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宝作家第417期

文化   2024-11-13 16:50   河南  



灵宝作家(第417期)目录


1

散文|赵博理《我当法院院长那十年》序|李亚民


2

重磅小说|北方戏事|刘泉锋


3

散文|深秋香满村|吉项鱼


4

散文|甘棠苑|杨凡


5

散文|漫笔楚雄|田荣


6

散文|幸福理发六十年|行全力




赵博理《我当法院院长那十年》序     1





李亚民


赵博理《我当法院院长那十年》序

李亚民

墨香浸染岁月长,妙笔生花写华章。2024年10月29日,晨光初破晓,我置身于一场文艺界的盛会之中,心灵与艺术的碰撞让我沉醉。一个急促的电话,如清风拂面,将我拉回了现实。电话那头,是文友赵博理老师那熟悉而温暖的声音。他告诉我,他的《我当法院院长那十年》新书即将问世,希望我能够为其撰写序言。那一刻,我惊讶万分,不禁脱口而出:“赵老师,您又出书啦?”

赵博理老师,一个在文学界备受尊敬的称谓,不仅代表了他个人的文学成就,更承载了无数读者的敬仰与喜爱。在此之前,他已经出版了六本著作,其中有三本,我为其撰写了序言。每一次为赵老师作序,都是一次心灵的洗礼,一次对文学与人生的深刻思考。而这一次,当我再次接到这个任务时,心情却异常复杂。

喜悦与惊讶之余,我的心中却泛起了一丝淡淡的忧伤。赵老师今年已经八十三岁高龄,岁月给他的行动带来了不便,但他的眼神依然坚定有神而明亮。他曾担任过灵宝市西闫乡武装部长、城关镇党委书记、灵宝市法院院长、灵宝市人大副主任等职务,无论在哪个岗位上,他都以卓越的才能和无私的奉献,赢得了人们的尊敬与爱戴。退休后的他,更是将全部的热情与精力投入到了文学创作之中,用文字记录着人生的点点滴滴。

赵老师六十岁那年,他从繁忙的工作中退了下来,但他并没有选择安逸的晚年生活。相反,他重拾了年轻时那个未曾实现的梦想——成为一名作家。在《灵宝晚报》上刊登散文《退休后的生活丰富多彩》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一篇一篇、一部一部笔耕不辍二十余年。再说赵老师文学功底好,年轻时,他就曾写过一本娃娃书《擒虎记》,那是我们这里的土语,意为孩子和大人都可阅读、便于携带的书籍。这本书还由著名画家贺玉龙配以连环画,使得读者在阅读文字的同时,能够直观地理解故事情节。正是有这样的创作经历,更是激发了赵老师对文学的热爱与追求。

这二十余年,赵老师弃政从文,写下了《奋斗者的足迹》《拾麦穗》《赵博理板话》等六部力作。他的文字朴实无华,却蕴含着深刻的哲理与情感。作为灵宝市作家协会的主席,我深感荣幸能够与赵老师并肩作战,共同为文学事业繁荣发展贡献力量。赵老师的加入,无疑为我们的作家协会增添了无尽的荣耀与喜悦。

在写作过程中,我们时常会遇到关于法律的疑难问题。每当这时,赵老师总是我们最坚实的后盾。他凭借丰富的法律知识和实践经验,为我们答疑解惑,使我们受益匪浅。此外,赵老师还无偿担任作家协会的法律顾问、公众号法律顾问以及作家网站法律顾问。在这个法治社会里,他的存在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稳定着我们的创作环境和方向,让我们在文学的海洋中自由翱翔。

然而,岁月不饶人。这两三年来,赵老师的身体每况愈下。去年,他被诊断出患有初期帕金森病,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病痛多次折磨着他,使他痛苦不堪。他曾给我发过一条长长的信息,透露出轻生的念头。我深感震惊与痛心,立刻拨通了赵老师的电话,与他进行了深入的交流。在我的开导与鼓励下,赵老师逐渐走出了阴霾,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热爱与希望。

尽管,病痛让他拿笔的手颤抖不已,但他并没有放弃写作的梦想。他找到了在灵宝市老干部大学期间的同事柴光民老师,由他口述,柴老师负责抄写,就这样艰难地完成了这部《我当法院院长那十年》新书的手稿。当我拿到这份沉甸甸的手稿时,我的心中充满了敬畏与感动。这是赵老师用生命书写的文字,是他对文学与人生的执着追求与深刻感悟。

这本书共收录了42篇文章,其中5篇是记者和文友写给赵老师的文章,如《金山果乡开拓人》《党旗国徽法官》《铁肩合为扛天平》《退而不休的老院长》等,它们从不同角度展现了赵老师平时生活的事迹与高尚品格。而剩余的37篇文章,则是赵老师在法院工作十年间的人和事,这些文字都是他在病床上构思完成的。这些文章如同一部部生动的历史画卷,将我们带回到那个充满激情与奋斗的年代。

柴老师在抄写过程中,向我讲述了赵老师在法院工作期间的点点滴滴。他说,赵老师总是大公无私,为法官们办实事、办好事。调到法院从办公条件一无所有到最后的应有尽有,他克服了种种困难,为法院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他还总结了赵老师的三大功绩:一是刻苦学习法律知识,不仅自己拿到了法律系大专文凭,还要求所有法官提升法律素养;二是从严管理法官队伍,同时注重从优待警;三是积极争取资金,解决了法院吃饭没锅、办公没桌、睡觉没窝、解手没有厕所等难题。

翻开《我当法院院长那十年》一书,看到《背着当事人上楼梯》这篇文章,讲述了一个残疾人的故事。当时在三楼开庭,轮椅无法推上楼,赵老师便派法官背起当事人往楼上走。这一举动在当时被传为佳话,体现了赵老师对弱势群体的深切关怀与热心帮助。我继续阅读着《六年规则定目标》《三千精神》《竞争上岗》《告别法院工作》《打铁必先自身硬》等,每一篇文章都仿佛在诉说着赵老师那段光辉岁月里的点点滴滴。他的文字中,既有对法院工作的深刻反思,也有对法官职业的无限热爱。从《你能把我怎么样》中,我看到了赵老师面对困难和挑战时的坚定与从容;从《小案惊动大领导》中,我感受到了赵老师对司法公正的执着追求;而从《悠悠四十年法律情》中,我更是被赵老师对法律事业的深厚情感和铁骨柔情所打动。

赵老师的文字,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了他作为法官的艰辛与荣耀。他的工作处处充满着危险与挑战,但他始终坚守着法律的底线,守护着公平正义。他常说:“我如果连我的下属都保护不了,还怎么能保护了老百姓?怎么能保护了人民?”这句话,不仅是对下属的深情关怀,更是对司法公正与人民利益的坚定捍卫。

