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有两个少年参加了第五季《变形计》,在这季的《少年何愁》一集中,来自深圳的“顽劣城市公子哥”易虎臣和云南“朴实山区孩子”吴宗宏交换了7天人生。节目结束后,一切复位,他们的人生却留下了无法抹去的痕迹。在关于吴宗宏的视频下,最高赞评论是:“改变一个人,七天就够了。”而广受好评的易虎臣的发展也出人意料。节目开篇,就是对主人公综艺式的形象塑造,人设清晰。13岁的易虎臣——“厌学、焦躁、虚荣”,家住深圳,家境优越,但招同学厌烦,令老师头痛,获评“全班最不受欢迎学生”。易虎臣永远在梳理自己的刘海,在那个年代,小潮男们十有八九留着这样厚重的斜刘海。在父亲承诺会在节目结束后给他买iPhone4S后,他勉为其难地同意参加节目。(易虎臣迷上手机后,一年内买了十几部)而14岁的吴宗宏——云南思茅一所农村小学里的老大哥,家境贫寒,最会照顾人,他被云南的紫外线晒得黢黑,脚上穿着一双破烂拖鞋。易虎臣的家境究竟如何?在《变形计》播完多年后,他的妹妹易蓉说,自己家在参加节目时并没有节目中渲染的那么有钱。综合节目中易家的表现来看,我认为他们家属于城市中产家庭,远未达到富豪的地步,而易虎臣自然也算不上“富二代”。节目组选上易虎臣的原因,一是他确实有些顽劣,适合“变形”,二是像他自己所说,节目组认为他“有观众缘”。易虎臣的“富”值得商榷,吴宗宏的“穷”却昭然若揭,父亲在他出生的前一天意外去世,四岁时,母亲再婚,继父靠采松脂养家糊口。他上学要走五小时山路,所在的小学条件艰苦,只有两个老师,校舍里的床是砖上面搭了几块木板。吴宗宏被节目组选上的原因,是他曾在央视节目中接受采访,朗读自己叫作《我上学的路》的作文。吴宗宏出发去深圳之前,继父找人借了两百块钱给他带上,母亲用稻草包了借来的二十个土鸡蛋和其他土特产,他人生首次坐上了飞机,他说:“担心飞机会突然掉下来。”一到深圳,吴宗宏就受到了热烈欢迎,易虎臣的父亲易有良、母亲(因名字不详,下文简称易妈妈)和妹妹易蓉齐齐出现在机场,易蓉的小名叫小熊,比易虎臣小几岁,长得娇憨可爱,她很黏易虎臣,看到吴宗宏后,也把他当作自己的哥哥,总缠着他玩闹。吴宗宏因为学习进度相比城市孩子更落后,被分到易蓉的班级,两人更是熟稔不少。易有良小学时被人从湖南骗到深圳,一度靠捡垃圾为生,后来白手起家,成为五金工厂老板,他一看到吴宗宏,就不住感叹他只穿了拖鞋,令人心疼。但易家人的热情有令人难以招架的部分,易有良在接吴宗宏回去的车上先是回忆吴宗宏很像当年的自己,然后说:“吴宗宏,不用自卑!听见没有。”易蓉附和着对吴宗宏说:“没人瞧不起你”,吴宗宏笑了笑,显然,连年幼的易蓉也明确知道吴宗宏的“与众不同”。当天晚饭时,镜头下的易有良满面潮红,似乎是喝了酒,他掏出一叠钱,塞到吴宗宏手里:“我是你老爸,拿着!”吴宗宏急忙拒绝,但鲜红的人民币令人难以抗拒,几番推搡后,吴宗宏接过了钱,开始一张张数起来,然后他数出几张,将剩下的还给了易有良:“我不能都要,我要还给你一些。”易有良坚持把一千元一百元人民币都塞给了吴宗宏,吴宗宏或许从未见过这么多钱。当天晚上,他难以入眠,他在床上翻腾辗转,易妈妈过来给他盖好了被子。吴宗宏的“特殊性”,在他来深圳第二天短暂入学易虎臣的母校富源中学时,又被强调了一回。欢迎仪式和校园电视台的采访接踵而至,在重重激动过后,他显露出一点不耐烦。吴宗宏解释为自己担心耽误课业,不间断的拍摄让他感到烦躁,他心情复杂地说,这一切像梦境一样,让他想哭,但哭了会更难受,所以他拼命忍着不能哭。另一边的易虎臣则是作为“强者”来到中坡小学的,他来自城市,随身携带一把小梳子梳理刘海,鞋子要720块,同学们开玩笑:“这双鞋子要几百万!”或许对于这些山里的孩子,700块和一百万都是难以企及的数字。他展现出对生活环境克制的微微嫌弃博得了人们的好感,当期待很低时,评价容易变高。易虎臣也很快和班上的同学们打成一片。