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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名作家琼瑶12月4日下午在台湾新北市自杀离世，享年86岁。她用了一封遗书，和一条视频向世人告别：“不要哭，不要伤心，不要为我难过。我已经‘翩然’地去了！”琼瑶一生都在写浪漫爱情，笔下的女性总是主动追逐自己的情感。在晚年，琼瑶公开呼吁社会关注老年人的生命尊严。无论当作家、编剧、商人，还是爱人，她都有极强的自主性，热烈地度过了自己的一生。
听到琼瑶自尽离世的消息，第一反应是惊讶，第二反应又并不意外。最早发布消息的台湾媒体使用了“轻生”一词，新闻传播开后，很多网友都反对这个说法：对于一个86岁，在华语圈有极高声望的知名女作家而言，“轻生”一词的负面意味太重了。很快，被发上网的遗书证明这是一个深思熟虑的选择，琼瑶在遗书中告诉大家：“我不想听天由命，不想慢慢枯萎凋零，我想为这最后的大事‘作主’。”早在2017年，琼瑶就向世人宣布了自己对死亡的看法。她写了一封给儿子、儿媳的公开信，“预约自己的美好告别”：“现在我公开了我的‘权利’，所有看到这封信的人都是见证，你们不论多么不舍，不论面对什么压力，都不能勉强留住我的驱壳，让我变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卧床老人！那样，你们才是‘大不孝’！”她要求，表示无论生什么重病，都不动大手术、不送加护病房、绝不能插鼻胃管等各种管子，不接受气切、电击、叶克膜等急救措施，只要求没有痛苦地去世。79岁的琼瑶当时写这封信，是因为在丈夫平鑫涛的医疗决策的争论中落败：虽然丈夫几年前写信交待过，病危时不接受各种急救。但真到了最后关头，平鑫涛已经失智，无法自主表达，继子女们没有采纳琼瑶的意见，还是给父亲插上了鼻饲管。琼瑶为了发布这封信，第一次启用自己的社交网络平台，接受了大量新闻采访，此后又连续发了多篇文章，讲当老人晚年失智之后，患者本人、照护者，都会遇到哪些痛苦的尊严问题。在七年前，这一系列贴文在两岸掀起了一轮对尊严离世的大讨论，大家第一次意识到，在“言情女作家”的身份之外，琼瑶也是一个社会公共议题的倡导者。平鑫涛在2019年去世，琼瑶在个人主页上贴过丈夫写给自己的卡片、情书，但在跟继子女关系因鼻饲管的问题矛盾最激烈的时候，她也没有公布过丈夫晚年的病容。在2017年年中，琼瑶用自己的方式给这些争论一个说法，她写了一本新书，《雪花飘落之前——我生命的最后一课》，探讨“老、病、死”的问题，呼吁社会重视老人的“善终权”。琼瑶一生都在为自己做主。她本名陈喆，1938年出生于四川成都，祖籍湖南。9岁时，琼瑶就在上海的《大公报》儿童版发表了第一篇小说，1949年跟随父母定居中国台湾。16岁开始在台湾的文学杂志上发表小说，1963年，她第一部20万字长篇小说《窗外》出版，正式成名，跻身台湾文坛。大陆读者了解她，更多的是从电视剧《婉君》《在水一方》《梅花烙》等开始的。1998年、1999年上映的《还珠格格1》《还珠格格2》，把琼瑶的声名推到了巅峰，这两部电视剧创下类中国电视剧有数据统计后的收视纪录，至今还在电视台、网络平台上被反复重播。她大量的影视作品捧红了上百位知名影视明星。《在水一方》剧照
琼瑶也是一位极其成功的商人。琼瑶一生写了六十多部小说，以此改编创作的电影有55部，电视剧34部。而她终生的合作者，就是丈夫平鑫涛。1963年，让琼瑶出名的《窗外》，正是《皇冠》杂志的社长平鑫涛发掘的，此后二人长期合作，平鑫涛鼓励她尽可能地多写作，琼瑶的小说此后都在皇冠出版，她每天写稿12小时以上，手缠纱布也要继续写。二人很快转型，开始拍电视剧、电影。期间平鑫涛与原配离婚，和琼瑶重组家庭。在开始转型做影视后，琼瑶对作品有绝对的主导权，她从自己的小说中选择故事，自己创作，或者自己雇佣编剧创作剧本。琼瑶自己投资，自己选择合作伙伴。在拍摄时，每天剪辑师把剪辑好的成品发给她，如果琼瑶不满意，立刻重新来过。《还珠格格3》拍摄时严重超支，片方透露，超支是因为琼瑶坚持自己的审美意志，光服装就花费了100万。在剧中，有小燕子在骆驼上翻筋头的场景，北京的骆驼因为营养太好，驼峰已经消失了，但在琼瑶的要求下，剧组还是排除万难完成了这个要求。琼瑶会面试每一个角色的备选演员，开拍后，她也会因高标准换角。林心如在《还珠格格1》里一直入戏很慢，就差点被琼瑶换掉。而落选《还珠格格》前两部的黄奕，在拍第三部时，又重新被琼瑶找来担任女主角。琼瑶的剧作中有大量的哭戏，她要求必须真哭，且不能哭得青筋暴露，“我不能容忍假眼泪，很多戏是点眼药水，我非常不喜欢。”演员刘雪华，是最典型的琼瑶女郎，她的一双大眼睛在哭泣时，眼泪是一颗一颗像珍珠一样涌出。