继续翻阅《我当法院院长那十年》一书,在阅读《一起令人痛心的案件》时,我的心情异常沉重。赵老师用细腻的笔触,描绘了一起令人扼腕叹息的司法悲剧。他通过这起案件,深刻反思了司法实践中的不足与漏洞,表达了对法律完善与司法公正的殷切期望。而《汽车的故事》则以其独特的视角,展现了赵老师在法院工作期间的另一面——一个充满生活情趣、热爱生活的普通人。

接下来看到,《与病魔抗争》是赵老师在这本书中特别提到的一篇文章。他以平和的心态,记录了自己与慢性病魔作斗争的艰难历程。文字中,既有对病痛的无奈与痛苦,也有对生命的热爱与希望。他用自己的经历告诉我们:无论面对多大的困难与挑战,只要心中有爱、有信念,就一定能够战胜病魔、战胜自己。

赵老师的这四十二篇文章,是他法院工作十年的真实写照,是他作为法官的里程碑。他的文字朴实无华,却蕴含着深刻的思想与情感。他用自己的笔触,记录下了那个充满激情与奋斗的年代,法院人的风采与担当。

作为赵老师的文友与战友,我深知他的文学成就并非一蹴而就。他用自己的汗水与心血,浇灌着文学的土壤;他用自己的智慧与才华,书写着人生的篇章。他的每一部作品,都是对文学与人生的深刻思考;他的每一个字句,都是对生命与情感的细腻描绘。

十年风雨路,十年法官情。今天,当我再次为赵老师的《我当法院院长那十年》新书撰写序言时,我的心中充满了感慨与敬意。我感慨于赵老师对文学的执着追求与无私奉献;我敬意于赵老师作为法官的正义与担当。他的文字不仅是对过去岁月的回忆与记录,更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与期待。

在此,我要向赵老师致以最诚挚的祝贺与祝福。祝贺他的新书顺利出版,祝福他身体健康、开心快乐、吉祥伴随。愿赵老师的文字能够继续照亮我们前行的道路,引领我们走向更加美好的未来。

同时,我也要感谢支持和奉献的阿姨以及子女孙辈们。是你们的鼓励,让赵老师能够坚持自己的梦想与追求;是你们的陪伴,让赵老师能够在文学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愿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像赵老师一样,怀揣着梦想与热爱,勇敢地追寻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

最后,让我们共同期待赵老师的下一部作品诞生,相信他一定会用更加精湛的笔触、更加深刻的思考,为我们带来更多关于人生与文学的精彩篇章。

是为序

2024年11月2日


【作者简介】李亚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小说学会理事,灵宝市作家协会主席。河南省文联第八次文代会代表。曾获奔流文学奖,中华文学奖,三门峡第一、二、三届文学成果奖等奖项。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花开之声》《红绣荷》。小小说《甄别》《合同工》《找窝点》《红军树》《血浓于水》等40余篇收录河南文学年度读本小说卷和中国文学年度读本小说卷。《六条鲶鱼》入选新疆等地初中考试试卷。



北方戏事     2





刘泉锋

重磅小说

北方戏事

刘泉锋


入冬的时候,天气渐冷,乡里人闲起来。如今的乡下人已懒得去扫树叶拾大粪,连老年人也觉得挺不好意思,于是便去玩扑克打麻将。女人们也不再尽围锅灶转,闲得清凉,只要冬天的太阳暖融融出来,她们就会聚向朝阳的地方,一边做活,一边尽摆龙仔阵。

       群子无事,展展地躺在床上看书,又用脚把床那头的烟盒勾过来,很费劲,这才想起满屋找火。荣荣从外面进来说,晚上她要出门。群子问远不远。荣荣说隔村那边。群子便跳下床去推自行车。自行车推到院里,天空阴阴正吹着小风,群子就侧仰着脸朝天试探,觉得凉丝丝似有雨星,嘴里就咕噜一句,蹲下去开始检查自行车。吃完晚饭,荣荣三下五除二刷了锅碗,从里屋出来时,婆婆首先闻到了一股珍珠霜的清香,便暗下睑色说:“怪不得晚饭吃这么早,晚上又要出去?”荣荣惶惶点头,说:“一到冬天,事情就多了。”伸手把孩子的帽子端了端.婆婆说:“我就最讨厌冬天……咱家又不是缺钱花。”荣荣笑笑不知所措。群子咧着嘴从母亲怀里接过孩子,推推妻子说:“这是咱妈疼你,没啥,快去吧。”荣荣嗯嗯着出了门,恰好本村的大根和另外几个男人都来叫她,群子忙替荣荣答应着,一直看着荣荣跟着他们走远,回过头来才发现母亲正不满地瞪着他,忙嘿嘿干笑几声。


      荣荣跟着几个男人一阵急行,赶到地方时,夜色正好弥漫四野。主人搭起的帐篷里灯火通明,前来贺喜的人正缓缓入席。荣荣他们被主事人安排在两张八仙桌前坐定,八个相约的伙伴已全部到齐,于是纷纷掏出家伙往桌上摆,唢呐、笙以及板胡、二胡、笛子、锣拔顿时摆了一桌。荣荣不带任何东西,她那副嗓子就可以代替一切,一段精美的蒲句清唱,立即会博得一阵震耳的叫好声。村民们就站在一边,就看着她的脸她的嘴,听她一字一句往下唱。往往在这种时候,荣荣总会沉溺于一种陶醉之中,氛围让她变成了公主、娘子,她就情真意切地唱公主的苦衷,唱娘子的苦衷,往往泪凄凄带有无限的哀怜。戏迷们就开始叫好。一曲罢了,同伙们就会放下乐器,毫无愧色地去享用主人摆上的好酒好菜。这个时候大家都很自豪,也都为荣荣自豪。

       荣荣觉得此时她最快活。

可今天晚上,荣荣觉得有些不妙,气氛有些异常。果然就在此时,棚外骚动起来,有人喊叫。棚下围观的人慌忙让开,又一组乐队披长挂短鱼贯而入,坐于对面另一张八仙桌前。走在后面的是一位穿戴华贵样子迷人的女子,秀发扎成粗辫子搭在肩上,描眉涂唇粉色面孔,耳坠流光闪于两鬓,彩缎旗袍映出一团赤色亮晕,珠光宝气,棚下生辉,众人顿时乱了阵脚,目光纷纷投向那边去。那女的颇有姿容,抬起眼睑朝众人环视一周,目光柔柔,额首微笑,尔后轻轻坐下,眼睫微动,娴静如众人喜爱的林黛玉。

        四下更是哗然。

       荣荣一直注视着那女人。从那女子走进帐篷时起,她就从心底深处骤然涌起一声闷雷,这雷声一直响到了她的嗓口。她不由地咳嗽一下。旗袍女子闻声看了她一眼,显然已明白了荣荣的身份,就嫣然一笑,不以为然地看向别处。荣荣的心跳起来。

