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风花雪月的约会

文摘   2024-12-16 19:23   陕西  

一场风花雪月的约会

   文/王波会  

那一年农历十一月中旬,雪花飞舞在渭河北岸的平原,寒风凛冽呼啸而过,平原的小麦穿上了一层厚厚的白棉衣,天还没亮,一阵阵公鸡的啼鸣报晓,让白雪皑皑的亮光渐渐照亮了我们这个小村庄,村里的三伯一大清早就套上骡子,开始往麦地拉粪,四姨六娘七婶她们相约到武功镇去逛河滩会。
每个人带了干粮锅盔和炒面,她们把花毛巾对折,从头顶缠绕到脸上,从左往右,从右到左相互参合包紧脸面,再戴上袖筒护住手就出发了,我要跟着一起去,她们不带我,说我跑去干啥咧,她们说先去武功镇城隍庙烧香拜佛,最后才逛河滩会,等回来就天黑了,带上我麻烦。他们不带我,我跟着同村选叔去,可是二奎叔也要闹着跟我们一起去,说是人多热闹有气氛,叔拗不过,只好带着二奎叔一起去,星期天又不上学我也能逛逛河滩会了。
吃过早饭征得家人同意,我和叔叔们就出发了,走到长宁街道等候北线从东到西经过的班车,选叔头戴火车头绿军帽,放下帽子两个扇扇护住脸和耳朵,脚穿毛头鞋,走起路来咣当咣当的撒下一路欢歌,踩在雪里咯吱咯吱的,一路开心。二奎叔穿着军大衣军用鞋,像个当兵的,我穿着母亲做的棉鞋,头戴护住耳朵的帽子,戴着解放军站岗戴的一样的棉手套,拴着两只手套的绳子,挂在脖子上,一路小跑竟然满头冒汗,坐上车看着熟悉的街道风景和建筑向后迅速后移心情格外开朗。经过望人腰,到达贞元十字路口,上车的人一下子多了许多,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几乎都是往西走,到河滩会赶集,男女老少,俊男美女,老汉老太,城里乡下,熙熙攘攘的逛会大军浩浩荡荡就像行军的队伍。只见旱烟袋领着小花狗,黑棉袄拉着架子车,白球鞋骑着自行车,车梁上坐着小朋友,车后座坐着花棉袄老婆,巡洋舰皮鞋一身城里人打扮,嘴上叼着“猴王”香烟,手上带着皮手套说着一口外地口音叽里呱啦听不懂,人们顺着拖拉机走过的车辙往河滩会聚集,人们顺着下坡路前行。        
     大巴车在绿野中学附近停下,这里早已熙熙攘攘,人流如织,小商小贩,川流不息,雪花小了很多,零零星星,如丝如针。走进宽广的主会场星罗棋布的帐篷店铺映入眼帘,来自五湖四海的声音在这里交织成热闹的市场,新疆马褂,雪地靴子,内蒙棉衣,羊皮山货,西安小吃,冰糖葫芦,棉花糖,小货郎,拨浪鼓,小人书……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我紧紧跟在叔叔后面寸步不离,生怕走丢了,找不到回家的路,走过一排店铺,又来到另一排店铺,走过一条街道又来到下一条街道,条条街道商品不一样,件件商品不一般,肚子饿了买了一碗甑糕,又吃了几个油饼。两台大戏台遥遥相对,听周围喝茶的老汉说那是唱对台戏,秦腔戏的慷慨激昂腔调我从小就很喜欢听例如:《打镇台》《铡美案》《下河东》《金沙滩》《周仁回府》《三娘教子》等等,大戏台不远处有歌舞和杂技,歌舞都来自不同的地方,听口音是陕北民间组织,杂技要数吴桥杂技最为知名,节目也精彩,选叔带我去看了吴桥杂技,人走钢丝节目,只见一个妙龄女子穿着绣花鞋伸开胳膊,在五米多高的钢丝上慢慢行走,走到中间忽然一个回头,钢丝绳左右摆动,她却如履平地安然无恙迎来阵阵掌声,歌舞表演人头攒动空无虚座,男声唱完女声上,女声唱完小品上,流行音乐,怀旧情调,闽南风情和陕北民歌,令人如痴如醉置身其中。老虎钻火圈更是精彩,六个大大的火圈有七八米长,训导员赶来一只老虎上台,老虎低吼一声张开血盆大口摇头晃脑上来,惹得观众惊吓尖叫声此起彼伏,训导员拍打着老虎屁股,老虎一发威纵身一跃轻而易举从火圈这头越过火圈那头,越过六个大火圈毫发无损,实在厉害,杂技看完了观众散场了二奎叔不见了,和我们走散了。   

