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虐待致死的3岁女童的一生

体娱   2024-09-16 12:31   北京  

文图丨李禾

编辑丨雪梨王

李婷婷上一次见到女儿,是2023年12月。

满洲里一家殡仪馆里,女儿小小的身体上裹着白布,放在一张单人床上。担心家属受刺激,法医打开白布让李婷婷看了下孩子的背面,前后不足一分钟。李婷婷只看了一眼,腿就开始发软——女儿田田后背乌青,似是还有些伤痕,后脑位置有几个紫红色手印。


彼时是田田离开的第7天。


“她当时还不满3岁啊,怎么下得去手。”大半年过后,李婷婷还是无法接受,一提起孩子,她双肩颤抖,眼神也变得涣散,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她到内蒙古之前还好好的啊。”


孩子是被丈夫田刚“抢”到内蒙古的。结婚五年,两人长期分居,田刚跟着父亲在内蒙古做生意,李婷婷则待在河北省邢台市平乡县的家里照顾孩子。2023年1月底的一次争吵后,田刚一把抢过女儿带到内蒙古,12月下旬,孩子死在了满洲里。


刚出事那段时间,从警方口中,李婷婷得知女儿遭到虐待,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一无所知。直到今年7月15日,她收到内蒙古检方寄来的起诉书才了解到,女儿在满洲里的10个月里,持续被丈夫和文丽丽虐打,直至2023年12月21日去世。


起诉书中提到的文丽丽,是一个“00”后甘肃女孩,在满洲里和田刚同居,并以“老公”“老婆”相称,邻居以为他们是夫妻关系。实际上,李婷婷和田刚至今没有解除夫妻关系。


检方在起诉书中称,“应当以虐待罪和故意伤害罪追究其刑事责任”。


这段时间,李婷婷总会梦到女儿。田田在梦里不说话,有时对着她笑,有时哭着喊妈妈。李婷婷拼尽全力地想要追到她、抱到她。可怎么喊都不应,怎么追也追不上。一着急就醒了,再一直哭到天亮。她把田田的衣服整整齐齐打了包,每天就挨着那些衣服睡觉。失去女儿的痛苦,让生不如死这个词变得具象,可转念一想,她又总觉得需要为女儿讨个说法。


死讯


起诉书还原了田田生命中的最后三个多小时。


2023年12月21日早上6点,田刚早早去上班,女儿和文丽丽在家里休息。他离开没多久,文丽丽发现田田尿了床,便找来一根数据线,对其进行抽打。打了一会儿后,她要求田田去厕所小便。年幼的田田全身抽搐,倒在了卫生间。


文丽丽紧张起来,她一边简单施救,一边喊田刚回家。两人将孩子送到满洲里市人民医院时,田田已经没有任何意识,停止了呼吸和脉搏。病历显示,“头部及躯干、臀部、双上肢及双下肢多处淤青,腹部膨隆”。


田刚和文丽丽对医生的解释是,孩子从“坐便摔落致头部受伤”。


但医院还是试图救回孩子。8:42,对她进行了心肺复苏术、面罩吸氧、球囊辅助呼吸,气管插管,又打了0.9%氯化钠,500ml开通静脉通路,无济于事;8:44,田田的心电图显示直线,医生马上注射了0.2mg肾上腺素,还是没有生命迹象;9:05,心电图直线,医生持续心肺复苏;9:25,心电图直线,医生认为没有再抢救的意义了,宣布死亡。整场抢救,持续了43分钟。


抢救的同时,医生将该情况上报给院领导、院保卫科、110指挥中心,以及卫健委,并与田刚签订尸检同意书,建议明确具体死因。当天,文丽丽因涉嫌虐待罪、故意伤害罪被满洲里市公安局刑事拘留,田刚因涉嫌虐待罪被刑事拘留。


(涉事男女的监控画面图)


女儿的死讯来得猝不及防。当天晚上八点多,2300多公里外的李婷婷接到满洲里警方的电话。对方在核实过她的身份和基本情况后告诉她,田田死了。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死了?”李婷婷先是以为自己听错了,接着她歇斯底里起来。


警察说,田刚已经承认“经常殴打孩子”。


“他为什么要打我孩子?”愤怒无处宣泄,李婷婷浑身抽搐着追问。警察向她转述田刚的说法是,孩子有自闭症,且经常伤害自己。李婷婷马上予以否认,“没有,她一直很好。”


挂掉电话,她先是把孩子的死讯告诉了自己的父母,第二天冲到婆婆家,想要问个究竟——田刚和父亲在内蒙古经商,母亲则常年在邢台。婆家大门紧闭,电话不接,于是李婷婷买了两个花圈,连同孩子遗照放在对方家门口,并把整个过程拍下来,发到了短视频平台上。