       大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大根是荣荣这组乐队的领头人,显然他并不知道主人今晚请了两组乐队。那边的来头不小,俨然一位电影明星般的女子,自己这边却毫无准备。虽然如此,仗还非打不行,而且一定要打胜,不能让对面这帮家伙在这一带站住脚,抢了自己的生意。对于那个女的,大根并不放在心上,她唱得再好,只不过击倒荣荣罢了,但对于她的乐队,大根只怕他们会随着那女子的气势扶摇而上,轻占上风。因此,今晚两个女人的较量就是男人的较量。大根的牙欣咬起来,他凑近荣荣的耳边说:

      “镇静点,别害怕。别看那女人穿得好长得俊,并不等于唱得好。你在这一带名气已久,今晚千万不能栽在她手下。城里人往往是驴屎蛋外面光……”

       荣荣激动地点点头。


       两组乐队安排就绪,主事人建议大根这一组先开场。大根犹豫一下,还是点了头。于是他看了荣荣一眼,大家会意,纷纷拿起家伙,板胡、二胡和笛子都吱吱呀呀地扯响单音,彼此协调一会儿,然后大家都看着荣荣。

       荣荣抬起头,看见大家都在瞧自己,便说:“就来《送女》一段。”乐声轰然响起,荣荣站了起来,眼光随着乐曲渐渐融入了“送女”的天地中,从初一初二一直唱到二九三十,情切切意凄凄,声乐搭配相当和谐,唱到最后嘎然而止。四周一片寂静。众人开始啧啧称赞,都说荣荣唱得好。

       大根放下乐器,长吐一口气。

       荣荣心里渐渐踏实。

       众人小议一阵,目光都转向那边,意思很明显,该看你的了。

       旗袍女子笑了笑,站起来,走到两张八仙桌中间的那片空地,很有礼貌地向大家点头。灯泡就吊在头上,很亮。耳环一闪一闪,旗袍缎面一闪一闪,那眼光如流水般也一闪一闪。四下很静,只听她说:“刚才那位大姐唱得很好,我跟这位大姐学学,也来一段《送女》,还望大家多多捧场。”

       荣荣心里就咯噔一下。

       旗袍女子话音落地,乐声响起,她就随着乐曲在那片空地上走开了场子。碎步软腿,柳枝腰身,修长胳膊轻柔舞动,如同就在五线谱上轻走慢飘。猛然间,金嗓启开,清亮又兼圆润,一字一板,如清泉一股从夜空淌过。大家有目能睹,就情不自禁随着清泉一路追去,赏心悦目,悠然生出无限激情。一曲完了,大家拍掌高呼再来再来。

        荣荣一下觉得自己完了,很后悔,刚才真不该唱。

       大根闷头抽着烟,他知道荣荣败了,荣荣没救了,自己也顾不到荣荣了,快点挽救自己吧,于是他把两支唢呐摆到桌边。同伙们知道大根要出面了,就鼓起劲看着他,等大根把头一点,马上声乐急起,鼓响拔击,大根同时吹响了两支哎呐,声急气足,委婉动听。随着节奏的不断加快,他用两只鼻孔吹起来,音量不减,调子不变。这还不奇,马上有人送上两根燃着的香烟,他衔于口中,上吹下吸,一明一暗,烟气缕缕。扔掉纸烟,锁呐换到嘴上,两只鼻孔插入两根二寸铁钉,下边照吹不误。所有动作,都是他一个人完成,从从容容,不露一丝慌乱。众人惊呼,大家都说了不得,终于看到大根的这一手了。原来大根拿出了他绝不轻易亮相的看家本领。

       旗袍女看得目瞪口呆,两片雪白的巴掌率先鼓起来。尔后,她又走进中间那片空地,颇为恭维地面向大根说:“第一次来豫西,就碰上这么神奇的唢呐手,真让我大开眼界,还不知大哥的大名呢。”

       “噢,丑名大根,就靠这两杆唢呐在这一带混饭度日。”大根受宠若惊地站起来。“唉,话不能这么说,如今从上到下,大大小小,哪一个不是在混饭度日。就拿我来说,本是地区蒲剧团的一根台柱子,今天不也一样与诸位大哥坐在一起挣点钱花吗?如今剧团的日子都不好过,为了生存,我们就得下乡。说起来是有点惭愧,但当我看到乡亲们肯花大价钱来请我们献艺,我就觉得这是看得起我们,大根兄,你说我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是的,是的。”大根点头。

        掌声。赞叹。

       荣荣觉得旗袍女子正在把自己往沟边推,一点一点地向下推。她想挣扎,但动弹不得。

      “乡亲们,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今后还要靠大家多多捧场。谁家遇到红白事用得着,招呼一声,我绝不会摆架子,并且一定要唱出自己的水平,让你们高兴。”

       掌声又起。

       荣荣的耳里嗡嗡响成一团。

      每年冬天,是庄稼人办喜事的日子,也是荣荣大根他们最忙的时候。可今年不行了,刚刚入冬,就被旗袍女一下抢占了上风。旗袍女在这一带愈来愈红,凡婚丧嫁娶都以邀到她为荣,因而这一方能拉会吹的人只要揽到活儿就纷纷去找她。荣荣彻底被冷落了。大根已不像往常那徉上门找她,大根已与旗袍女子合作起来,荣荣没有想到自己还会落到这个地步。

       入冬的第一场雪下起来时纷纷扬扬,她就觉得如同一个厚重的盖子扑罩下来。

       早上起来,荣荣扫雪喂猪,倒了婆婆的夜壶再去做饭。缸里没水,她就推醒群子去挑水。群子爬起来说,今天得去老陈家帮忙,老陈的儿子结婚,乐队早早就到了。荣荣一听乐队二字,心里就像压了一块石头,出来自己挑起了水桶。孩子走到院里又哭又骂,他要在院里滚雪球,哪个坏蛋把雪扫了。荣荣丢了水桶,拉住孩子就打。孩子杀猪般嚎叫,婆婆立即出了屋,护住孙子,责骂荣荣。群子觉得不妙,拽着裤子蹿出来,两头说好听的话……整个一天,村里陈家又吹又唱,大根的唢呐一阵紧似一阵,旗袍女的唱声清清楚楚传来,荣荣就坐在家里呆呆地听着。

       群子去给大根修剪果树,荣荣是不知道的,荣荣知道群子是被邻村的人请去了。这一带几乎家家都有果园,但善于管理的人却不多。群子的修剪技术很高,大根每年都要拎着烟酒糕点之类来请群子,今年虽然还未到大根来请的时候,群子却早早见了大根。群子说:“这几天我闲着,五里坡上边那几十棵果树我就早点摆弄了。”大根说:“这些天我挺忙,事情一家接一家,我老婆的饭又做不好,真怕委屈你。”群子说:“说这话就见外了,咱们谁跟谁啊,你忙你的去,吃饭我回家,不就帮个忙嘛。”大根犹豫着。群子说:“算了,这事你就别管了,我自个儿弄好就是。”群子带着剪刀和锯子去了大根的果园。

