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昆仑腹地 | 险行于大地的史诗中
文摘
旅游
2023-03-05 20:00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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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塔莎古道的第二日下午，我们恋恋不舍地与开满杏花的温柔乡道别。从库祖边境检查站出发，开启车行古道的艰难模式。后半段是纯地质风光，没有炊烟袅袅的村庄与热情的塔吉克人。手机很快失去了信号，电子地图完全失灵。前行之路充满了未知，但路况却变得复杂危险。
车轮滚了二十分钟后，铺装路变成了土路。一条曲折逼仄的窄道挂在了怪石嶙峋的土色山体边。“长坂千里，悬崖万仞”。道路的险峻苍凉，不亚于《秋胡行》中散关山或李白笔下的“蜀道难”。我的目光几乎不敢多看两旁。左侧，无规则，半挂在山上的巨石随时会跌落。右侧风光绝美，叶尔羌河湛蓝得像天神的眼泪，蜿蜒穿行，撕开一座座布满黄沙的山脊。那一天没有风，山河不语，平静如镜，常常把人拉进一派祥和的幻境中。可一路上损毁坍塌的保护栏提醒我们可千万别沉溺于眼前温柔的假象中，一定保持警惕，全神贯注地开车，不然走错一步便跌落悬崖，万劫不复。每行驶一段时间，总会碰到塌方路。越野车呼啸着引擎，尝试碾压在小一些的石头上攀爬过坡。若不幸遇到巨石拦路，哪怕已开过百公里，也不得不放弃前行，在悬崖旁的小心翼翼地窄路掉头，铩羽而归。在这几个小时，天地间渺无人烟，安静得令人害怕。挚友Miumiu靠着丰富的自驾经验与高超的车技保证我们两个的生命安全，而我则紧绷着神经一路帮忙看路况，不敢有丝毫放松。心中时不时泛起寂寥、害怕又紧张的情绪，不敢去设想生命的终点在哪一刻忽然到来。为了缓解疲劳驾驶，我们在一处略微开阔的泥地上停车休息。我下车时，才意识到双腿都发软了。苍茫辽阔的昆仑山腹地与冷峻安静的叶尔羌河如同海市蜃楼般不真实。原来无人区沉默得足矣击溃凡人的心理防线，让人忍不住逃离，回到人世间窝在温暖的城镇中喘口气。山河指引我与一位“芒鞋竹杖行古道”的年轻僧侣隔空对话。玄奘凭什么有勇气只靠着几头背负行囊与经书的牲畜，在几位西域人的陪同下步行穿越此地十几天？他们睡在哪？天天只吃干馕充饥吗？有无想过生死吗？是否曾同我一样，对接下来的未知之路表示惶恐？玄奘自幼是个佛门天才，熟读许多佛门经书，被人尊称为唐三藏。每每研习过程中总发现许多翻译的经书前后矛盾，导致越学思绪越乱，无法融化贯通，于是他决定去佛教的发源地印度阅读原著。当时的唐朝没有发给他通关文牒，玄奘意志坚定地偷偷出国求经。一个没有身份与有效通关文件的留学生，要一路西行，坎坷可想而知。总算在抵达西域高昌国时，高昌王麴文泰对他特别欣赏，想请他做国师，被玄奘拒绝后，依然大力资助他西行的物资，并与他结拜成为兄弟，只要求他回国的路上为其停留三年来弘法。玄奘抵达印度求学成功后，做了一桩扬我国威的大事——戒日王决定在曲女城召开佛学辩论大会，邀请他与几千名印度高僧展开辩论。历时十八天，他舌战群僧，众人皆败。一时名扬天下，被印度人称为大圣。远在唐朝的李世民听说了他的事迹，热烈欢迎他带着巨大的荣誉与无数原版经书回到长安。为了实现对西行恩人高昌王麴文泰的承诺，玄奘放弃海路，选择缓慢的陆路归国。在“基大石岭，背徒多河”的朅盘陀国国都休整20天后，再次上路。经大石崖、奔穰舍罗，至乌铩国，再北上佉沙国（即今日喀什）。可惜当他回程时，高昌国早已烟消云散在历史的长河中，也印证了佛法中世事无常的哲理。从偷偷出发到圆满归国，这条求经之路走了整整十七年。当他回到长安时，不知是用什么样的心态对着徒弟辩机口述了这一路的遭遇。他的西行壮举被辩机记录在《大唐西域记》中。本来这趟事迹只是唐史与中国佛教史上的寥寥数笔，900多年后，一本洛阳纸贵的小说让所有人认识了玄奘。中国小说史中，有部率先统一了佛教儒思维的巨作——《西游记》。它在一位终身不得志的才子吴承恩笔下诞生。辞官后的青衫老人在昏暗的烛火下，一字字地阅读《大唐西域记》。激情与灵感贮满胸中，梦里陪着玄奘神游西域。抛去神话的想象创作，玄奘西游的过程确做到了在严苛生存条件下对信仰与梦想的坚持。来去十几年中，光要面对大自然的残酷便是九死一生，真真配得上小说中九九八十一难的经历。感谢玄奘，指引我们穿越时间的尘埃，来到神秘未知的塔莎古道，在精神世界中陪他走了一段归国之路。整理完思绪，我再次被玄奘的精神所鼓舞，抱着马上便要穿过无人区的信念，我们继续前行。从库祖边境检查站行驶四个小时之后，便能经过阿尔塔什地质公园。这意味着驶出了最危险的路段。大自然神奇地塑造出一派新的壮丽景色。亿万年前，此地一片汪洋大海，如今由海水冲刷形成的鹅卵石和长期风蚀的戈壁沙土混合而成的小山丘，依旧保留着海底地貌。它们随着地壳运动不停上升，变成维吾尔族人相传的“具有陡壁的小山包”的雅丹地貌。一座座形态各异的山包接受了日月的洗礼，低吟着沧海桑田之变，坐在车内的我显得如此渺小。继续前行，车窗外的风光开始变得温柔。红日低低地停在沟壑纵横的山峰边缘，丹霞如织女编织的火红绸缎挂在天边。新的地质景观出现了！迤逦的千峰峭壁将锦绣彩霞融进了山体之中，一派妩媚的暖色安抚了人心。最令我们惊喜的是，一头年幼的小羊呦呦呦地闲逛在路中央，它的小主人穿着亮黄色的外衫急急地召唤它回到路边。这意味着我们重新回到了温暖的人世间！我们停车走向她闲聊几句，维吾尔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仰着头好奇地问我们从哪里来。
——
「穿行塔莎古道」
3RD · END
/ 亲吻大地的史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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