痛苦无以复加,哪怕是在事情过去大半年后。“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就是要让大家知道这件事。”接受采访时,李婷婷要求要用实名出现。她说自己一度想要自杀,“大不了就和她一起去了”,但在殡仪馆看到那个小小的、乌青的身体后,又总觉得必须得做些什么。


从满洲里回来后,她把对案件的各种怀疑、公婆家的态度,连同司法鉴定一起做成短视频,发到平台上。这份由中国医科大学司法鉴定中心出具的鉴定显示,田田死因“系在全身多发性软组织挫伤基础上,因胸部受到钝性外力作用造成右心房破裂,导致心包积血,急性心脏压塞而死亡”。


视频换来了婆家的反馈。对方开始联系她,让她删掉视频,他们不想因此影响家里的声誉和生意。公公在短信中的语气斩钉截铁,“李婷婷我跟你说,田刚有没有过错我相信法律会给公正的评价。”


这次采访中,记者尝试联系田刚的父亲,但对方拒绝采访。


(幼女死因的鉴定结果)


等待案件进展的过程中,李婷婷听到消息说,文丽丽被抓后自称有精神病。她担心起来,怕对方因此免于刑事责任。不久消息又传来,说是警方聘请有关人员对文丽丽做了精神疾病鉴定、刑事责任能力评定。鉴定意见是,案发时文丽丽“无精神病状态,案发时评定完全刑事责任能力”。


今年7月15日,李婷婷终于收到了来自呼伦贝尔市人民检察院的起诉书。


除了还原案发前的几个小时外,这份起诉书还透露,自2023年2月,田刚将孩子带走后,就联合文丽丽虐打孩子了,“共同生活期间,二被告人多次以打骂、冻饿、不让睡觉、捆绑等方式虐待被害人田田,并在明知被害人已出现身体不适,抽搐闭气的情况下仍使用拳脚、拖鞋、皮腰带、饭铲、木条、数据线等工具殴打被害人田田”。


与此同时,李婷婷还从起诉书中得知,田刚有过两次案底。


第一次是2021年1月20日,原因是酒驾,地点在邢台平乡县。那时,距女儿出生还有三个来月。事后,田刚被行政拘留了7天。李婷婷说,这之前,她对此一无所知。


第二次案底发生在2023年2月22日,原因是盗窃,地点在满洲里。彼时,田刚把女儿带到满洲里还不到1个月。事后,他再次被行政拘留7天。


“我好像根本不了解他。”起诉书中的文字让田刚的形象变得陌生,甚至可怖。


婚变


那是一个曾经在李婷婷眼中体贴、在她父母看来“懂事”的男人。


她和田刚是河北邢台平乡县的同乡,都是“95后”,又都只读完了中学就开始工作。平乡县是“中国童车之都”,李婷婷此前开网店卖童车,每天收入几百元。母亲开了一家中老年女装店后,她时常去店里帮忙。


田刚家的经济条件也不错——父亲在满洲里开了个木制品加工厂,母亲则在邢台老家负责另一家木制品加工厂。大多数时候,田刚跟着父亲在内蒙古。


2019年两人相亲认识后,田刚总去服装店去找李婷婷。那时候的李婷婷120斤,圆脸,大眼睛。“他早上七点就过来,晚上还来帮忙。”李婷婷觉得,这么勤快的年轻人不多见了,母亲和邻居对田刚印象也很好。


两人认识一周多,田刚家里就催着结婚,李婷婷也没拒绝。于是在认识的第12天,他们订了婚。“他(田刚)嘴比较会说,看着也不小气,带婷婷吃饭,每次都花一两百块。”在李婷婷的母亲看来,至少在当时,这个男人是可靠的。


按照当地风俗,田刚家拿了16万元彩礼。2019年12月28日,两人领了结婚证,住进了田刚婚前买的一套房子。


(田刚)


婚后,田刚河北、内蒙古两地跑。李婷婷理解丈夫,觉得他这么辛苦都是“为了这个家”。不久,李婷婷怀孕了,体重从120斤直线上涨到190斤,身体变得笨重起来,脸盘也不似从前秀气。那段时间,田刚一直待在邢台,尽管他时常外出喝酒,但在李婷婷看来,丈夫做得已经很不错了。2021年4月27日,她生下女儿。


对于新生命的到来,李婷婷很欢喜。她先后找了三个风水先生给孩子起名字,最终定下来的名字中,有两个三点水旁。李婷婷相信,名字带水,孩子以后也会顺风顺水。但她很快发现夫家似乎并不欢迎这个孩子——生产的第二天,田刚母亲在产房里叮嘱她,“养好身体,过两年生个男孩”;孩子尚未满月时,有一次,田刚父亲抱怨,“第一胎应该是个男孩”。