       群子每天早早起来,直到晚上很久才回来,脸冻得乌青,睑上出现了被树枝划出的乌青的道道。尔后又落了一场雪,紧跟着天气返晴,紧跟着又转阴,灰不溜丢的天色一直延续着,西北风呜啦儿呜啦儿撕着人的睑皮,坡上的所有树木都在它的叫嚣中摇晃。荣荣说:“这么冷的天,等天暖和了去不行?这家主人也真够呛。”群子说:“没关系,朋友嘛。”群子还是穿着靴子出去了,靴子在巷子里踏着积雪咯吱咯吱地响。群子走后,荣荣在屋里再也呆不住了,她想到王二的女人平日与自己不错,就带上活儿去了王二家。

王二家已聚了好几位女人在做活,看荣荣来后大家都嘻嘻哈哈,根本不说乐队或旗袍女子的事。荣荣渐渐安心了,渐渐感到了一丝快感,这种快感一直持续到午饭时分。王二的女人说:“荣荣,让群子给我家五里坡上的树剪一下,就那十几裸。”荣荣说:“我给他讲一下,让他给你抽点时间。”王二女人说:“他不是正给大根剪嘛,我们两家挨着,给大根干完了顺便一下。”荣荣一愣:“他给大根剪哪!”“怎么……”王二女人说,“给大根已剪了三天了,你不知道吗?”荣荣忙说:“我知道我知道……”

       荣荣疯了一般跑向村南的五里坡,路上的雪很厚,荣荣有几次都滑倒在路沟里,荣荣想到群子穿着靴子在雪地里走着,滑溜溜地爬上大根家的树,枝条擦着他的睑,北风抽着他的身子,他像猴子一祥在树上攀来攀去。荣荣知道丈夫是为了讨好大根,讨好大恨就是为了让大根来约自己去唱戏。荣荣的脸上不由一阵发烧。荣荣在五里坡上没有见到群子,却看见大根的果树快要剪完了,地上扔满了剪下来的枝条和狼藉的脚印。荣荣想,群子一定去大根家吃午饭了。荣荣的眼泪就快要掉下来。她又往回跑,跑着跑着,她渐渐清醒了。她发现路上除了自己刚才的脚印外全是群子的脚印,群子的脚印没有朝大根家去,而是直直地走进北村一家饭馆里。荣荣觉得自己快要瘫下去了,腿软软的一点也走不动了。她一下知道了群子这几天是怎样度过的:他给大根剪树,却在饭铺里自己掏钱吃饭,晚饭也在饭铺里吃,吃过了才回家,然后告诉自己他已在邻村里吃过了。原来他是瞒着自己。

       荣荣远远地望着饭铺,她没有去那儿,群子正在吃饭,她像一只受伤的羊羔无力地走回家去。

       晚上,群子回来了,群子很高兴。荣荣的眼泪有几次都要涌出来,但她抑制住了。入睡后,荣荣的脚挨着丈夫冰冷的脚,她坐起来一下把它抱在怀里,头埋在被子里失声痛哭。群子挣脱开摸了过来,荣荣死死地摄住被角,群子就死命地扯。相持了几秒钟,荣荣放手了,群子就钻了进去。群子说:“你肯定知道了,你感到委屈。”荣荣抱紧了丈夫,用牙齿咬群子的肩膀,泪水打湿了群子的胸脯。群子在黑暗中面带微笑地说:“其实人都是这样活着,这样活下去就不错了。”荣荣哭得更厉害了。

       群子说:“荣荣,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像你目前的处境也很正常。公正点讲,旗袍女子功夫确实比你强,但强在哪里了咱们能否赶上,这个差距,你想了没有,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一直在恨大根,恨那个旗袍女子?”群子看着妻子。

       荣荣点了点头。

       群子笑了:“那你得改改,不能再这样。据我了解,那旗袍女子来到乡下,仅仅是找到了自己的饭碗,我很同情她,而你却不是,你也可以找自己的出路,在这上面不管咱妈怎样反对,我都支持你。”

       荣荣久久地注视着丈夫说:“你为什么在这方面这样关心我。”

       群子说:“你以为是我稀罕你挣的那两个钱?道理很简单,只要你高兴,你的脾气就格外好,咱妈见你孝顺,她也高兴,我岂不就得到母亲媳妇的双重照顾,我不就活得很自在?”群子说着嘿嘿笑起来。

       “噢,原来你是这样自私。”荣荣抵住群子的胸膛嚷开了。

翌日,大根来约荣荣去参加一桩喜事,荣荣很委婉地谢绝了。大根走后,婆婆说:“人家叫你去你就去,还摆什么架子。”荣荣第一次听见婆婆对她说支持的话,眼圈不禁红了,低声说:“妈,你不看群子为了我都劳累成什么样子,我不去,去了群子心里会更难受。”婆婆叹息一声说:“你们这一茬年轻人,心思真让人摸不透。”

       天空灰蒙蒙时,四周的丘陵山脉隐匿于晨霭中,西北风裹着残叶一阵紧似一阵刮上西源,于是房屋与主人就在这灰色的晨曦中沉睡。荣荣包着围巾出了门,沿村边的木路向僻静处走。她走到村北的一条大沟边,沟里充满了雾气,她就对着沟那边长长“噢—”了一声。

       群子昨天对她说:“其实你小看自己了,你的天赋好,从前又在乡剧团呆过,论长相和身材你甚至比旗袍女还优越.有一点我敢肯定,把旗袍女那一套服装换到你身上,也涂睑子打口红,那你一定比她好看……你别笑,你现在缺少的是专业训练,这没办法,只有靠你自己揣摸着练,有志者事竟成。”

        荣荣在练戏时总想着群子这番话。

       这天早上,她跑到村北的沟边刚唱了两句,沟那边苹果贮存窑里一个看守的男人披着大衣跑出来,站在沟边向着这边哗哗撒尿,并喊:“到别处去,我要睡觉。”荣荣很狼狈,赶忙跑开,转了一个地方,她练习走步,但只过两天,村中的姜老头找来了,说荣荣给人家的地踩硬了,那块地入冬时刚刚请人犁过。婆婆的眼睛一斜,马上训了荣荣几句,还答应人家明年开春时再犁一遍。荣荣好不后悔,眼泪流了下来。

       翌日凌晨,群子用脚掏她起来:“怎么,洗手不干了?沟边去不成到咱家果园去,那儿又没人。”荣荣迟疑片刻说:“果园里有坟堆。”群子说:“鸡胆,我们将来都要钻进那里面去的。”边说边穿衣服。荣荣说:“你起来干啥。”群子说:“陪你去。”荣荣赶忙挡住他说:“不行,你站在旁边,我一声也唱不出,还是我自个儿去。”群子想了想说:“也好。”脱衣又睡下。

       日子过到农历十一月底,天气更加寒冷。群子从苹果库回来就去了镇上。马上就要进入腊月了,库窑里的苹果还没卖出去,而且发现不少苹果已经烂掉。群子急了,就去镇上雇辆车,装了苹果,准备拉到湖南去,听说那儿的价钱不错。荣荣看见丈夫要走了,心中怅然若失,不住地向群子问这问那,要带什么东西,来回需要几日,不住地嘱托。本来婆婆也想对儿子说一些这样的话,听见荣荣比自己说得还周到,也就没有办法再插嘴,同时深深地觉得儿子长大了就是人家媳妇的,人家的心比自己离得近,也有一丝怅然若失之感。