在大通铺的宿舍里,老鼠会窜过床铺,还有蜘蛛,易虎臣跟同学们挤在一起,很快睡着了。在中坡小学的几天,易虎臣的表现越来越让人改观,虽然环境艰苦,饮食极其简单,但他只是用玩笑表达自己的不适应,不怎么娇气,跟同学相处也融洽。喂猪、走山路、与吴宗宏家人相处,都显得落落大方。那么一点嘴馋和吃不了苦,只是让他显得更真实可爱了。有一个名叫小黑的同学让易虎臣格外关心,小黑又黑又瘦,平时很孤僻,喜欢独处,他的父母关系从小不和,母亲曾让年幼的他拿刀去砍父亲,他当时还连刀都抬不动。后来,他的父亲在他五岁时因为斗殴杀人入狱,被判了十八年,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爸爸了,他说,如果这么久见不到爸爸,他就(因为太陌生)不知道爸爸是谁了。看到小黑对节目组讲述自己的经历,易虎臣流泪了,他主动表示,“(爸爸答应的)iPhone4S我不要了。”易虎臣还决定帮小黑实现见爸爸的心愿。在节目组的帮助下,小黑如愿见到了监狱里的爸爸,他和爸爸拥抱在一起,场面让人动容。《变形计》不仅仅是“变形计”,更是“对照记”,如果说,易虎臣上演的是“励志剧”,那对吴宗宏来说,参加节目就是一场复杂的“人性考验”。吴宗宏在深圳的经历,对一个从未出过大山的孩子来说可谓惊心动魄。吴宗宏去的是寄宿学校,生活老师会统一收取学生服送洗,吴宗宏把易有良给的一千多元忘在送洗衣物的口袋中,发现时,他脸色铁青,拼命奔跑着追上了老师。所幸钱还在,但他显得惊魂未定,半晌难以平息。在寝室的生活也不是一帆风顺,吴宗宏所在的寝室里有一个比同龄人都高壮的小胖子,在玩闹间,伸手扇了吴宗宏的脸。后来,老师又宣布让吴宗宏担任代班长,他晚上催促同学早睡时,小胖子又与他对峙。吴宗宏的态度很快软下来,“好,我不管你”。彼时的节目组以“孩子的纯真化解了冲突”滑过了这场纷争,但这名小胖似乎习惯于在体力上压制同学,细究起来,可能不乏有校园霸凌的性质,只是当时无人追究。吴宗宏在后来对易家父母提起这件事时,也轻描淡写,没有多说。前期的节目中,并未提过吴宗宏家乡的父亲是继父。节目组询问吴宗宏,是否挂念云南的父母,吴宗宏:“不,这里也有一个父亲啊,易蓉的爸爸也是我的父亲。我觉得这个爸爸挺大方的,口才好。”“差很远。我的那个爸爸不能说,太不会说话了。但是这个爸爸不能吃苦,但他苦的钱(疑为云南方言,指赚到的)比我爸爸还多。”这让观看节目的观众震惊,仅仅几天时间,一个农村孩子就被“收买”了吗?这也是后来吴宗宏最被舆论攻击的一点。随后,因为易蓉生日快到了,吴宗宏想送她生日礼物,在易蓉的要求下,他决定带她去拍写真。照相馆里,工作人员推荐了1399的套餐,这是吴宗宏身上全部的钱,他先是沉默,然后面有难色地跟易蓉确认了几遍:“你真的很想照吗?”易蓉点点头:“求你了。”吴宗宏同意了,在小声说“这是我两年的学费”之后,他和易蓉化了妆,换上了照相馆的衣服。他从来没有照过相,这是第一次留下照片。照片上,他和易蓉都按照摄影师的要求咧出大大的笑容。花掉这笔“巨款”后,吴宗宏没有钱给马上也快生日的易妈妈买礼物了,他临行前还答应要给同学带指南针和温度计,他思索片刻后,打电话询问易有良,有没有什么活给他干好赚点钱,易有良提供了一家废品厂的电话。在深圳的烈日下,吴宗宏沿路询问路人废品厂的位置,但没人能告诉他,他茫然地站在街头,终于,在深圳发生的种种所积累的压力爆发了,吴宗宏开始在街上狂奔。看着追着他的摄影师,他大吼:“你最好不要来,不然我砸烂它(摄影机)!”“我要回家!”然后,吴宗宏跑回了易家。他的情绪还没有平复,面对编导轻描淡写的安慰,他让所有人都“滚出去”,在痛哭一阵后,他累得睡倒在床上。醒来后,吴宗宏还是找到了废品厂,在易有良的帮助下,他赚到六十五块,给易妈妈买了牛奶,又给易蓉买了巧克力。“深圳的爸爸更好”和吴宗宏面对摄影机时的失态,让吴宗宏成为当时舆论的众矢之的。“忘本”“飘了”,对吴宗宏的这些负面舆论和对易虎臣的夸奖形成对比,大部分人都觉得,易虎臣“变好了”,但吴宗宏没抵抗得了诱惑,“变坏了”。