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骨圆儿”

文摘   文化   2024-09-06 19:47   河南  

“精骨圆儿”


 文丨杨   枥

  图丨白海波 高小顺


“精骨圆儿”是哪儿?小静问我。六七岁的年纪,从没花脑筋去想过这个问题。所以一开始,我并没理会小静,第一是太瞌睡,第二是我也不知道呀。可那天中午,小静大概吃撑了,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没有办法,我只好冒充大尾巴狼说:精、骨、圆儿……不就是那个制造钢精锅的地方嘛!

其实,我能得出这个结论,也颇费了一番脑筋。钢精锅的精,硬骨头的骨,至于圆更好理解——谁家的锅不是圆的?小静一听,不但不怀疑,还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还真是,要不那地儿怎么会有那么多好吃好玩儿的东西呢,和聚宝盆差不多吧?

小静这样一分析,我越发坚定不移。不但不瞌睡了,浑身还充满力量,仿佛自己刚刚破解了一个千古之谜。

我俩所说的好吃好玩,是指比蒸红薯甜上一百倍的糖炒栗子,比杂粮馍香上一千倍的肉合子,比月饼好吃一万倍的蜜三刀,还有略使劲儿就吹破膛的琉璃咯嘣,上发条就会一蹦三跳的铁皮绿青蛙。这些物件,大多来自“精骨圆儿”。它们的拥有者虽然不是我,也不是小静,但拥有者们趾高气扬的炫耀,让我们知道了村子之外的世界很精彩。于是,我和村里多数孩子一边憎恨着“精骨圆儿”,一边又惦念着“精骨圆儿”。

一天,我爸天黑才到家,进屋后从工具包里掏出一纸袋焦花生。我抓了一把边吃边问哪儿来的。当听我爸说是“精骨圆儿”时,我心里忽地一热,顿时委屈起来:旁人的爸爸去趟“精骨圆儿”,捎回来的都是稀罕物,我爸倒好,就捎回来这个。花生哪里没有,谁没吃过啊,还值得从“精骨圆儿”捎回来?想到这里,焦花生顿时也不焦了,也不香了。我索性丢下花生,直接钻进被窝,用被子蒙住了头。

只听我爸说:奇怪了,一天没见,这闺女咋变得不吃嘴了?紧接着,是我妈压低的声音:闺女大了,以后别这样说……我在被子里越发气闷,还滋生出一个宏大的理想:等我长大了,一天去八次“精骨圆儿”!这样一想,是挺解气,可“精骨圆儿”的大门是朝东朝西,天才知道,我只知道它在工地。

过去不像现在,不把去城里说成去市里,而是说上工地。为什么这样说,小孩子不会考究,因为大人们都这么说,不会有错。

第一次上工地,是父亲带我去二伯家,为什么去我忘了,但那次对工地有了一个完整的认识:房比村里的高,路比村里的硬,不要说汽车,就是自行车也比村里多得多,一会儿工夫就能过去好几辆,车铃声好像也格外洋气。不像我们村,近百户人家才两三辆自行车。村里的顺伯虽是工人,却也把自行车收拾在屋旮旯里,外人想用,好比孙悟空借铁扇,难上加难。有次他儿子骑他的自行车,前车轮刚进大门,早就等在屋檐下的顺伯一把夺过车子,对着儿子劈头盖脸骂道:二蛋货,标准败家子一个,眼看下着雨,都不会把车扛回来?因为这件事,父子好多年都说不上几次话。

那次去工地,我还坐了103路公共汽车,当售票员说出“金骨圆”几个字时,我的神经猛然一震,莫名的激动涌进胸腔。可仔细一听,人家说的是“金骨圆”,后面还不带“儿”。我问我爸,“金骨圆”和“精骨圆儿”是一个地方吗?我爸说是。我又问,那地方是制造钢精锅的吧?我爸笑了,半车的人好像都笑了。

见我想找个地缝儿钻下去,我爸又说:闺女,那地方叫金谷园,金子的金,谷子的谷,花园的园,是古时候一个大财主的私家花园,现在是地名……成年后,我安家在城市,距离金谷园只有几站路,却再没了“一天去八次”的理想,只是看到牌坊上“金谷园”三个大字,我还是会激动一会儿。




 作 者 简 介 

○杨枥  本名杨亚丽。图书编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洛阳晚报》专栏作者。曾获第二届“罗峰”全国非虚构散文大赛二等奖、第五届大地文学奖、第三十届东丽文学奖等。出版散文集《獐子路过瓜田》。


THE END



   

   洛浦听风

编辑:晓佳

审核:广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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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浦听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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