       群子对母亲、妻子叮咛几句,临出门时对母亲说:“我去镇上时碰上三姨,她说她村的乐队想约荣荣去那儿,那儿有几桩喜事。”母亲低下头不吱声。荣荣说:“妈,孩子我带上,我让我二妹过来伺候你几天,你也少操点心。”婆婆瞪她一眼说:“我又不少胳膊少腿,叫人家伺候我干什么。孩子给我留下,你们都走了,让我和孩子说说话都不成?”群子说:“瞧,咱妈对你多好。”婆婆骂儿子一句:“贫嘴,还不快走。”

       荣荣应邀去了那边,谁知到了那里不出三日,旗袍女子又出现在那一方。当然旗袍女已不再穿旗袍,换上一件毛色鲜艳的皮大衣,头戴英式女绒帽,脚蹬白靴,特别引人注目。荣荣就觉得自己特别寒酸,她觉得自己不便再在那儿呆下去,就告辞回来。算算日期,群子早该回来了,心里不免着急,口腔急烂了,嘴唇还起了好多水泡。

       到了腊月初,群子风尘仆仆赶了回来,人瘦了些许,睑也黑了,眼圈充上血丝,眼睛却熠熠有神。荣荣见了怪是心疼,眼圈也红了。婆婆开始仔细盘间儿子这些天来的行踪,苹果卖得怎么样。群子一一回答,兴奋地谈起一路好多趣闻,然后拿出给母亲媳妇儿子买的东西分发了,大家都很高兴。

      到了晚上,群子去了母亲那边。母亲说:“有事就说吧。”群子说:“这一次我去省城见了我大舅,我们去了一个剧团,那里代培演员,我们与他们谈妥了,让荣荣去学一年。”母亲很生气,半晌才说:“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同我商量,既然你做主了,还找我干什么。”说完走了出去,站在院子里呆着。群子跟到院子里。群子说:“妈,你看看荣荣目前的处境,再这样下去她受不了,我也受不了。”母亲瞪了他一眼又回到屋里,群子跟着进去。群子说:“妈,你说话呀。”母亲说:“你还让我说什么,当初我就不同意让她唱戏,现在倒好,弄大了。”群子说:“妈,你能拴住她的人,可拴不住她的心,她可是个要强的女子,她做姑娘时多任性,可嫁到咱家后又多孝顺你,目的还不是想取得你的宽容,让她在外面能多唱几段戏。妈,你不知道她有多爱唱戏,一唱戏她的眼睛就特亮。”群子说着激动起来。

       母亲说:“唱戏我不反对,就在咱这儿唱,但走省城不行。一个女人,又是在省剧团,她戏学成了不回来,还不是扔下萝卜让你啃。你这孩子做事总该多个心眼吧。”群子笑着摇摇头:“妈,你与荣荣相处七年了,难道还不了解她?”“群子,不是妈不了解,妈知道荣荣是个好媳妇,平日里我训斥她那是妈心里疼她,家总该有个家规,我训斥她也是为她好,让你们两口也有始有终。”“妈,在这事上你就让儿子做主吧。回来时我已把两千元的学费交了,

       过了春节就得去报到。”母亲叹息道:“事到如今,你让我说什么呢,他大舅呀他大舅,群子糊涂难道你还糊涂吗?”

       荣荣一下推门进来,哭着跪在婆婆跟前说:“妈,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守在你老身边。”婆婆说:“荣荣,不是妈不让你去,妈是舍不得你啊。”婆媳俩哭着抱成一团。

       群子的鼻子里也酸溜溜了。

       回到这边屋里,群子显得格外轻松。“看来没多大问题了。”他说。荣荣责怪他说:“这样大的事你也不与我商量一下。”群子说:“等商量好了你就老了,我来个先斩后奏,不就少了好多麻烦。”“要是我不去呢?”“你的心我还摸不透?你现在想感激我还来不及呢。”荣荣慎怪地:“你这人真狡猾。”到了半夜,孩子睡着了,荣荣就睡到群子那边,她不住地抚摸着群子那宽大的胸脯,轻声问:“群子,你跟我说句心里话,你难道不怕我将来变心吗?”群子说:“开初这样想过,事情办成后甚至有点后悔,但后来就想开了。我成全了你,你真负了我,我的心一辈子也是痛苦的,而我则会感到坦然无比。再说我这样对待你,你那样回报我,世上的女人就会同情我。凭我的真诚不愁再找一个好女人,你说是吗?”

       荣荣听完这话哭了,群子轻轻地摇她。荣荣啜泣道:“你不该这样回答我,我听了这些话就想哭,我哪也不想去了。”群子说:“你怎么了?”荣荣还是哭。群子叹息着说:“其实我是真怕你离开我……”荣荣一下把丈夫抱紧了。

        过了春节,荣荣启程的日子到了。婆婆对荣荣说:“你爹在世时我什么也没有,到了群子手里给我买了一对金耳环,他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些东西对我也没多大用处,还是给你吧。”荣荣不接,婆婆很不高兴,荣荣就哭着接下了。群子帮荣荣把耳环戴上,荣荣望着丈夫半晌才说:“你和咱妈对我这样好,我心里很不安,将来要是学不好,就真对不住你和咱妈了。”群子说:“这是压力,它能使你用功。”

       村里好多人都来送行,几辈人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呢。大根也来了。大根说旗袍女最近滑坡了,没有当初来乡下时那样卖劲儿,要价也越来越高,乐队感到非常吃力。他鼓励荣荣好好学戏,将来回来一定要与他们合作。荣荣恭顺地答应了大根,就跟群子往公路上走。这时东边的太阳很亮很亮,豫西的丘陵依然铺着雪被,纵横的沟壑和小河在白光中清晰地显出自己的轮廓,给这一带增添了宽阔和明净。塬的尽头,一辆带有防滑铁链的客车蜗牛般爬上来。

       荣荣把丈夫的围巾重新摆了摆,群子放下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荣荣,有句话我现在必须对你说了,我费了这么大的事儿让你去学戏,并不是想你将来回来与大根他们合作,打垮旗袍女,如果是这样,我也就觉得很悲伤,太没意思了……咱们相处七年了,你该懂我的心思吧。”

       荣荣摸着丈夫的大衣扣,噙着泪水不住地点头。

       远处,婆婆站在村口向这里张望。那孩子正在雪地里玩。刚才他还在哭呢。

       (原发表于黑龙江省作家协会《北方文学》杂志)


