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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疆英模风采录---千岛传奇——海上优秀指挥员张逸民沉浮录(14)
作者简介:陆其明,男,陆其明(1931-2017.12.20)笔名陆子良、江苏省沙洲县(今张家港市)。1948年6月参加党的苏南武工队。1949年4月参加人民海军。历任华东军区海军、中央军委海军《人民海军》报记者、编辑,海政新闻处副处长,新华社海军分社记者、副社长。从事新闻工作四十年。
2、一个革命口号的悲惨遭遇
这个口号叫做“青春献海岛,忠骨埋千岛”。
这个口号不是张逸民创造发明的,而是他从陆军要塞部队移植到海军千岛基地部队的。
“9·13”事件以后,张逸民被划进林彪集团,这个革命口号也就成为批判张逸民的有力“武器”。
他们找不到口号本身的毛病,于是就从张逸民的“移植过程”中找到了搞臭张逸民的三条“突破口”。
这三条突破口是:
第一、张逸民高喊着这个口号,到处招摇撞骗,为自己脸上贴金;
第二、这是张逸民从陆军“偷来”的口号,妄图贪天之功为已有;
第三、张逸民阴一套阳一套,大耍两面派手法,蒙骗群众:他对基地广大官兵大嘁大叫要“青春献海岛,忠骨埋千岛”,背地里却和林彪拉在一块,大搞“北兵南调”,“另立中央”。
专案组人员抓住了这三条“突破口”,展开了“白刃战”,决心要把张逸民搞臭。
专案组:“张逸民,你为什么要用这个口号,到处招摇撞骗?”
张逸民:“不把口号的性质搞清楚,其他问题就没有争论的前提!”
专案组:“你是想以此来掩盖自己内心的丑恶!”
张逸民:“内心是否丑恶,是掩盖不了的。我倒要问:你们怎么知道我“内心丑恶”?”
专案组:“种种证据都能说明……”
张逸民:“我也有种种证据说明:你们所以说我用这个口号‘到处招摇撞骗’才是真正的内心丑恶;但是,不管你们是利用群众也好,还是亲自出马也罢,是香的不会臭,是臭的香不了!”
专案组:“你这是污蔑!”
张逸民:“真正污蔑的不是我,而是你们,是你们污蔑了这个革命的口号。”
专案组人员见这样“论战”难以搞臭张逸民,马上又转入第二个“突破口”。
专案组:“张逸民,这个口号你是从哪里‘偷来’的?”
张逸民:“我要纠正你们的错误用词,这个口号至今仍贴在驻各岛部队的营区,许多已经雕篆在山腰间,用不到‘偷’。你们四次押我回基地批斗,你们不是也都看见了吗?这还用‘偷’?”
专案组:“那你为什么妄图贪天之功为已有?”
张逸民:“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个口号是我张逸民发明的呢?”
专案组:“……”
张逸民:“没有吧。既然我没有说过是我发明了这个口号,就不存在什么‘贪天之功’了。这个应该归功于陆军要塞官兵,是他们创造的,是他们发明的。我张逸民只不过把这个口号推广到基地驻岛部队,要说我有功,只能是‘推广’之功。”
专案组:“你为什么那么积极推广这个口号,还不是为了争这个功劳!”
张逸民:“照你们这么说,积极推广革命口号也有罪了?这是哪家的逻辑?!”
专案组人员见这样“论战”也搞不臭张逸民,立即向第三个“突破口”发起攻击。
专案组:“你为什么耍两面派?”
张逸民:“我没有听明白,我什么地方耍两面派了,我又为什么耍两面派?”
专案组:“你装什么蒜?你一面大喊大叫要‘青春献海岛,忠骨埋千岛’,一面又暗地里同林彪、李作鹏相勾结,在搞‘北兵南调’,‘另立中央’。”
张逸民:“喔,你们原来是说这个呀!……”
专案组:“快交待:这是不是阴一套阳一套,在搞‘两面派’?!”
张逸民:“林彪他们‘北兵南调’、‘另立中央’事情调查清楚了吗?我和李静主持的那次抗登陆演习与林彪、李作鹏他们搞阴谋政变有什么关系,你们也搞清楚了吗?如果还没有,那么到有了结论再谈!”
