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整理自《荣格文集VI：意象分析》，高岚/主编，申荷永/总策划，长春出版社。
梦是无意识的语言
我们知道即使我们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事物，我们也有可能会梦到它们。
比如，人们会梦到奇怪的动物，如从未见过的巨大毒蛇和不存在的怪物。可以肯定的是，人们从未见过龙，却会拥有所有见到龙时的惊恐情绪。
我记得瑞士病人们的梦：他们从未参加过战争，也从未看见过空中的轰炸，但是他们却梦见炸弹落下来，炸死了很多人。
他们读过生动详细的描写，也看过相关的摄影作品和带插图的报纸，因此他们很自然地会使用那些材料。
当我在非洲的时候，从来没有梦到非洲。当有一个黑人出现在我的梦里时，我想非洲终于进入到我的心灵深处了，但是后来我突然意识到那个黑人是我在美国查特怒加市的理发师。
在最奇妙的环境下，人们会梦见最普通的事物，白天所经历的强大事物在梦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过着简单、普通生活的人们却有可能会做充满恐惧的梦。
我们从中可以得出：无意识是非常独立的，具有惊人的自主选择材料的能力，绝对没有任何规则。唯一的规则就是：极其独立于任何与意识有关的事物。
你可以确定自己不可能通过意识来影响无意识。如果无意识选择其他东西，那么不管你怎样努力，它都肯定会表达的。如果你成功梦见了你所暗示自己梦见的东西，我会说那是因为它刚好符合了无意识的意图，它背后确实有一些东西。
假设你决定做一个实验，看看睡前集中注意的意象是否会出现在梦中。你选择注意的意象是火，你期望火会出现在梦中；它确实出现了，于是你就想：啊哈，现在我们做到了!可是你却没有去思考为什么你会在清醒的时候选择这一特殊的象征。
你知道为什么有时候你在说话的时候某些字词会突然跳出来，把它插入到你所说的句子中，或者你会忘记一个已经在嘴边的名字。从这些干扰中，你几乎可以重新构建那些一直在你无意识中存在的梦。
当你独自一人时，你立刻沉入梦的构建中，但这仅仅满足了它的表层。如果你有“心神丧失”(abaissementmoral)（指意识的降低）的状况，意识的清晰光芒逐渐暗淡，还有一点点微光，你发现处在那个状况中——处于即刻就接近梦的状态。
或者当你很累的时候，你对现实的感知通常会变得如梦如幻。
例如，在美国中西部一个陌生的小镇上，我竟然忘记了我所在镇的名字。这很尴尬。在美国，这些城镇都非常相似，而我每天都要去一个新的镇。那是一个傍晚，我已经非常累了，突然间我完全忘记我在哪个镇了。我以为我是在之前一个镇的旅馆里。
当一个人累到几乎是无意识的时候，一些自发现象就会出现，你会看见实际上并不存在的人，你可以听到声音，或许你听到有人喊你的名字，所有这些仅仅意味着你正处于梦的边缘，你的整个心灵生活都开始被客观化。
这同样也发生在你的试验中，当你选择一个象征的时候，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是否是无意识帮你选择了它。你可能选择了火，但你永远不确定无意识是否会“不是水”。
如果梦中再次出现火，唯一可靠的推论是梦也同时选择了它。
无意识拥有自由的双手
我对梦非常尊重，而无意识非凡的独立性也让我印象深刻，这是我所知道的最具独立性的精神。
相比之下，意识的独立性则显得可笑。你知道所有意识都可以找到来源，比如你阅读过的报纸。但当涉及无意识时，只有你认为那是真实的产物，你才会安心。它就好像一株植物一样从土壤中生出来，你不能说这株植物的出现是因为某个诗人在诗中写到一株植物生长在这样一个地方。
诗人和这株植物的存在没有任何关系——任何风都可能把种子吹到这里，梦也是如此。梦和意象是自然的产物，令人惊奇的是它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即使看起来并非如此。
我始终坚持这一点，这和弗洛伊德的观点恰恰相反。他认为，无意识受到了极大的影响，某些梦完全来自梦者生活的意识事实。但是如果你看到路边的事故，也许是非常可怕和令人震惊的场景，我确信你不会梦到它。或者如果你真的梦见了，它将是歪曲的，所以它肯定不仅仅是一个事故，而是一个表达你心理问题的象征，真正的事故已经被用作一种语言，成为了交流的一种方式。
为了给你们解释清楚，我最好还是举例说明一下，比如两辆汽车撞到一起了。如果我刚好遇见了这样的情景，那么用它作为对比或者象征是很自然的。但是即使我没有看到马路上的事故，我也可能会用到它。
如果它符合无意识的目的，那么无意识也会使用它；如果它没有象征意义，那么无意识完全不会使用它。
因此，我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样的说法没有信心。我经常看到这样的例子，当人们获得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时，我知道他们会得出某种结论，但是在下一个梦中却和往常一样出现了老姑姑和表兄弟；其实根本没有留下任何印象。
人们说：“现在我看到了!现在我意识到了!”接下来的反应却恰恰相反。所以我知道无意识仍然没有受到影响，无意识的反应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梦的重要性及我们分析梦的目的是去了解我们处在无意识的何处。我们在自己的意识中能够信马由缰，在直觉中能够登峰造极，而在自己的无意识中却如婴儿般不曾爬出摇篮。
我的观点是要坚持这样的事实，即不管你的意识态度是什么,无意识绝对拥有自由的双手，它可以做任何它乐意做的。
如果无意识的大部分都被同化了，那么自然会有变化。的确，在进行心理分析之前，病人们通常都会有相当规矩和普通的梦；但是一旦当他们的分析已经开始起步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会粉碎，他们开始有可怕的梦，所有的美好都不见了。
这是因为他们来的时候是分裂的，完全没有方向。尔后，从第一次分析开始，一种秩序开始在他们的意识混沌中生长，他们看见了一条线；之后，混乱立即会显现于无意识中。
我把自己后来的梦和一开始做的梦做过比较后，发现好像它们已经恶化，如此支离破碎。这样的情况在做了大量分析工作的人当中也会出现。他们停止做梦，或者是这些梦很难被记住，而通常被记住的也不够鲜明，因为此前无意识中的能量现在已经在意识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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