吴宗宏继续着他以前的生活,到2019年之前,几乎没有再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但关于他的流言不断,有人说,他回乡后无法适应农村生活,跟家人相处出现了问题;有人说,他考上了大学;有人说,他因为父亲生病,向易有良借钱,结果被其拉黑;甚至有人说,他死了。易虎臣获得了很高的人气,不少看过节目的观众对这个可爱的男生都充满好感,他的微博粉丝急速飙升。但他不像很多人所想,开始好好学习,2013年,他在经历了转校后,又被学校开除,据传原因是违反校规和报复同学(我猜测,易虎臣触犯校规的程度应该颇重,这时候他已经具有相当的名气,学校不会贸然开除这样的学生),随后,他开始创业,数篇当时的报道都把他称为“成功人士”“小老板”。2013年8月,易虎臣的网店开业了,售卖他一直感兴趣的数码相关产品,大部分产品的详情页都有他本人的照片,在主推商品的简介中,还有易虎臣的口头禅“骚爆了”三个字。他有180万微博粉丝,4万贴吧粉丝和1万多QQ群粉丝,这成为初始客户的来源。易虎臣说,自己开店基本没有向父亲要钱,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超越父亲。创业资金来源各式各样,有一起合伙的表哥的积蓄,还有一个客户投了60万。2013年年底,易虎臣去了一趟中坡小学,他用淘宝挣的几万块购买了各种物资,全程有人跟拍,制作成《易虎臣完全蜕变》发布在他的微博上,《变形计》节目组的微博也点赞了这条。易虎臣又见到了小黑,最初,小黑对易虎臣的态度有点别扭,他责怪易虎臣为什么不联系自己,他一向孤僻,易虎臣是他唯一的朋友。但易虎臣大大咧咧地修复了两人的关系。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小黑因为先天疾病治疗无果,在2016年去世。前面提到有人说吴宗宏死了,应该是把他和小黑搞混了。2014年3月左右,易虎臣涉足影视行业,成立了深圳虎臣映像影视文化公司。同年,公司推出原创校园网络剧《我的青春你没有》系列。在这一年,易虎臣和自己的合伙人们一起接受了《深圳晚报》的采访,言谈间不乏雄心壮志,他们喊出的第二年盈利目标是250万。这个短剧现在在网络上还能搜到,从我个人的观感来说,这个短剧制作粗糙,充满屎尿屁相关的无厘头梗,我还原一段短剧中《钓鱼岛是中国的》一集里的对话:此外,易虎臣还开了线下的苹果直营店和电竞工作室等。此时,易虎臣只有15岁。现在看来,他当时的种种创业决定都略显草率,数码产品、电竞和影视可能都是他的兴趣,但不是他的专业,在对某事感兴趣和用此事赚钱之间,还隔着很远的距离。2017年,有几个粉丝联名将易虎臣告上了法庭。易虎臣通过发布微博的方式,询问粉丝谁有借呗额度,然后让对方借款出来,再借钱给他。因为信任他的公众形象,不少年纪尚小的粉丝都主动联系他,并提供了借款。但易虎臣迟迟不肯在原本承诺的时间还钱,多人追讨无果。在南都求证时,易虎臣表示,欠款虽然是事实,但有人说他骗钱,让他难以接受,自己只是创业失败了,需要钱给员工发工资,“我当时借钱也是想着靠我自己的努力来完成一番事业。我以为我很快就能赚回这笔钱还给他们。所以我才问他们,如果有就借给我,没有就算了。同时找他们用借呗给我,主要也是不想影响他们正常用钱。”但因为易虎臣一直不还钱,有些借款给他的粉丝只能先自己垫钱还了借呗。有些借款人提供了和易虎臣的聊天记录,能看到,在对方同意借钱给他时,易虎臣会表现得熟络热情,在对方追讨欠款时,他会表示自己很忙。因为他的名人光环,有些粉丝也就暂时不再追讨了。(易虎臣和借款人的对话,中间省略了大量易虎臣没有回复的留言)在媒体采访易有良时,他说易虎臣共欠款二十万元左右,他表示会帮助儿子还钱。但2019年,易有良因心梗去世,易蓉也高中辍学了。易虎臣基本消失在公众视野里,在裁判文书网上,还有一些关于易虎臣无可供执行财产的裁定书。目前,因为易虎臣的微博已经注销,在他妹妹易蓉的微博下,还有一些人在追讨欠款,他应该还未归还全部欠款。参加节目后,成为红人的易虎臣应邀给刘同的《你的孤独,虽败犹荣》写了一段话,讲述了他“红了”后的孤独和迷茫:(前略)