张逸民说完,站起就走。
专案组人员怎么也没有料到张逸民会如此挂起“免战牌”,顿时都叫喊起来:
“张逸民,你擅自离开,是蓄意对抗组织,对抗群众运动,对抗‘文化大革命’,对抗毛主席的革命路线!”
“张逸民,你拒不交待,死路一条!”
“批倒张逸民!”
“批臭张逸民!”
……
张逸民头都不回,向住处走去。
“张逸民,你必须写出交待!”
张逸民这才转过头去,回了一声:“我会写的,就是你们不要我写,我也要写!”张逸民回到住处,一头栽倒在床上,闭起眼睛,养起神来。刚才的一幕,又显映在他的眼前。他们抓住这个革命口号,批判张逸民的目的显而易见,是要想把张逸民搞臭。他们抓的三个“突破口”,是从张逸民这个口号的“移植过程”中选出来的;现在要清除它,也只有把“移植”口号的全过程摆清楚,除此没有更好的办法。
想到这里,张逸民翻身下床,伏案握笔,“哗哗”地写了起来……
毛泽东主席于1953年2月首次视察海军舰艇部队时,曾同水兵谈话说:过去你们在陆地上,那时要求你们爱山爱土,今天你们在水上了,大家就要爱舰、爱岛、爱海洋!毛主席的谈话,是为海军官兵指明了行动的方向。对于爱舰,爱海洋,张逸民经过长期实践,有着比较深刻的体验和深厚的感情。正是这种爱,驱使张逸民去同敌人拼博,去为海军建设献身。但是对爱岛的体会却很浅薄。
自从张逸民调来基地以后,对“爱岛”的感情就由浅薄逐渐变成深厚。
张逸民这个感情上的突变,是从基地驻岛部队的调查研究开始的。
对于千岛群岛,国家要采取的战略方针是两个字:“死守”。不管侵略者是强是弱,也不管侵略者来自何国何方,一律是“死守”。决不允许侵略者上千岛群岛。
之所以要死守千岛群岛,只是因为这里的战略地位实在重要。千岛群岛是我国最大的群岛之一。它的总面积为1000多平方公里,海域面积达2万平方公里以上。千岛群岛面对太平洋,背后——正西、西南和西北是一个接一个的大中小城市。群岛间水道航门密布,港湾锚地众多,有利于舰艇活动。千岛群岛既是军事要地,又是重要商港,还是海运枢纽。因此,千岛群岛成了外国侵略者的觊觎之地。第一次鸦片战争(1840~1842),英国舰队就曾多次侵占千岛群岛。1937年,日本海军陆战队也曾占领过千岛群岛中的一些岛屿,从这里登上大陆。新中国成立至今,美国舰队和苏联舰队不断前来骚扰千岛群岛。因此,千岛群岛成了我国反对外来侵略的重要前治基地。
死守千岛群岛,与千岛群岛共存亡,成了驻守千岛群岛基地全体官兵的天职。
驻守千岛群岛的有两支部队,一支是陆军要塞,一支就是海军基地。这两支部队,有的是独自守一个岛,有的则是陆、海两支部队共同守一个岛。
为了落实这个“死守”的战略方针,李静和张逸民上任以后,就对驻岛部队进行全面调查研究。两人用了一个多月时间,跑遍了所有驻岛部队。对他们印象最深的是:驻岛部队很是艰苦,艰苦得难以置信。干部几年见不到老婆孩子,战士四年服役期内没有下过岛;大风过境,常常是半月二十天吃不上蔬菜,嘴角起疮糜烂;一些只有二三个战士的驻岛小分队,吃也难住也难,日晒夜露,果不饱腹;春秋两季风大气压低,几乎天天生活在闷热的、令人室息的潮湿之中,浑身奇痒难熬。
面对驻岛部队的困难,李静和张逸民积极组织机关各部门一个一个地予以解决,自己不能解决的,则报请上级机关支援。
对那些共守一岛的两军部队的困难,则联合陆军要塞共同商量解决。慢慢地,海军基地和陆军要塞的两个第一把手一司令员和政委,立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不管谁上岛,对两军驻岛部队都要像“亲戚”那样亲临探望,如发现什么困难,要像解决自己部队那样帮助解决。长此以往,就形成了一种传统。有些陆军驻岛的部队淡水奇缺,直接影响了日常生活。李静和张逸民发现后,立即调动工兵部队帮助开山挖井,挖渠引水,解决了这个长期“吃水难”的问题。海军驻一些岛屿的小分队,一日三餐要自己独立起伙,买油盐酱醋都很困难。要塞司令员、政委发现后,就指示陆军驻岛部队把海军小分队的伙食全部包起来。
