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小雨的名著时光
PS：此文是为写出今年对水浒传的一个新认知。
鲁达打死了郑屠之后，第一时间选择了跑路：
鲁达寻思道：“俺只指望痛打这厮一顿，不想三拳真个打死了他。洒家须吃官司，又没人送饭，不如及早撒开。”
我相信几乎所有读者第一次看水浒传，都会认为鲁达之所以选择跑路，是因为不跑的话，鲁达就会有大麻烦。毕竟在每个人的潜意识里面，那是人命关天的事情。
然而事实如何？我们且接着看：
府尹升厅，接了状子，看罢，道：“鲁达系是经略府提辖。”不敢擅自径来捕捉凶身。
为何不敢？因为鲁达是小种经略的人。
府尹随即上轿，来到经略府前，下了轿子，把门军士入去报知。
府尹自己要亲自去找小种经略，而不是派个手下通知一下。
经略听得，教请到厅上，与府尹施礼罢。经略问道：“何来？”
“何来”两个字，显示了小种的上位者姿态，充满着经略的气场。
府尹禀道：“好叫相公得知，府中提辖鲁达，无故用拳打死市上郑屠。不曾禀过相公，不敢擅自捉拿凶身。”
不是不好抓，是不敢抓人。
经略听说，吃了一惊，寻思道：“这鲁达虽好武艺，只是性格粗卤。今番做出人命事，俺如何护得短？须叫他推问使得。”
连小种经略都肯定了鲁达武艺，可见鲁达是真功夫。只是听见鲁达打死了人，他竟然第一时间想着的是护短——这次，得把这头野猫，放出去让别人审问一下了。
经略回府尹道：“鲁达这人，原是我父亲老经略处军官。
这话很妙，记得鲁达之前搬出小种经略去压郑屠的气焰。小种听见鲁达杀人后，却搬出老种经略去压府尹。
为因俺这里无人帮护，拨他来做提辖……
因为小种身边无人帮护，所以需要亲信过来帮忙镇场子。故鲁达作为经略提辖的职责，便是为了帮护，可见鲁达确实是绝对意义上的亲信。
…既然犯了人命罪过，你可拿他依法度取问。如若供招明白，拟罪已定，也须叫我父亲知道，方可断决。怕日后父亲处边上要这个人时，却不好看。”
这句话那可就有玄机了。你府尹要判案前，是需要先向我父亲老种禀报一下。
府尹禀道：“下官问了情由，合行申禀老经略相公知道，方敢断遣。”
方敢决断，又是一个谦恭用词。也就是说：如何决定鲁达的结局，这实质上是老种经略在决定的。那么可想而知了，鲁达会被判死罪这是不可能的。
以水浒传的尿性，武松和杨志杀人之后，全都落得了个轻判。
更何况是背靠老种经略的鲁达，顶了天，最后也就是被刺配到老种那里充军——等于换个地方工作。
以上也荡出了这篇文章一个深层的理解。
话说我看了这么多年水浒，其实在这个细节上我看走眼了。
我很长时间认为，如果鲁达被抓，未必会死，但是下场会很不好的。
可为何我会犯这样的错误判断呢，就是我在潜意识上认为：
作者在写水浒传时，他不会是一片黑的，总该有几盏灯光，这灯光便是老种和小种经略相公，他俩是水浒传里面崇高的存在。
所以当鲁达杀人，经略相公哪怕再不舍得，他也会秉公处理的——不然鲁达为什么要跑路呢？
然而种种的细节告诉我们，不会的，就不可能的。
一个在听说对方打死人，第一时间想去护短的，不会有这个思维境界的。也是在这个认知之下，我才意识到早该意识到的水浒传作者的一个核心传达。那就是：
只要你是水浒传的人物，你就不走公权层面。
对的，水浒传作者写水浒传，给所有人物设置的共性，就是他们全部都既不相信公权力，也不履行公权力，哪怕是经略相公也不例外的会徇私枉法。
是不是很好笑？能成为水浒传角色的前提，就是这个角色他不信奉公权力。
这就是水浒传的核心昭示。
水浒传就是向我们展示了一个公权力完全被击穿之后的社会，它会是怎么样的？就是水浒传这样子的。
当所有人都不相信公权，便所有人去走私权，包括鲁达，他也不相信，一得知金翠莲被郑屠扣押是事实之后，他就没想过走公权程序，更不会去猜测是不是金翠莲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因为鲁达所处的社会就是这样。
他就是清楚说，这种情况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在这个基础上，我们又能够明白作者的另一个核心传达，那就是一个社会，群众的狡诈、暴戾，跟群众自身没有什么根源关系，而是取决于社会的公权力有没有被良好架构起来。
没有的话，那底下人便只相信私权力，只相信自己的小圈子。
所以好汉们，相比于朝廷，他们更加相信兄弟间的友情，相信走关系与贿赂，相信潜规则，所有梁山好汉都是这样的。
但是一旦这小圈子多了，各种标准之下，各种混乱冲突与道德失控便又产生了，最后成了一部水浒传。
也是当我们明白这个道理之后，以后看到有哪个人文作品，又或者哪个名人，在批判着百姓哪方面道德意识需要提高，这其实往往是一种头痛想医脚的行为。
因为水浒传告诉我们，百姓的整体道德，根本上并不取决于百姓自身，你首先能够解决好上层公信力问题，百姓的问题自然可以解决。
好了，最后问大家一个问题：
当时鲁达为何要跑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