琼瑶并不认为这在为难演员：“我的戏里眼泪往往是演员看到剧本会流泪，自己无法控制。”当捧红了大量新人演员后，琼瑶又成立了经纪公司，负责人也是自己的儿子、儿媳。他们把可栽培的新人演员签在自己旗下，当影视剧上映，演员名声大涨后，公司还可以继续长期经营这些资源，没有琼瑶剧时也不能闲着，比如赵薇和苏有朋又拍了《老房有喜》，刘涛和香港艺人陈司翰又拍了《缘来就是你》。林心如就在琼瑶的公司待了10年，她一直告诉外界，琼瑶阿姨是她的第一位恩人，如今能拿下6座金钟奖，就是在公司的经历早就的。她每年都会给琼瑶打电话拜年，在生日时送花，去年还带着女儿和丈夫霍建华去拜访过琼瑶阿姨。琼瑶一直在晚年，还笔耕不辍，她最后一部作品是耗时7年完成的80万字小说《梅花英雄梦》，简体中文版于2024年7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在今天的采访中，林心如告诉媒体，她和琼瑶的儿媳妇何绣琼一直有电话联络，琼瑶阿姨在世时应该是没有病痛，还算健康的人。2019年，琼瑶曾经在社交平台上发文，提到自己多年来右腿一直疼痛，被医生诊断为坐骨神经痛和右腿韧带肌腱挛缩发炎，后在医院接受了手术治疗。她也多次提及自己因视力问题，无法长时间上网，还曾在2020年初短暂宣布告别网络，又很快返回，经常发表长文和视频。琼瑶并没有掩饰自己对衰老的恐惧，2022年10月，她发布贴文，说自己最害怕的就是老年失智，为此她几个月前专门去医院，做了全套的检查，“结果出炉，我没有失智症，也没有‘失忆症’，（这一次检查，我才知道这是两种不同的病！）”![]()
2003年，中国台湾女作家琼瑶（视觉中国 供图）“换言之，我最害怕的事都没有！阿姨依旧头脑壮壮！记者会那天，我是要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的！居然把‘重点’没说！”琼瑶的语气依然充满感性的个人风格。她的发的个人照片，总是穿着鹅黄、嫩绿、桃红等，极为鲜艳明亮的颜色。在整整一年前，2023年的12月，琼瑶为自己的新书做过一次录播的抽奖活动。视频中，琼瑶系着丝巾，认真地画了眉毛、腮红，涂了口红（她所有社交网络形象都有精致的妆容）。她独自面对镜头，表达轻松活泼，从抽奖箱中抽取了三位读者。一切看起来要比她实际年龄年轻20岁，但想打开黏住的纸条时，能看出她的手指一直在微微颤抖，“哎呀打不开，怎么会黏住了，谁来帮我啊。”——她终究是个85岁的老人了。今年11月28日，琼瑶上传了一篇贴文，《忆亡夫》，再次悼念平鑫涛。她配乐选用了蔡琴演唱的《庭院深深》，这首歌是琼瑶自己作词，知名音乐家刘家昌作曲。MV中剪辑了大量琼瑶和平鑫涛的生活照片，在这个MV里，出现了平鑫涛病榻上的多张照片，当年意气风发的成功商人，已经认不出琼瑶了，两个手臂上都是累累针孔，那是一双垂暮的手。有细心的韩国读者评论：“读完您的文章后，心里五味杂陈的。看到「收尾」、「安排」、「收拾」、「归去」……这些词，我心里咯噔一下，又震惊又难过，还有点害怕，都不敢轻易给您留言了。我怕自己词不达意，说错话，所以犹豫了好久。”琼瑶在12月2日回复了这条留言：“是的，我终于可以写出我的感觉，这是一种释放，表示我能面对了！我挨过一段痛苦的时间，怀疑的时间，仍然选择了相信，选择了爱！你该为我笑的。不要伤心，我最希望看到的，是你们的笑容！❤️”2天后，琼瑶为自己的人生做了最后的选择。在遗书中，她也提醒所有人：“注意，我‘死亡’的方式，是在我生命的终站实行的！年轻的你们，千万不要轻易放弃生命，一时的挫折打击，可能是美好生命中的‘磨练’，希望你们经得起磨练，像我一样，活到八十六、七岁，体力不支时，再来选择如何面对死亡。但愿那时，人类已经找到很人道的方式，来帮助‘老人’们，快乐的‘归去’！”2003年，本刊曾通过电话，对琼瑶做过专访。报道中记录，电话是琼瑶的丈夫平鑫涛先生先接的，他和琼瑶的声音都异乎寻常地年轻，反应也相当敏捷。琼瑶说话很干脆，一点没有“好喜欢好难过”之类的辅助用语。三联生活周刊：您会不会想过停止写作？
琼瑶：永远不要说封笔。对于作家来说，写作像血液，除非死掉那天，是不会封笔的，但我以后不会再写像《还珠格格》这么长的创作了，40集的电视剧太劳心劳力，而且要和一些我没办法沟通的人沟通，痛苦多过喜悦。
参考资料：1.《琼瑶金色产业链》2003年第28期《三联生活周刊》，作者：孟静
2.《琼瑶知死》，《智族GQ》2018年1月刊，作者：徐沉沉
3..《<巴黎恋歌>是我在琼瑶公司第一次署头牌编剧名字的作品｜学徒记④》》，2022年2月，财新网，作者：环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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