如何做到死守海岛?张逸民想得更深更远。他又想到了毛主席的那句话:爱舰、爱岛、爱海洋。要让部队做到死守千岛群岛,除了及时解决他们的物质生活和武器装备以外,还要注重他们的政治和精神生活。张逸民反复琢磨着毛主席的话,又从毛主席的话联想到驻岛部队的现状,心中突然一亮。对,应该提一个响亮的、能震憾人心的口号。这句口号不但能为官兵所接受,而且能够成为官兵征服艰难险阻的巨大的精神支柱。
提个什么口号呢?张逸民坐在机关办公室琢磨,下部队蹲点也琢磨;白天琢磨,夜里躺在床上还琢磨。功夫不负有心人,张逸民终于找到了这个口号。
一天,张逸民来到驻岛的海军部队检查工作,陆军的驻岛守备团政委知道了,也把张逸民接到团部,向张逸民汇报工作。团政委在介绍部队官兵守岛思想情况时,列举了一个口号的作用。
“政委同志,请问你说的是一个什么口号?”张逸民敏锐地问。
“这个口号叫做:青春献海岛,忠骨埋千岛……”
“请你慢慢讲,再说一遍。”
团政委一个字一个字地又说了一遍。张逸民一个字一个字地记了下来,还同团政委核对了一遍。
“这个口号好!”张逸民想了想说:“请你再把这个口号的产生及其作用给我讲讲。”
团政委介绍说,这个口号是一些老兵首先提出来的。这些老兵守岛时间比较长,最少的也有五六年,最长的有10年以上。他们对海岛有着特殊的感情。有一年,一批老兵要复员了,临走时对接班守岛的战友千叮万嘱,有的要他们立志把青春贡献给海岛,还有的要他们为海岛做好随时献身的思想准备。要塞机关根据这些老兵的感受,概括成了这个口号。
张逸民听了很受感动,也很激动,连声说“好,好,好!”
张逸民出于“把千岛群岛筑成铜墙铁壁”的想法,他走到哪个岛,就向哪个岛的部队传播这个口号,指示要把这个口号贴在部队营区或刻上山腰;有时还请陆军老兵向海军官兵介绍自己实践这个口号的体会。于是,这个口号很快传遍基地,成为官兵实际行动,成了“死守”千岛群岛的巨大精神力量。
可是,张逸民万万没有想到,就这样一个革命口号,如今成了“批臭”张逸民的武器。他们根本不提这个口号的革命性,专挑张逸民的所谓“招摇撞骗,为自己脸上贴金”、“妄图贪天之功为已有”,“大耍两面派,蒙骗群众”等等。张逸民更没有想到的是,由于这个革命口号同张逸民有“牵连”,海军守岛部队再也不提了,已经贴在营区内的口号,任其日晒夜露而剥落,已经刻在山腰间的口号,也随着风吹雨打而腐蚀……
张逸民写完“交待材料”,强行控制住自己愤怒的感情,在武装战士的看押下,来到了专案组办公室。
专案组:“没有叫你,你怎么自来了?”
张逸民好像没有听到似的,把“交待材料”往桌子上一放,望望众人:“我是送交待材料来了。”
“什么交待材料?”
“是关于我如何利用‘青春献海岛,忠骨埋千岛’这个口号,到处招谣撞骗,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又如何……”
“……”
“这个材料你们必须看看,看看你们是怎样组织发动群众批判我和这个革命口号的……”
“你说什么?!我们可没有组织发动群众批判你和这个口号。”
“你们口口声声否认组织发动群众,那为什么不制止;不制止,就是默认,就是支持,就是陷害我!”张逸民见他们不吭声,继续说:“我要求你们:停止这种批判!如果不停止批判,我就要控告你们攻击革命口号!”