    【作者简介】刘泉锋,灵宝市焦村镇人。1991年就读于北京鲁迅文学院作家班。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国土资源作家协会会员。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开始文学创作。先后在《青年文学》《时代文学》《莽原》《北方文学》等文学期刊发表中、短篇小说百余万字。小说处女作《生命》(载《洛神》)被多家刊物转载,并被改拍成电视剧《马鲁他》,在中央电视台一套播出,后获国内鲁迅文艺奖,并参加欧洲布拉格之春电视节展出;小说《二梗的冬天》(载《青年文学》)获河南省青年文学优秀作品奖;小说《秋雨延绵》(载《北方文学》)获黄河金三角文学作品评选二等奖;小说《爱情》(载《北方文学》)获河南省优秀文化成果奖提名;中篇小说《沼泽地》获《人民文学》杂志社、鲁迅文学院举办的全国青年文学大赛一等奖。



深秋香满村     3





吉项鱼


散文

深秋香满村

吉项鱼


  霜降的头一天,我们来到朱阳镇南庄里村。

  这是沿着一道沟槽的地势建起的小村庄。进村的水泥路北边是高高的土崖,土崖上山菊花烂漫,像给土崖缀满了小小的明黄扣子。南边一条小河“哗哗啦啦”流过,唱着乡村振兴的欢歌。

  我们沿着小河逆流而上。只见一片片斜坡地里,干枯的玉米秆子,就像一个个卫兵,守护着小村庄。

  村委会大院的两层小楼干净整洁,村里的王书记中等个子、瘦瘦的,一说话老是笑笑的,和蔼可亲。王书记的身后跟着一个小伙子。一同来的朋友说,小伙子是村里的驻村第一书记张卫卫,到这里半年多了。

  王书记说这个村有11个组,1000多口人,主要是种植烟叶。村里有1400亩烟叶,也有玉米、苹果、花椒、小杂水果等。

  跟着王书记在村里走访,沿路只见一排排的灰色的炕烟房。炕烟房里正炕着烟,阵阵香气弥漫在空气里。朋友说闻到了奶油一样香的味道。王书记说:“有香气儿的烟,才是最好的,烟叶炕出来黄澄澄的,是上等烟。”

  说到炕烟,王书记兴致可高了。王书记说,这个村就是靠烟叶走向乡村振兴的。村里每家每户都有20亩到30亩的烟叶,从每年4月开始整地、盖地膜,5月1日开始栽烟苗,烟苗都是乡里烟站供应的,一亩地1000苗。6月要除草和打药,8月烟苗长高了、开花了,就该“打顶”了。所谓“打顶”就是把花掐掉,让下面的叶子有养分,快快成熟。

  “怎么才能知道烟叶成熟了呢?”我问。

  “不能要绿绿的烟叶,绿绿的叶子炕出来还是绿的。要发黄的叶子,炕出来还是黄黄的。”

  烟叶熟了,要雇人掰叶子,叶子掰下来,还要拧成“小辫子”,一排排挂好,开始炕烟了。现在都是用电脑操作,电脑掌控温度和湿度。要炕得干干的,然后再加湿。每家都有一个加湿器,加湿器给它再均匀地喷上水,然后再拿到镇里烟站去卖。

  王书记滔滔不绝地介绍着。

  我又问:“镇里烟站,分级严不严?”

  王书记说:“可严了,咱也理解,人家都要保证质量的。”

  村里的烟农从每年4月一下忙到10月底,这期间全心全意地侍弄烟苗。

  王书记又带领我们去看村里的苹果示范区园,刚刚脱了纸袋的苹果,粉嫩嫩的,阳光一照,宛如少女的脸庞。这是新品种矮砧苹果,一串串垂下,几乎要挨着土地了。地上有反光膜,是让苹果着色的。

  王书记从树上摘下一个苹果,让我们品尝。王书记说:“这里海拔1000多米,温差大,要吃就吃树梢上的,红,好吃。”我吃了一口苹果,真是香甜。王书记说:“这里的苹果不打药,不上化肥,土里上的都是农家肥。”

  从苹果示范园出来以后,我们又看见了一排一排的炕烟房,又闻到了一股一股炕烟叶的香味儿。在这个原生态的地方,在这个深秋收获的季节,在这个香气溢满山沟的季节,农人们忙碌着,快乐着,收获着,幸福着。

  香气飘满南庄里村,我们沉浸在这阵阵香气里,思绪万千。

    (原发表于2024年10月30日《三门峡日报∙伏牛副刊》)


【作者简介】吉项鱼,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灵宝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散文集《家住黄河边》《春雷响万物长》。《灵宝作家》公众号执行总编。



甘棠苑     4





杨凡


散文

甘棠苑

杨凡

位于三门峡陕州风景区的甘棠书院,有一群树。

这群树,像西部的汉子。坚韧,寡言,向上。

棠梨树,春有白花如雪,夏生凉风徐徐。尤其在秋深时棠果垂枝,引来莺歌燕舞鸟儿翻飞,啄食的飞禽追逐嬉戏,搅和的甘棠苑天地间一派繁闹。

时不时会有从天而降鸟屎,随意的落在你的肩头。老板一笑说,这是天降之物。珍惜!踏秋的伙伴儿立刻笑声爆棚,为老板的善意窃窃私语。

来来去去二十多年,我,应该是甘棠苑的常客了。在这里曾经发起的“甘棠苑中秋诗会”,弹指一挥,二十多个年头过去,虽断断续续,却从未放弃。

印象中的“甘棠苑中秋诗会”,成了我每年的大事记,那可是比我的生日还要惦记的大事。

那一年在沪上,突然想起,我要回去组织“中秋诗会”。沪上美女惊诧:有辣么重要?

我只对她说了一句:“生活要有仪式感。”就掂上行李包,夜里乘火车,第二天傍晚到。在夜幕降临之前,我如家之归,出现在甘棠苑。吴总兄弟惊讶,噫!你赶回来了。

在途中安排好的诗会节目相关人等,已陆陆续续到了苑内。诗会如初见,又一次邂逅在圆圆的秋天。

年年如此。诗会大小不等。“甘棠苑中秋诗会”,也成了市区不大不小的中秋节文化保留节目。年年如此,如此年年。也不知能持续多久,恐怕相伴永久,也不曾遗漏。

甘棠苑有一群树叫棠梨树。棠梨树很平常,北方多见。尤其是我们三门峡随处可见。额!这棠梨树,也很不寻常。它的不寻常,是因为三千年前一位当大官的爷爷。这位当大官的爷爷,史册里记载有,他叫召公。

有一天,召公爷爷民间巡访,路过一棵巨无霸的甘棠树,突然有民夫(妇)纷纷喊冤。召公爷爷就要坐地审案。属下说:召公且慢!前行半里便是衙门,我们去那里升堂吧?