曾经“体贴”的丈夫也像是变了个人。坐月子期间,他白天在家打游戏,晚上出去喝酒。李婷婷肚子饿了,他只给叫些外卖。田刚母亲偶尔过来,也只是给做些面条之类的餐食。营养跟不上,李婷婷的母乳也跟不上,她只好给孩子买280元一罐的奶粉。


孩子一满月,田刚马上回了满洲里。自此,李婷婷再难知道丈夫的行踪。他偶尔回平乡,也只是抱着手机打游戏,女儿的世界里似乎没有这个爸爸的存在。“他也是第一次当爸爸,会慢慢变好的。”李婷婷宽慰自己,她总觉得日子还能过得下去。结婚后,田刚不让她再开网店,平时也很少贴补家用,甚至以做木材生意之名,陆续让李婷婷从多家网贷平台借款,仅本金部分加起来就有15万。


从李婷婷提供的转账凭证看,这些贷款她几乎全部转给了田刚。田刚的说法是,会给她转账还钱,但自始至终,只给过两三千元。李婷婷还不上网贷,到了后期,频频接到催收电话。“我肯定还。田刚坑你们,我不会,欠债本来就得还。”她只得不停地解释、保证。


(李婷婷提供的转账凭证)


婚变是从2022年底开始的。


一次从内蒙古回到家,田刚突然提出离婚,原因是给不了李婷婷幸福。后者再追问,田刚说自己遇到了事情,可能会被警察抓走。遇到了什么事情,李婷婷再问下去,田刚就不解释了,只是坚持要离婚。


李婷婷拒绝了,她不想让孩子活在单亲家庭。


2023年1月26日,正月初五那天,两人因为离婚吵了起来。那之前,田刚会避免当着孩子的面拌嘴,这一次,他一改往常。田田被吓坏了,她一会儿躲在李婷婷身后,一会儿扑进她怀里。最终,田刚一把推倒妻子,抱着孩子冲出家门,说一两天就送回来。


生完孩子后,李婷婷的体重一直没能恢复。她拖着180多斤的身体慢腾腾地追出门去时,田刚和孩子早已没了踪影。她赶紧发微信、打电话,发现自己已经被拉黑。公婆那边,也说不知道儿子去了哪里。


彼时,李婷婷唯一的指望就是,田刚能带好孩子,毕竟他是孩子的爸爸。


被抢走那天,田田扎着朝天辫儿,米色毛衣,粉色羽绒服外套,黑色裤子,声嘶力竭地喊着“妈妈”——那是李婷婷见到女儿活着时的最后一面。


离不掉的婚


田田长得像李婷婷,尤其是眼睛,又黑又亮。她喜欢看《萌鸡小队》的动画片。女儿离开后,李婷婷没事就在手机上不停播放这部动画片。更多时候,她活在女儿活着的幻想里。在那里,那个爱穿粉色衣服的小姑娘,正坐在床上对她笑,“妈妈妈妈”喊个不停。


(李婷婷经常翻看女儿的照片)


田田被田刚带到了满洲里。


“你让我看一眼孩子”“我就想看孩子一眼,为什么不让我看呢”“我现在每天睡不着吃不下的,唉,你让我看看孩子好吗”,她一次次以添加好友的方式哀求田刚,对方不为所动。


李婷婷试图通过田刚的朋友找到丈夫。这个办法倒有点儿效果,对方在微信添加申请中回复妻子,“忙完就送回去了, 满世界打电话 ,别没完没了”“再吵我就手机扔了,谁也不联系”。


她又找到公婆,公婆偶尔理会,只说联系不上田刚。李婷婷报警,警察说,你们没离婚,这是家务事,可以找法院。李婷婷只好在网上发视频,说女儿失踪了,希望有人提供线索。私信里,大多数人支持她,也有人说她是在炒作。


田田离开后,家里一下子空了,死气沉沉起来。


李婷婷一遍遍翻看手机里存下的近千张照片和视频——视频里的田田戴着粉色发带,对着她拍手,飞吻;扎着朝天辫儿,穿着淡蓝色的裙子,伴着音乐节奏颤颤巍巍地扭动着小小的身体。李婷婷对着这些视频又哭又笑,日复一日地等待。但她最终等来了丈夫的起诉离婚。


2023年5月29日,田刚向平乡县人民法院递交起诉状要求离婚,7月18日,法院立案。起诉状中,田刚称,自己是在父母催促下与李婷婷结的婚,相互了解不深,感情基础薄弱,婚后经常因为琐事吵架。他还说李婷婷对女儿照顾不周,多次将女儿送至男方老家,“当时女儿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刺鼻的异味儿,汗味儿,臭味儿;幼儿不会说话,多次哭闹发烧致惊厥四肢抽搐”。