      与其说是武功镇河滩古会,还不如说是西北地区最大的物资交流会,农用工具一应俱全,锄头铁犁,棍棒锨叉,针线花布,旱烟眼镜,商贩吆喝叫卖招揽生意的声音不绝于耳,此起彼伏连绵不断,当有人上前咨询,商贩一看生意来了,介绍之声滔滔不绝连绵不断口若悬河唾沫四溅,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能把不要的说成想买的,能把老太太说成小媳妇,能把焉老汉说成青壮年,经过一番番介绍往往能把生意说成,好一张张社会嘴,好一个个伶牙俐齿的生意人。最为耀眼的要数关中美食了,油饼麻花,锅盔甑糕司空见惯,烧鸡烧烤牛羊肉泡馍诱人眼馋,扯面饺子,凉皮米线热气腾腾人满为患,一张张桌子铺在路边,几个小凳让人进餐,勤快的店小二一边招呼着客人,擦桌子抹板凳一边不忘招揽过路的行人:“南来的,北往的,哈尔滨的香港的,陕西的陕北的,河南梆子唱戏的,走一走瞧一瞧,看一看转一转,我家扯面味道鲜,皇帝吃过我家面,娘娘和我是伙伴,油泼辣子biangbiang面,吃上一碗顶三碗,保证一天不吃饭。”陕西人爱吃面,外地人也眼馋,一根裤带面能装一大碗,关中美食名不虚传,让外地人在武功古城吃好喝好咥好,一遍吃面一遍眺望聆听远处土崖上红衣少女的信天游,一曲未了,一曲接上,委婉曲折,如泣如诉,听的游人如痴如醉,不觉已是黄昏,我在追寻你的红衣仙踪,不知来年还能不能和你有个约会。       
      交流会偏僻一点的地方,是牛羊马的交易市场,当卖家和买家生意谈不拢的时候就有个中间人来撮合,用现代的说法就是经纪人,中间人抽着旱烟,点燃叭叭叭抽几口,在地上弹几下找个草帽拉着买家的手遮挡起来,在里面捏来捏去讨价还价,谈的价格差不多了,再同样拉着卖家的手如此操作一番,生意成了收取一定的报酬,生意不成也能交个朋友,再旁边是方板和寿材交易的地方,方板放地上或者在拖拉机上,大都是上年纪的老汉在经营,年轻人主要负责装车和挑选,天冷的时候也有人从附近抱来一捆捆玉米秸杆点燃取暖,烟火里的尘埃飞上天空照亮了一张张火红的脸庞,和着远处美食店开锅热气腾腾的雾气成为冬天的一道地方特色风景。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集市上的人陆陆续续往回走,回家顺便捎上一壶长宁醋,一捆北韩麻花,一个倪家锅盔或者一只普集烧鸡,再品味一下路边醪糟,一杯炭烧壶水严茶或者罐罐茶,谝谝闲传,拉拉家常,老年人回家了,年轻人的夜场也开始了,夜场主打激情热舞,热辣奔放,西域风情,高原风姿,摇滚肚皮,草原姑娘,让年轻人流连忘返,乐不思蜀,甚至通宵达旦,乐在其中。商贩摊贩往往就在蒙古包式的店铺过夜,放下帘子帐篷,铺上电热毯整个夜晚也不觉得寒冷,星星在天空闪闪烁烁眨着眼睛,灯火通明的河滩会此时此刻就像古代战场的军营在此安营扎寨,也像棋盘上的棋子井然有序,布局整齐安静下来进去梦乡。   
      我和选叔回来的时候天早就黑了,四姨她们回来的早,四姨跑到选叔家门口问叔叔:“你们回来了我男人二奎咋没回来?”“会上人多得很都挤不动,一进会场就挤散了人找人根本找不到,”叔叔说。“那二奎到哪里去了,是不是晚上在河滩会上看精屁股脱衣舞去了,让哪个狐狸精给勾走了?”叔叔尴尬地笑着说:“你听谁说的,别胡思乱想,整天一有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的,二奎晚点就回来了。”四姨将信将疑地被叔叔打发回去了,第二天四姨又来找叔叔说二奎彻夜未归不知死到哪里去了,叔叔说他托上河滩会的乡党找找看,逛河滩会不回家的男人多的很,不用担心。第四天四姨就开始在村里骂大街了,说是哪个挨千刀的成天叫二奎去逛,这下可好把二奎骗到河滩会逛会都三天了不见人影,都三天了杳无音讯,让她知道是谁的话就让谁给她赔男人,她要打110报警找人,她从村子东头一路骂到西头,从村子南街一路骂到北街,骂的选叔满脸通红后悔带二奎去逛会,骂的家家女人抱紧孩子关紧大门,骂的夜不归宿的男人不敢出门,骂的小狗缩在狗窝不敢出来撒欢,骂的天昏地暗要死要活的。     