召公沉下脸道:就在这里,方便百姓。劳一人而不劳百姓,是我们当官的本分。后来就有百姓歌颂召公的《蔽芾甘棠》诗歌传颂至今。

想想三四千年前就有召公爷爷这种为民造福的事迹传颂,一朝朝、一代代还是有辣(那)么多的贪官污吏?他们为撒(啥)不学召公爷爷的优良传统,若是学了,就不会贪财腐败,自己落的一个个钻进小黑屋。

“哼!”召公爷爷为此很生气……

你若走进雄伟壮观的钟鼓楼后院,高高低低的甘棠树遍布。它们或粗壮高大入云,或低矮细小接地。当秋收冬藏的季节,苑里有“棠梨节”,定会迷到你。

棠梨果当然是梨属。果实不仅可以生食,还可以制作成甘棠果茶、甘棠酱、甘棠蜜饯、甘棠饮料系列。尤其棠梨果煮茶汤,小儿老人脾胃不和,积食涨肚,喝上几次,神清气爽无不好好。

春天,棠梨树初长尖尖绿芽,采摘下来和名茶一样翻炒,亲手炒出的棠梨茶,更是别具一番滋味在心头。

如今你迈进钟鼓楼,踏进甘棠苑,登汉白玉桥,召公爷爷顶天立地目光如炬。“宁劳一身,不劳百姓”的风范依然振聋发聩,通古灌今。

机缘巧合时,你会撞见茶会。有身着唐风汉韵薄纱丝裙的姑娘净手赏具、烫杯温壶、揽袖取茶、提壶冲泡。一丝丝一缕缕浓郁的甘棠茶香,飘满亭台楼阁,缠绕雕梁画栋,沁透天地人心……

但见那甘棠茶,色泽嫩黄,茶香浓郁。嘬上一口,更是绵柔醇厚,滋味甘甜,回味无穷,随感叹万物皆宝。

有古琴声声入耳,见伊人揽衣落座,抹、挑、勾、剔,掩、撞、跪、掏,一曲《阳关三叠》,好一派风物长宜则个。

陕州古城走,

又见甘棠苑。

召公威名留,

棠梨万万年。



【作者简介】杨凡,灵宝市川口村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三门峡市文联原副主席、党总支书记,三门峡作家协会原主席。主要作品有散文集《杨凡散文》《追寻》。作品分获《人民文学》《人民日报》副刊、《中国妇女出版社》、《河南人民出版社》、河南电视台、河南省文联授予的各类奖项并获得三门峡市委宣传部五个一工程奖。



漫笔楚雄     5





田荣


散文

漫笔楚雄

田荣


离开洱海,直奔楚雄。

楚雄,这个地处滇中偏南的神秘之地,诱惑着我们奔赴而来。

今天,是文学的秋风将我吹到楚雄。这次《中国新闻月刊》创刊45周年庆典大会在楚雄举行。值得一提的是此颁奖活动适逢秋季,一个草木生香、万物丰硕的好时节。不但环境好,心情也很舒畅。

大巴在高速上行驶一个多小时到了楚雄一家宾馆,迅速把行李送回房间,就急匆匆地下楼直奔会议现场。

到会场已座无虚席,来自全国各地的参奖与会人员已经陆续到现场。会议在下午三点正式开始举行。参会人员有中央组织部、中联部等退休领导,集团公司主要领导,集团艺术总顾问张宪平,《作家报》社长张富英,集团公司部分分支机构负责人,集团公司特邀艺术家及集团公司员工等。

会议由《中国新闻月刊》杂志社吉林四平分社社长赵永久主持。中国新闻月刊杂志社(集团)有限公司北京分公司外联部主任杨金玲代表集团公司向大会做工作报告,系统回顾了集团公司45年的风雨历程,通报了近年来开展的主要文化活动及未来发展规划。会议对优秀记者、优秀分社长、先进单位和个人进行了表彰,为文学作品及书画作品获奖者颁发了证书。

集团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中国新闻月刊》杂志社社长杨凤起最后发言。对工作、发展等提出几点要求,一是要强化政治理论学习,做政治合格的新闻人。二是要强化法律知识学习,带头守法、学法、用法,更要宣传法律。三是要强化业务技能的提高,提高为人民服务的水平。四是要强化奖惩机制的实施,打通职场通道,能者上,庸者下。五是要强化重点工作的质效,求真务实开展工作。六是强化团结和大局意识,整体发展。

这是新闻界、文学界、书画界的盛会,来自全国各地的艺术家们带着美好的愿望参加,大家纷纷表示,更加有信心创作出更优秀的文学作品来回馈社会,回馈中国文化事业。

会议结束后,安排我们去楚雄的彝族区寨吃当地有名的长街宴。

我们初次到彝人古镇,第一次体验彝家迎宾仪式。据我们的美女导游讲,彝家的迎宾仪式由歌舞迎宾、拦门酒、跨火盆等不同环节组成,每一环节都传承着原生态彝族民俗,生动再现了彝家人好客迎宾的场面。

当我们走进彝人部落,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群彝族姑娘小伙簇拥着“土司”和“土司婆”唱歌起舞的场景。彝人部落拥有天然的树木遮蔽,伴着姑娘小伙们的歌声,土司和土司婆面带微笑正坐中间,代表彝家迎宾最高的礼仪,浓浓的仪式便扑面而来。

首先是排队跨火盆,跨火盆彝家讲究的是男迈右,女迈左,我们一一从火盆跨了过去。

紧接着的是彝家人最出名的拦门酒,彝族人十分好客。在彝族传统中,酒是敬客的见面礼,只要客人进屋,主人必先以酒敬客,酒必须倒满至杯口,以表示待客的至诚。喜欢也要喝,不喜欢也要喝,尤其是我们这些外地游客来到古镇自然不能错过彝家醇香的米酒和似火的热情。

热闹的迎宾仪式之后,我们陆续进入用餐区落座,等待着一场别样的长街宴。

长街宴是彝族的一种传统习俗,也是我所见过的最长的宴席。长长的餐桌,沿着走廊平行摆着,形成一条七百多米长的廊街宴。自古以来,不同民族,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是相同的,因地域、文化、宗教、习俗等的不同,各有各的表达方式。开席前,阿表哥弹着琴,阿表妹随着琴声唱着彝族宴歌,向客人献上美好的祝福。一张圆桌可以坐8人,菜肴都是当地特色菜,让我们尽情地品味一把彝族盛宴。

夜幕渐渐降临,寨外的篝火也燃起来。游客们陆续围观在火把前,熊熊的火焰映红了每个人的笑脸。在彝人部落,祭火大典作为一场沉浸式旅游项目每晚上演。篝火旁,大家围成一圈,火光摇曳,温暖如初。彝族同胞们用他们的歌声与舞蹈,讲述着古老的故事,传递着真挚的情谊。在火光的照耀下,我们忘却了生活的烦恼,共享这份难得的宁静与美好。

每次点燃火把,都要有一个彝族的世袭毕摩来主持祭火大典。世袭毕摩继承了父辈的衣钵,身着古朴毕摩服饰,吟唱经文和史诗,亲自主持祭火大典。被挑选中的游客将作为当晚的“掌火人”,与毕摩一起点亮神圣的篝火,在“苏尼”们神秘的舞蹈结束后,游客们纷纷上前点燃手中的火把,围绕篝火缓缓转动祈福。