张逸民说完,转身就走。
专案组当然不会、也不敢去制止这种批判。因为如果去制止,就会遭到群众追问和责疑,自已就下不了台;更重要的,这种颠倒黑白的侮辱性材料,都是基地、舰队政治部有组织有计划地发动群众揭发出来的,为的就是要把张逸民批倒搞臭,如果真要制止,又把这些政治部门置于何地?!所以,他们对于张逸民的要求,只好不理不睬,不了了之。
这样的结果是:由于得不到及时制止,更得不到澄清,这个口号还是从客观上起到了“搞臭”张逸民的作用。但是,张逸民相信群众的鉴别能力,那种强行泼在自己身上的脏水,终有一天会洗刷干净的。
3、电影故事片《海鹰》的命运
张逸民又万万没有想到,一部战争经典片和爱国主义教育片《海鹰》竟也会遭到无情批判。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张逸民参与了这部故事片创作。对此,张逸民,一直不相信。直到专案组正式通知张逸民要交待此事,他才知道这是真的。
专案组要张逸民交待的主要内容是,为了达到“欺世盗名”的目的!张逸民削尖脑袋钻进《海鹰》创作组,并肯定这是“铁证”,必须彻底交待。
张逸民反复领会“通知精神”,终于弄明白,他们的真正用意是要通过揭发批斗张逸民利用《海鹰》进行“欺世盗名”活动,以达到两个目的:一是把张逸民的名字从编剧中除掉;二是把张逸民的战迹与剧中主人翁剥离。从而把张逸民批臭。
开始,张逸民当然很生气,但很快就冷静下来,回忆自己参与创作《海鹰》剧本的具体经过。……
1958年下半年,国务院文化部向全国发出通知说,1959年是新中国成立10周年,要求各级文化部门都要拿出一批优秀作品向“国庆”献礼。总政文化部副部长陈亚丁、电影处处长兼总政创作室主任虞棘和“八一”电影制片厂厂长陈播接到通知后,多次就作品选题作了研究,但都没有找到一个好题材。就在这时,北京各大报纸刊登了来自福建前线“金门海战”的报道。三人都为鱼雷艇部队一举击沉、击伤敌人大型坦克登陆舰“台生”号和“中海”号的事迹所吸引,当即商量决定:派作家前往前线采访,创作一个电影剧本。
接受创作任务的有三位作家:总政创作室创作员陆柱国、“八一”电影制片厂创作员王军和编辑闻达。三人以最快速度赶到厦门,又直奔刚刚参加过海战、仍驻在虎屿的鱼雷艇一大队所在地。
第一位接待三位作家的是大队长刘建庭。刘大队长看了“八一”厂的介绍信,当即就向三位作家介绍了海战的情况。
三位作家从刘大队长介绍那里还知道,时任大队参谋长的张逸民是两次金门海战的海上编队指挥员,曾两次负伤,又因艇沉而坠海。
“刘大队长,能否请你进一步介绍介绍张参谋长在海战中的指挥特点?”陆柱国很有兴趣地问。
“当然可以,”刘大队长马上介绍说:“概括起来,张逸民同志的主要指挥特色是:勇敢机智、夜战近战、突然袭击。”
“能不能再说具体一些?”王军也来了兴趣,又问。
“好。这次金门海战的情况你们还可以去进一步采访;”刘大队长说:“这里我就介绍一下击沉美制国民党海军‘洞庭’号炮舰中的指挥特点……”
“是不是指挥‘单艇独雷’的那一次?”闻达急忙问。
“对,你也知道?”
“我是从报道中知道的。”
于是,刘大队长向三位作家具体介绍了那次海战的经过……
三位作家越听越有兴趣,最后向刘大队长提出了要求:“我们想单独采访张参谋长。”陆柱国说。
“可以,你们要写好本子,还非要去采访他不可。”刘大队长满口答应:“我还听说,张逸民同志也在构思什么电影剧本呢!”
