地区性霸主,之前认为北约的主要使命(“防俄、控德”)已告完成,因此欧洲的优先级下降至第三位。然而,随着近年来俄乌战争的爆发,北约的使命反而被重新激活,欧洲对美国的价值似乎又有回春迹象。当然,俄乌战争也将成为牵制美国向东亚战略重心转移的因素。 通过这种主题化的阅读方法,我们可以系统性地回答“哪些地区值得美国付出”的问题,也能更深入地理解美国的大战略。这种理解有助于解答许多国际难题。例如,研究中美关系的未来走向,不仅需要考量中美历史上的互动,还需关注中国与中东国家关系的演进对世界局势的潜在影响。总之,设计一个主题化的书单,针对具体问题选择相关章节,带着明确的研究目的去阅读,方能对“未来十年中美关系的走向”提出独到见解(向老师相关课程,参考:导师制 | 芝派终极学术方法-思维设计班)。7. 七层阅读阶梯:通往终生学习的路线图
最后,让我们来看看“阅读阶梯”,这是一条通往终生学习的路线图。第一阶梯,我们关注自我提升,读一些职业或励志书籍;第二阶梯,我们开始关心家人、朋友,阅读心理学、婚姻、亲子教育的书;第三阶梯,我们接触抽象之美,进入哲学、宗教、科学的领域,比如霍金的《时间简史》。 第四阶梯,我们试图理解国家与社会,阅读《国家为什么会失败》一类的书籍,希望更深入地理解国家与制度发生发展的机制;第五阶梯,我们包容与自己价值观相悖的思想,能欣赏那些对自己有所冲击的观点; 第六阶梯,我们享受多元知识的激荡,涉猎科学、宗教、艺术等广泛领域,知识相互交织,构成一个宏大的认知网络。我们熟知的一些大师通常进入这一阶段,比如罗素,他不仅是数学家,还写过《权力论》以探讨人性中的战争根源。第七阶梯是理想境界,阅读超越了时代,触及到宇宙智慧的美好。这种状态似乎在科幻小说中常被描绘,比如特德·姜在科幻小说《领悟》中所描写的主人公——当大脑潜能被逐步开发后,主人公似乎进入了一种超凡的状态。
8. 重新思考我们的阅读习惯
许多人在读书时总希望能从头到尾读完,然而“智慧的关键在于知道该忽略什么”。并非所有书籍都值得细读,有时仅读一两章便已足够。追求“完美”有时会阻碍对知识的真正理解。 与其追求数量,不如有策略地制定主题书单。找到核心问题,从主题中深入挖掘知识,找出知识的空白(lacuna)。主题阅读不仅能让我们成为知识的消费者,更能使我们成为知识的生产者。9. 大脑更像是处理器,而不是硬盘
最后,阅读应该避免碎片化。辜鸿铭曾说:“今人读英文十年,开目仅能阅报,伸纸仅能修函,皆由幼年读一猫一狗之式教科书。”碎片化的阅读难成大家,深度的、系统化的阅读才是养成学术能力的关键。 至于记忆问题——不少人感觉过脑的知识像过筛子一样留不住——其实无须过分担忧。大脑更像一个处理器,而非存储器。哲学家叔本华曾说:“想记住所有读过的东西,就像想把吃过的所有食物都保存在体内一样不合理。”在信息过载的时代,我们应该让纸笔或硬盘承担记忆工作,把宝贵的脑力用于组织、连接和系统化知识,真正形成独立而丰富的知识体系。 通过主题性、目标明确的阅读,我们不仅能获取信息,更能收获深刻的见解。阅读不再是任务,而是一段充满价值的旅程,帮助我们不断成长,通向意想不到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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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杨,芝加哥大学社会学博士在读。四川大学生物技术基地班本科,芝加哥大学政治学硕士。“羊说”公众号创办人,专访众多政治、社会、文化界领袖。十三年持续从事英语教学和管理。
◾ 2010年外研社演讲大赛全国季军;
◾ 2009年中央电视台希望之星风采大赛四川省冠军;
◾ 屡次在国际英国议会制辩论赛获奖;
◾ 人事部口、笔译二级(CATTI);
◾ 托福118,口语写作阅读满分。
◾ 演讲、辩论教练;托福雅思词汇,GRE教学专家;留学规划申请专家。
◾ 众多学生获得各类演讲大赛全国大奖,不少考入世界著名高中大学,如全美排名第一的高中Phillips Academy Andover(菲利普斯·安多弗),斯坦福大学东亚系博士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