篝火照亮了整个夜空,也映红了人们的脸庞,此时温暖与热烈在夜色中绽放。在这里,每一个瞬间都值得回味。

随着火把的点燃,火把仪式也进入了高潮阶段,大家开始围着燃烧的篝火,手牵手,心连心,尽情地唱呀、跳呀、转呀,不同民族的游人已经融入篝火晚会中。如果不穿民族服装,根本分不清谁是主人,谁是游客。歌舞升平,其乐融融,一幅民族大团结大融合的画面令大家开心不已。

回到宾馆,我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写下了楚雄漫笔,以示我对楚雄的热爱,对文学的执着。


【作者简介】田荣,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三门峡市评论协副秘书长,《国风诗社》秘书长。作品发表于《人民日报》《三门峡日报》《砥柱》《洛神》《奔流》等报刊杂志。主要作品有散文集《时光,向暖》。 



幸福理发六十年     6





行全力


散文

幸福理发六十年

行全力


我的爷爷名叫行成仁,原籍焦作地区孟州市行口人,早年烤制糕点谋生来到灵宝虢镇。他老人家,不但德高望重,技艺超群,而且聪明手巧。头发长了,从来不请别人剃头,自已会摸着给自已剃头,这在我们留村和邻村都是出了名的,常常有人慕名而来,专门看他自己给自己剃头。

1966年,我初中毕业回到村里参加劳动,经常看到爷爷自已给自己剃头,就笑着说:“爷爷,您教我学剃头吧,学会了,我给您剃头,更方便些,省得让您难受!”爷爷笑了笑,说:“中!”

爷爷从墙头的藤架上摘下一个个头大的、老一点儿的葫芦,放在废空壳暖瓶上,说:“第一步要先用热一点的温水,把头发洗软洗透!”说罢,他在脸盆中倒上一些热水,撩水在葫芦上三、四次,把“头”洗透,用毛巾轻轻沾一沾,取过剃刀开始第二步“㧙剃刀”。他拿刀在挂在架上的“㧙刀布”上,刀刃朝上,用力先“㧙”右刃五到六下,反过来再刀刃朝回“㧙”左刃一至两下。第三步,开始了“剃头发”,刀刃要放斜,先轻后重把头发剃刮完结,再全面复查剃刮一遍至干净,清水洗净、擦干。

随后,我就按照爷爷教的要领步骤,试着给爷爷剃头,一来二去,三来四去,执刀的右手开始不抖动了,慢慢灵活熟练起来,心里涌上成功的喜悦和兴奋。

后来,全当游戏娱乐,开始免费给村里左邻右舍、上村下院的叔伯爷们,承担起了理发剃头。谁来就给谁剃头,受到大家的夸赞。

后来,爷爷又叫父亲给我买来了推子、剪刀和梳子,在剃光头的基础上,尝试学会了“理推”平头和分头,增加了对年青人的理发服务。由于一开始用的是老式手动的推子,握捏放开时右手难免抖动,深一下浅一下,推理出来的头,坑洼凹凸不平。熟能生巧,时间长了,技艺逐渐长进。

至此,经常利用歇晌、饭后、雨天,给村里的老人、青年、小孩儿理发、剃头,因为一直不收费,年终村里总结表彰时,我被评为“模范青年”,发了毛巾和奖状,感受到了无私奉献的光荣和幸福。

1970年,上级选派我去窄口修水库,我仍然带上推子和剃刀,在上工的间隙,继续给各村的民工们和驻地的乡亲们免费剃头、理发,受到了众口好评。兵团组织经过研究,决定把我从连队抽调到兵团团部,专门为我腾出了一间房子,办起了“兵团理发店”,每理四个头记一个工日,每月还发5元钱补助费。

理发店开张那天,政宣组长、作家姚继忠老师,还专门给理发店门上题写了一副大红对联“为人民服务//义务理发虽是毫末技艺//无私奉献却是顶上功夫”。在众人热烈的掌声中,一挂200响的鞭炮砰砰啪啪炸裂开来,大红的鞭炮纸屑落了一地,墙上挂着我荣获的“模范民工“”先进青年”的奖状镜框,分外光彩耀眼。我兴奋得脸儿都羞红了,合不拢嘴。

1970年农历腊月初四,我请假回村结婚。简朴喜庆的婚礼上,院里贺客如云,有本村本土的,有修窄口水库驻地上抬头村的村委和乡亲,还有兵团领导李金满、翟生祥、苏金华、胡泰华、姚继忠等人。

我家院子不大,院外崖头都站满了人。当年国家号召移风易俗、新事新办,婚礼上只是喝喜茶、发喜糖、喜烟,不设宴席。大家高唱革命歌曲《东方红》《歌唱祖国》《大海航行靠舵手》,喜笑颜开。

转眼到了1972年,村里小学选聘“民办教师”,由于我语文功底扎实,能写能画能唱,加上我在村里免费为群众理发威信很高,全票通过,我光荣地被选聘为留村小学的民办教师。

当上老师后,我除了精心备课、认真上课,全心全意做好教育教学工作之外,依然利用大课间、午饭后歇晌时间,义务为师生理发做奉献。

1975年9月9日教师节,我被评为“模范教师青年标兵”,参加了三门峡地市级群英会,披红戴花,登台分享了自已的模范事迹。

1984年,我因教学成绩优异和无私奉献理发服务,又顺利通过了民师招教转正考试,转正成了国家教育部审核认证的公办教师。

1990年,我参加成人在职高招学习,于1993年通过成人高招考试,取得了河南大学“汉语言文学写作专业”文凭。

1993年7月1日建党节这一天,我在灵宝三中任职政教主任期间,有幸站在鲜红的党旗下,举起右手,庄严宣誓,被接纳为一位光荣的共产党员。

2000年,由于教育教学成绩优秀,我被评为“初中语文一级教师”,工资连升两级。

2008年,我年满六十周岁光荣退休,获得两本烫金荣誉证书,一本是《模范教师》,一本是《优秀党员》。

至今,我身康体健,快乐幸福。虽居家养老,但“义务理发服务”一直在坚持。人走到哪里,剃刀、推剪就带到哪里,义务理发服务就到哪里。

从1966年开始,到今天2024年,整整义务理发六十年。快乐六十年,幸福六十年,无怨、无悔、无憾。

如今,我虽年满76岁,不远耄耋,但是仍然开心快乐,生活幸福,身心倍棒。从来没想到当年一个义务理发的小小善举,竟能深深走进乡亲和师生们的心里,得到了上级组织的认可,一次次改变了我的人生命运,走上了光荣幸福的人生道路,实现了我人生价值的梦想。真是:本来理发是玩耍/爱心拳拳意义大/少歇少站剃个头/ 多推多剪理个发//  义务理发事虽小/无私奉献意义大/做人只要为人民/改变命运一刹那。



【作者简介】行全力,灵宝市尹庄镇留村人,灵宝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发表于《灵宝晚报》《三门峡曰报》《中国教育报》《函谷》等刊物。诗集《热土》正在润色中


编辑//张贵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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