“真的?那太好了。”王军高兴地说。
“我们还有个要求。”陆柱国说。
“只要我们能做到的,一定满足。”刘大队长问:“你们说,是什么要求。”
“我们三个人,都是‘旱鸭子’,不懂海军,更不懂海战,写剧本困难很大,需要有个懂行指挥员给我们作具体指导。……”
刘大队长打断了陆柱国的话,问道:“由张逸民同志帮助你们,行不行?”
“那就太好了!”
“不过,”刘大队长提醒作家们说:“我们部队仍处于一级战备状态。白天,张逸民同志要抓战备工作,很忙;只有晚上,如不出海作战,或不执行其他紧急任务,可以接受你们采访。”
“好,我们保证不影响他战备工作和出海作战。”陆柱国又说:“为了我们可以随时请教他,建议张参谋长晚上同我们睡在一起。”
“这个也好办,”刘大队长说:“不过,我们这里条件很差,只能住帐篷。”
“只要有住的地方就行。”
刘大队长马上行动。他先找张逸民交待了任务,又把张逸民介绍给了三位作家,还专门拨出一顶帐篷给三位作家和张逸民住。
从此,三位作家开始了有规律的“体验生活”。白天,他们或是跟着张逸民和部队观察战备活动,或是在帐篷里构思剧本;晚上,就对张逸民及部队采访。
三位作家重点采访了张逸民参加过的四次海战。四次海战中,张逸民指挥鱼雷艇击沉“两条半”军舰(沉2、伤1)。三位作家请张逸民谈了每次海战的具体经验教训及其所思所想和所作所为。三位作家对张逸民指挥“单艇独雷”击沉“洞庭”号更感兴趣,不但要求张逸民详谈了海战经过,还要他细谈了海战过程中的思想经历。
三位作家在创作过程中,要求张逸民当好“鉴定家”。他们重申自己是“旱鸭子”。为了“不闹笑话”,三位作家写一段,就请张逸民“鉴定”一段,看看有没有外行话,又如何予以改正。张逸民不但尽心,还很尽力,从故事整体结构到人物特征和对话,都一一作了“鉴定”,并提出了修改意见。
在如何表现“打在蒋介石身上,痛在美国人心上”这个意境时,三位作家咨询张逸民有何更好办法。张逸民介绍了炮击金门战役以后“美蒋关系”的变化:美国由“后台”走到“前台”,为突破被我军封锁的海上运输线,公然派出舰艇为国民党海军运输舰船护航;我军则针锋相对,你美国护航,我军就专打由美国护航的国民党舰艇……根据这个情况,张逸民建议:把海战放在美国舰艇为国民党海军护航这一背景下展开。三位作家大受启发,吸取了张逸民的建议,重新设计了“海战”的情节。
三位作家还遇到一个问题:情节平淡,凸现不出人物的鲜明性格。张逸民建议:可以设置一段“礁群埋伏”的戏。三位作家认为“这个设想好”,决定采用。为了让三位作家获得感性知识,张逸民又领着三位作家乘船到了一个礁区。张逸民向三位作家一边介绍礁区特点,一边细谈“礁群埋伏“的具体办法。三位作家有了感性知识,很快就把它转化为生动的故事情节。
对于张逸民的支持,三位作家很受感动。
“张参谋长,过去我们只把你当作鉴定家,这很不够,”陆柱国认真地说:“我们三人商量了,你还应该是剧本的创作员之一。”
“不行,真不行。”张逸民马上拒绝说:“我当你们的参谋还勉强可以,这个创作员我可担当不了!”