       第五天二奎回到村子了,回到村子四姨又喜又气心中五味杂陈一起涌上心头来,干脆就和二奎扭在一起厮打起来:她抓破了二奎的手挠花了脸,扯住衣服诉说着自己的委屈,说有人上河滩会都走丢了,有人被人贩子骗跑了,有人被骗到外地当上门女婿去了。四姨一边哭一边闹问二奎晚上为啥不回来,晚上睡在哪里,出来劝架的父老乡亲也带着同样好奇的问题问二奎,二奎说他在河滩会上碰到了他的哥儿们,他和哥儿们白天在河滩会看大戏,听书下棋,晚上看歌舞表演,里面的节目类容他从来没有看过,里面的女子他从来没有见过,个个如花似玉白白嫩嫩的,穿的衣服光鲜亮丽比夏天都穿的少,不像村里的女人包的像个粽子一样土里土气灰不溜秋的,人家还说着普通话喊他大哥,叫他上台一起跳舞他舍不得离开这些表演的女子,节目看完就很晚了,没有回来的班车,干脆就和那些哥儿们到城隍庙过夜,那里有住处有被子又不要钱也不冷,关键是来一趟武功镇逛一次河滩会不容易,他要把河滩会从头到尾逛完,把所有的节目一个不漏地看完,看完所有节目要七八天时间,他是太累了所以提前回来了,哥儿们还在武功镇河滩会上没回来,众人听完哑然失笑,说二奎是个二杆子哈怂浪荡汉,二奎却说外地人来河滩会都把河滩会仔仔细细逛一遍,都舍不得回去,吃住都在武功镇,我们武功人离得近更应该了解我们武功的风土人情历史文化……       
       很多年过去了,那一次和叔叔们去逛河滩会成为我美好的回忆,现在外地人来武功镇逛河滩会,逛完了还要去附近的民族忠魂苏武纪念馆参观,或者到城隍庙烧香拜佛,后稷教嫁台朝圣,姜嫄墓圣地走一走姜嫄水乡寻江南,报本塔下留纪念,古镇古色古香故事多,人杰地灵物宝天华,享有关中小粮仓之称,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河滩会现在升级为武功县后稷文化艺术节,已经成功举办了七届,人员流量甚至超越了大唐不夜城和芙蓉园,后稷文化艺术节终将成为西北武功古城的一张名片,一张流传五千年的历史和文化的名片,一张继往开来的西北特色关中风土人情名片,秦腔在黄沙里百战穿金甲,慷慨激昂,信天游在黄土地绕梁三日,不绝于耳,关中锣鼓在这里敲响古老的传说,周朝的神话传向大江南北!        
       漆水河静静地流淌在故乡武功这片关中小粮仓的神奇土地上,我和冬天有个美好的约会,我和河滩会有个不解之缘,南山脚下,渭水之滨农历十一月初七开始的聚会令人难忘,令人向往,历史的演绎亘古不变,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古老的传承连绵不断,河滩会是故乡游子文化精神的归宿,更是一种思乡情结。河滩会成为黄土高坡上唱不完的信天游,深情的歌声在山谷久久回荡,那位土崖上的红衣少女,不知你在哪里,多想在河滩会和你有个约会……
文中图片均选自网络—

作者简介——

王波会:咸阳武功人,漂泊在南方,流落在江城,尝遍生活酸甜苦辣,历经世间悲欢离合,作品常见于《武功书院》《武功有邰文苑》《泾渭诗萃》《三秦文学》《大秦文学》《有邰文苑》杂志《家乡》杂志《暮雪》杂志和其它网络平台。常用文字的温度记录生活的点点滴滴,现供职于武汉一家台资企业,公司职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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