参加《变形计》的拍摄之后,我的安全城堡却差点崩塌――在孤独不安的青春岁月里陪我嬉笑怒骂的朋友,给了我极大快乐和鼓舞的朋友,没有增多,反而一个个减少。现在,看着朋友圈里时常更新的几条状态,看着曾经一路陪伴,同欢笑同落泪的少年们在不同的地方做着与我距离遥远的事情,看着他们贴出来的图片,我吃惊地发现自己早已分辨不出他们的样子,更迷茫于他身旁的那些人,我不认识,也不理解。
也许他们眼中的我已变成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红人”,但其实我的内心又何尝不希望能够正常地与人同行。是谁说的我们要一起长大,是谁说的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可是仅仅几年的时间,那么多人却早已散落天涯,各自为伴。
我曾经迫切地想挽回之前的一切,迫切地想与一个人好好聊一聊,不仅仅是寒暄,而是真正的交流,可是最后却发现共同话题早已更换了无数遍,那些熟悉的人早已不再拥有曾经的情怀。我被无数个“哦”、“好吧”打败,躲回自己的角落,自说自话。
很多次想回到中坡小学,对着远方的山头呐喊,陪小黑打打球,与同学们毫无顾忌地大笑,模仿过去,彼此取暖。就让我再听他们聊聊那些循规蹈矩,却会因为一件小事开心好久的生活,他们也可以听我讲讲这些看似绚烂,却无处停歇的青春和年少。
吴宗宏后来一直不肯出现在公众面前,直到2019年才重新接受采访。他说,自己从来没有向易有良借过钱,甚至没有联络过。他在一位老师的建议下,报考了广州的大学,他刚到广州上大学时,的确因为没有钱交6000多元的学费和住宿费,向一位家乡的支教老师借过钱,后来,又因为继父生病,向广州的朋友借过8000元。他说自己跟家人相处很融洽,没有网传的不和。为了赚钱,吴宗宏一边读大学,一边兼职,在老家帮人种过核桃,发过传单,在便利店打工做店长,到2019年,他已经攒了20万元。他对很多《变形计》出身的网红并不羡慕,他说:“网红一秒成了焦点,也有可能下一秒焦点变污点,都是虚无缥缈的。”最近两年,有做影视解读的大V重新分析了这季《变形计》,认为吴宗宏当时“好爸爸”的言论是受到节目组的恶意剪辑,他只是想表达继父的口才不如易爸爸,两人的口碑也出现反转。因为节目早已停播,在剪辑中到底遗漏了什么,或是拼贴了什么,早已无从考证。后来,吴宗宏回应过自己当年为什么会对着镜头怒吼。“当时节目组直接给我一个地址,我完全摸不清东南西北,找也找不到,问也问不到,摄像也不帮忙,顿时觉得自己被节目组玩弄于股掌之中。”“不要在镜头前发脾气,那很蠢,蠢会带来很多丑闻。”吴宗宏说当时年纪尚小的自己在节目后半段已经意识到,“有时可能是他们故意激怒你,拍出这样的情绪,让观众觉得比较有感染力、真实,其实一切都是假的。”所以,他也配合节目组说了一些顺应他们的话。而易虎臣在一次采访中说:“经过那个节目我才知道媒体的影响这么大,把一个人放到电视里面,好的坏的都会被放大很多,一件事会被解读成完全另一个样子。”电视节目是魔法,《变形计》已经停播7年,早有人对它的价值导向提出质疑,城里的孩子往往是去“变好”的,农村孩子却要面对短时间内物质的冲击,仿佛极端心理实验,参与者却不知道自己早已成为实验品。不过,人生是马拉松,生活也没有剪辑师,更长时间的奔跑后,每个人呈现出了原本的样子。.从神童到卡里只剩几千,12年前逼迫父母买房的16岁博士仍称“父母欠我千万房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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