“从提供素材到提炼主题思想到故事整个结构,你都参加了,而且其中有不少好主意是你出的。你这个创作员当之无愧。”王军支持说。
“不行,怎么说也不行,我没有参与写作,挂名创作员我决不能当。”张逸民仍然拒绝。
“这件事以后再说,”闻达见争执不下,说:“现在最要紧的是把剧本写好。”
大家都认为闻达说得对,四人马上把议题转到了剧本的创作上。剧本先由陆柱国执笔拉出第一稿。讨论后,又由王军改写了第二稿。又讨论后,四人共同作了一次修改。
三位作家回到北京,分别向陈亚丁、虞棘和陈播三位领导送了剧本,并报告了创作经过。
剧本很快得到了批准,并在《电影》杂志上全文发表。
“八一”厂厂长陈播根据剧本,很快组成了一个摄制组。这个组的主要成员为:导演:严寄州;副导演:景慕达;男主角:王心刚、张勇手、刘江;女主角:王晓棠。
导演严寄州率领摄制组人员,又来到前线。在鱼雷艇一大队的大力配合和在尤一训大队长、张逸民的有力支持下,很快完成了电影的摄制任务。
电影故事片《海鹰》制作了大批烤贝,向全国发行。
《海鹰》烤贝上是这样介绍影片的:
故事发生在我国解放初期。
我海军部队为消灭敌人军舰,派出一支鱼雷快艇部队,依靠渔船作伪装,渔民作掩护,埋伏在暗礁很多的鬼屿岛。
经过激烈的战斗,以张敏中队长带领的官兵,经受严峻的考验,终于得胜归来。
保卫领海的海上大战,惊心动魄。
主演:王心刚、王晓棠、刘江
导演:严寄州;副导演:景慕达;
编剧:陆柱国、张逸民、王军、闻达
电影故事片《海鹰》在全国放映了,引起千万观众轰动。
国家和军队有关部门根据观众反映,把《海鹰》列为“战斗经典片”和“爱国主义教育片”,成为电影保留节目。
……
写完这份“交待材料”,张逸民怎么也找不到与“欺世盗名”有什么联系。不用说从文字上找不到联系,就是从内心上,张逸民也没有想通过《海鹰》这部影片“欺世盗名”。
但是,交待材料交上去以后,照样遭到了专案组的否定。
在专案组办公室,又开始了不是批斗会的批斗会。
组长李以光:“你交待的都是些过程,没有接触到实质性的问题。”
张逸民:“在这个‘过程’中,都已经回答了你们所说的‘实质性问题’……”
甲某:“张逸民,不准你狡辩!我问你,电影里面的许多情节,是不是你提供的?”
张逸民:“是。”
甲某:“电影里主人公的原型是不是你。”
张逸民:“三位作家是说过,以‘张逸民为原型’。”
甲某:“我不是问三位作家,我这是在问你!”
张逸民:“要我说,又是又不是。”
甲某:“什么又是又不是?!”
张逸民:“整个故事都是鱼雷快艇支队和鱼雷快艇一大队官兵为原型而结构的,我当时是一大队参谋长,当然也包括了我。”
甲某:“我是说,你是不是原型?”
张逸民:“我还是那句话:又是又不是。”
乙某见这样僵持下去解决不了问题,马上转换话题。
乙某:“张逸民,你回答我,男主人公的姓名叫什么?”
张逸民:“叫张敏。”
乙某:“主人公的名叫张敏,与你的名字叫‘张逸民’,‘偕音’为什么如此相像,是不是你取的?”
甲某突然责问:“从取名上就可以看出,你张逸民就是想通过这部电影‘欺世盗名’!”
乙某:“你必须交待:张敏这个名字为什么与你的名字如此相像,是不是你取的?”
张逸民:“主人公的名字的确不是我取的,是三位作家定的。”
乙某:“就算是三位作家取的名,可是你默认了,是不是?”
甲某:“默认就是接受,接受就是‘欺世盗名’!”
张逸民:“我没有默认,更没有接受;当时我就提出一定要改名字,他们没同意,还说,‘主人公原型就是你么’。这个名字之争,一直到他们拍完电影都没有停止。于是他们就说,回北京还要审查片子,那时再说。可是,直到片子放映了,我才知道并没改,仍用‘张敏’这个名字。”
乙某:“你想推卸责任?”
张逸民:“不,这是事实,不信,你们可以问三位作家,问两位导演,还可以问三位主要演员。”
乙某:“我们会去问的,现在是要你交待。”
张逸民:“我交待的都是事实。我还有件事也可证明,我没有‘欺世盗名’……”
乙某:“什么事?”