他称李婷婷“有遗弃女儿行为,女儿至今存在心理问题,怕人,自闭等”,而自己“正为女儿进行心理治疗”,要求法院将孩子判给自己,让李婷婷每年支付6000元抚养费。此外,田刚还表示,两人结婚后,自己向父母借了8万元,用于偿还婚前买房款,因此要求法院判李婷婷承担4万元。田刚甚至称,曾经和李婷婷协商过离婚,李婷婷那边开出的条件是,要么让丈夫拿50万,要么把田刚婚前那套房子给自己。


(被丈夫删除后,李婷婷试图添加对方)


对于这些说法,李婷婷难以接受,“天冷的时候,我两三天给孩子洗一次澡;热的时候,每天洗一次,还专门买了洗衣机给孩子洗衣服,怎么可能有异味呢?”她印象中,只有考驾照那几天,把孩子送到了婆婆家。担心婆婆照顾不好,再考试时,还是放到了自己娘家。


李婷婷说,倒是田刚拿孩子要挟自己,说只要从家里搬出去,就把孩子给她。李婷婷搬走了,丈夫却没将孩子还给她。她过了一段时间再回到那套房子时,发现家里所有东西都被搬空了,她甚至不知道什么时间、谁去搬的。


在李婷婷的一再哀求下,田刚给李婷婷的弟弟发了一段孩子视频。从这段两秒钟的视频里,李婷婷看着孩子嘴唇发白、起干皮,就通过弟弟给田刚带话,让他多给孩子喝水。


同时,她做好了离婚官司的应诉准备,想着在法庭驳斥田刚。“开庭了,但他没到庭审现场,只让律师去了。”李婷婷后来了解到,虽说离婚诉讼可以委托他人代理起诉,但开庭时当事人一定要亲自到场。2023年8月8日,法院因为当事人未出庭一事联系田刚时,后者申请了撤诉。


根据我国法律规定,离婚案件中,原告撤诉后,一般要6个月后才能向法院再次提起诉讼。李婷婷等待再次离婚诉讼时,女儿死了。


失独之后


直到田田离开,李婷婷才意识到,女儿遭虐待的事其实早有迹可循,只是自己没注意。


朋友曾经转给她一段视频,视频是田刚父亲2023年9月9日发在短视频平台的聚餐场景,里面出现了田田的身影。李婷婷注意到孩子额头上有个大包,当时她没太多想,以为只是磕碰到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李婷婷天真地以为,丈夫提出离婚,只是因为长期分居,感情不和。直到事发后她才知道了文丽丽的存在。


“我确实怀疑过他出轨,但没有实证。”李婷婷说,在满洲里那几天,他们打听到了田刚住的小区。邻居看到她,有些错愕,“原来你才是他老婆,(我们)都以为那个人是呢。”


在帮女儿讨说法,将这些情况发至短视频平台后,有人私信李婷婷,说田刚出轨很久了。接着,对方给李婷婷发来一整套聊天记录。大致内容是,田刚和文丽丽收养了别人家一只猫,只养了一天,俩人把猫送回去了。猫主人发现,这只猫的腿骨折了,医生说是新伤,猫主人怀疑是被田刚打伤。这位网友提供的聊天记录还显示,自己和田刚、文丽丽交涉时,两人互相以“老公”“老婆”相称。


(失去女儿的李婷婷)

李婷婷早就不在意田刚出轨了,她不能忍的是两人持续虐待孩子,她不敢想象那段日子里女儿有多绝望。回邢台后,李婷婷住回了自己父母家,把孩子的东西也一并带了过去。女儿喜欢粉色,她就给她买了很多粉色衣服;孩子喜欢积木,家里总是散落着许多积木块。


今年清明节时,她又买了很多积木,找风水先生替她烧了——她担心自己烧得不专业,孩子收不到。由于没有结案,田田的遗体一直存放在满洲里的殡仪馆里。去年年底,殡仪馆打来电话,让她交两万多元的遗体存放费,李婷婷没钱,说有钱了一定给。


她想着等田刚和文丽丽被判刑后,得赶紧把孩子接回来,找个安静的地方安葬。


总有人跟她提到发生在重庆的姐弟坠亡案。这起案子中,孩子的生父张波及其女友叶诚尘以故意杀人罪被判死刑。“田刚和文丽丽跟那俩人一样,该死。”李婷婷说,只有初中文化的她不懂法,只能用最朴素的逻辑提出自己的质疑,“我不理解,为什么给他们定的只有虐待罪和故意伤害罪,不应该是故意杀人吗?”


李婷婷不再是一个母亲了,或者以后也不会再是了。父母家的一扇木门上,至今贴着她2019年结婚时的大红喜字。之所以没摘下来,是希望自己时刻记得,这段婚姻夺走了她唯一的女儿。


(文中田田、田刚、文丽丽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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