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枫林主人 诵:吉米
古人所说的天涯,一定是很远的地方,一个人舟马劳顿地赶过去,怕是要搭上半条性命。再比如荆门,阳关,塞外,也不是闹着玩的,有人从这里出去,便老死不得回来。临别之时,他们置酒,赠衣,踏歌,履行得庄重而认真,没有谁不把离别当回事。李白说,“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晏几道说,“两鬓可怜青,只为相思老”,不要说人了,连马儿都舍不得离开,合眼想一想那个叶落长安,古道斜阳的画面,便觉得凄美无边。
每个人天生便有一个家,在里面饱暖无忧地呆了那么多年,谁会想到有一天要追逐天涯。等长大了才明白,父母再好,再亲,一旦他们把你养大,便就算尽了本分,他们嘴上虽不说,自己也该知道。若要往无情里说,父母终究也算是外人,他们的事,他们的生老病死,终归要落在他们自己身上。于人而言,落生下来便养,翅膀硬了就飞,连同着尝一尝聚散的滋味,也没什么不好。
我第一次出远门,刚满十六岁,是要到外面的城市求学。哥哥骑车把我送到汽车站,我再坐汽车去火车站。冬天很冷,天上阴阴的,地上刮着风,长途车停在大院里,突突地冒着热气。我跳下车子,在地上跺了跺发麻的脚,觉得裤子里面皱皱的,很不舒服。哥哥呵着手,口里呼着白气说,车要开了,快上去吧。他支好车子,用手托了托我的背包,放下的时候,我便觉得后背往下一坠,沉的很。他把手套递给我,让我戴上,我说,用不着。他不由分说抓过我的手给我戴好,低头看了看说,再套上一层,这样暖和。
第二次出远门是去当兵,那次还是冬天,还是哥哥送我。到了县城,绿色的敞篷车列队等在那里,地上满是穿着崭新军装的新兵。哥哥说,不要乱跑,这里面不好找你。我说,刚才碰见几个同学,想不到我们都坐同一辆车。哥哥听了,便让我带他过去,和同学说了些套近乎的话,无非是说出门在外要互相照顾,免得受人欺负。正说着,有人吹了哨子让我们集合,哥哥连忙推了我一下说,找准了队伍,快去吧。我回头看他一眼,不知怎么一下就哭了。哥哥说,哭什么,又不是蹲监狱,一二年就能探家了。等我们上了车,等车子开动起来,送行的人还没有散,我坐在车厢里,看见哥哥离我越退越远,看他站在人群里,正抬起胳膊擦脸。
外面的世界,对于初去闯荡的人充满新鲜,自从踏上征途我才知道,这里面还有一种陌生的抵制。我在以后遇到的每一张脸,大都挂着众生平等的神色,与我分寸必争,斤斤计较。父母的叮嘱,哥哥的送别,还有故乡的杏雨耕烟,亦只好在心底好好揣着,以期待能在将来的客梦中还原。数年过去,在这座城市沉浸太久的我,早已不复当初的心境,那些亲的热的,暖的甜的,亦因我的疏远,而使它们生出冷漠的色彩。久旷不喜,长隔不真,如今扪心自问,像我这样乍暖乍冷的人,又能有多爱他们。“休问梁园旧宾客,茂陵秋雨病相如”,人啊,一旦离别,便已在当时犯下大错,对于那些爱他陪他的人,即已铸就最大的无情。
诵者简介:吉米,声音语言艺术爱好者,以“用心吐字、用爱归音”为初心,潜心学习,静心领悟,传递分享声音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