张逸民:“署名问题。本来,我一再说,我只是当参谋,没有参与写作,不要署我的名。可是三位作家坚持一定要署我的名。这样一直争论到他们回北京。最后看了片子,才知道他们还是把我作为创作者署上了我的名。这也足以证明,我没有削尖脑袋往里面钻,更没有‘欺世盗名’的动机。”
乙某:“你张逸民的嘴还真硬呀!一套一套的!但是,你想抵赖是抵赖不了的。”
张逸民:“我没有抵赖,我也没有必要抵赖。退一步讲,就是以我为原型也不能为此定我的罪。现在许多作品,包括电影、话剧和京剧,都有原型,如京剧《奇袭白虎团》、《沙家浜》、《红岩》、《红色娘子军》等等,都有原型,都是根据原型创作的。总不能都给‘原型’定什么罪吧!”
甲某:“你这是狡辩!”
张逸民:“这是事实,我用不着‘狡辩’。这里,我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们。这件事,也许你们忘了,也许你们根本就不知道。但是愿意提供你们分析研究。……”
甲某:“又有什么事,别卖关子,快说。”
张逸民:“这是关于京剧《海鹰》的事。”
甲某:“还有京剧《海鹰》?”
张逸民马上作了介绍:大约是1966年,山东省文化厅一位副厅长带着四个人持着海军和舰队介绍信,以山东省京剧团《海鹰》剧组名义,来到鱼雷艇支队,说是来体验生活,并编写现代京剧《海鹰》。当时,支队长和政委授权副支队长尤一训和张逸民(当时刚由支队副参谋长改任副政委)负责接待,并安排编剧组的全面编写工作。
从接待和接触中,张逸民知道了如下几个情况:《海鹰》剧组是经过山东省委审批的,省委不仅支持且十分重视,《海鹰》剧组实际上就是山东省京剧团——《奇袭白虎团》剧组;京剧《海鹰》的主要场次、唱词、曲调均已有了基本方案;山东省委所以选定《海鹰》改编为现代京剧,主要是因为:江青讲过,军事题材电影中,只有《海鹰》这部片子有反帝内容,是打了‘老蒋’痛了美帝,基调好,情节曲折,能改编出戏来。为此,剧组先后来支队三次,反复征求意见,都是张逸民和刘建庭一起接待的。
后来听说:京剧《海鹰》剧组回济南后,共彩排了四次。山东省委已经审查通过。但是,在最后一次彩排时,被一位中央首长‘停演’了。……
张逸民介绍到这里,几个专案组人员焦急地问:“这位中央首长是谁?”
张逸民:“这不是我交待范围,算了吧。”
甲某:“怎么不是交待范围,交待!”
张逸民犹豫着。
乙某:“这是交待范围,必须交待。”
张逸民:“好吧,我交待。命令停演的中央首长是张春桥。听说原因可能有两个:一是,1968年,我率领军训团去上海交通大学‘支左’。在成立校革委会之前和谈判中,张春桥曾两次通过造反派(“反到底”)的一个头头,传话给我说:‘请张逸民同志注意一个问题。上海‘一月风暴’是一面旗帜。在上海市革委会领导的范围内,是没有两派联合掌权这个先例的。’当时中央规定的要求是两派联合掌权,而不是一派掌权,所以我们没有考虑张春桥的意见,还是坚持两派掌权;二是‘交大’搞了两派掌权后,上海市革委会副主任王少庸很不满意,来‘交大’找我谈话,批评我们这是开了一个不好的先例。让上海市委领导没面子。……
“现在回头再说‘禁演’京剧《海鹰》。张春桥在审定京剧《海鹰》时问了三个问题:第一,《海鹰》的主人公现在在哪里,政治表现如何?第二,这个人是哪个部队的?第三,是不是在上海‘交大’支左的那个张逸民?陪同人员一一作了回答。后来,就传来了‘停演’京剧《海鹰》的消息。……”
甲某:“这说明,中央首长很有预见性,《海鹰》就是一部坏片子!”
张逸民:“我在上面说了,后面部分我只是‘听说’,是不是事实我不知道,也不可能去核对,不过我在上海交通大学‘支左’时遇到的事是真实的。”
这次批斗会,专案组曾儿次逼着张逸民交待“欺世盗名”,而张逸民则以“已作交待”、“没有补充”为由挡了回去。值得庆幸的是,这部电影故事片在“文化大革命”以后又放映了。
但是,他们还是达到了部分目的:把张逸民的名字从创作员的名单中删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