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许建峰
夏忙过后,随着最后一场晾晒干的嘣牙的麦粒入仓,我们这帮整天在放学路边麦草堆里打闹,头上还粘着些许麦草的淘气王,就开始惦念着伏天里各村的庙会了。
我村原本户少丁稀,又按杂姓张、王、李和纯许姓分为南北两个堡子,这样就更没势头折腾了。若逢收成好,挨家靠户凑点钱请台皮影戏在古槐树下闹点响动,庙会就算过了。对这点小动静,我兴趣不大,于是就天天盼望着外婆家庙会上的大戏了!
外婆挎着竹笼, 颠着小脚 ,颤巍巍地送端午来了。我在外屋翻腾笼里黄澄澄的杏子时,支楞起耳朵,扑捉外婆和母亲灶房里说话声 。“戏台子都搭好了,今晚就唱,我接娃吃完晌午饭就走,你明天后半晌来还能跟上” 外婆扯着风箱说。“唉,有点麦子还没入仓,收拾完…”母亲擀着面低着声。这时我早已飘出门外,寻找同伴分享快乐去了。
戏台搭在村东外光溜溜的碾麦场上,紧贴着戏场出入口及村里主街道两边,挤挤挨挨摆满了小吃摊位,现炸麻花、油饼、油糕,凉皮、凉粉、凉鱼,蜂蜜粽子、绿豆沙糕、鸡蛋醪糟应有尽有;捏泥人的、做糖画的、吹糖人的各显神通;豆面糊汤、玉面搅团、荞面饸烙,面面俱到;叫卖声、招呼声、喧闹声,声声入耳。戏场周边麦草垛合围,本村外村,大人小孩,黑压压挤成一堆。麦草堆、土墙顶、槐树叉上也坐满了小孩。不时还有臂缠红袖章的治安员举着野长的竹竿,维持着场内秩序,敲打着冷不丁就翘起的人头。戏台灯火通明,大红绒幕紧闭低垂,里面演出人员声音嘈杂,似乎在化妆、热身、溜台词…。
外婆紧抓住我的衣领,由我连钻带串,生硬在人海里挤出一丝通道,费劲牛力地抵达小姨早先占据的狭小领地。腾出两手后,才给没顾上吃饭的小姨递上滚烫的黑糖油糕。铿锵、铿锵…,紧锣密鼓声中,秦腔全本《斩秦英》粉墨登场。悲呛激昂的秦声,经过高音喇叭传遍四街八巷。我喜看《隋唐演义》小人书,对戏曲内容梗概略知一二,加上自己想象,在一群老人堆里,很快成了核心人物。对一些戏词或情节没听清看懂的,不时有人隔着人头传话来问我。外婆、小姨都以我这小文化人为傲,挺起腰身,连说话都有了底气。伏天的傍晚已很燥热,人堆里就更加沉闷 。看完秦英在金水桥戏耍、打死詹太师这段,我早已没了耐心,找个借口,攥着外婆翻了三层包布才找出的毛票,挤出人群,买了块糯米甑糕解了馋。招呼两三个小跟班,赖在戏台后面一旧书摊前,借着台后围席接缝处漏出的灯光看起书来。不知过了多久,陷入故事情节漩涡里,不能自拔的我,被满脸焦灼赶过来的外婆,还有摆书摊老教师的催促声唤醒。在相互推让中,外婆强意留给了老教师两毛钱,算是读书费。紧牵着意犹未尽的我,相跟着散会的人群进了村。
先到家的外公,早在扫的很干净的门外铺上了竹皮凉席。月亮下,端着茶壶和邻家席上的老汉扯着戏上的情景。气愤着宋太祖一时糊涂,感慨着呼延满门忠烈 。外婆安顿我睡在外公身边,随手给我光着的肚子搭上布单。缘于急着寻找热闹,晚饭时胡乱搪塞了下肚子,这会儿我竟饿的有些睡不着。外婆发觉后,又赶忙下厨生火和面,一袋烟功夫,就烙出了香喷喷的烫面葱花饼。看着我狼吞虎咽的吃相,撩起围裙,搓擦着手背的外婆,开心地笑了。
凉风习习, 蛙声阵阵,槐香浮动。我在外婆的臂弯里很快入梦……。
外婆家庙会过了没多久,外婆娘家兄弟(我喊舅爷)又来接她回娘家看戏。我这小尾巴自然又要相跟着周“游”列“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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