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夫普里翁（ Nafplio），希腊共和国第一个首都，现代希腊独立民主之路的起点。
说起希腊文明，一般多指古典时期的希腊文明，然而在古典时期，希腊却始终没有形成一个统一的国家，那个时期，并不存在一个叫希腊的国家，所谓马其顿腓力二世统一希腊，也只不过是建立了以马其顿王国为霸主的城邦联盟，随后便成为亚历山大帝国的一部分。公元前146年，并入罗马帝国。15世纪中期被奥斯曼帝国统治。
作为最早的民主政治发源地，在随后的两千年却始终处于专制统治之下，先是西方罗马帝国的专制，后是东方奥斯曼帝国的专制。两千年间，希腊始终是东西方文明交流碰撞的最前沿，这两千年的历史，简单说，一千五百年被罗马（包括拜占庭帝国）统治，四百多年被奥斯曼帝国统治。其中部分地方间或被威尼斯或十字军占据。直到1821年爆发独立战争，1829年建立第一共和国，1832年成立王国，之后几经反复，1974年通过全民公投改为共和制。经过了近一百五十年漫长的努力，才完成了现代民主国家的建立。2023年听了秦晖老师有关希腊现代民主进程的讲座，了解了现代希腊一百五十年复杂曲折的民主之路，当时作为希腊共和国第一个首都的纳夫普利翁就在心中种了草，此行终于得愿以偿。![]()
9月22日，离开米斯特拉斯，经斯巴达，游览过埃皮达鲁斯后，来到纳夫普利翁。开车进入城市，直达海边，驶过滨海路，上坡来到位于老城的酒店，酒店门口居然是一个广场，停车非常方便，不过老板娘告诉我们那些划白线的车位是留给本地居民的，不能停，其他地方只要不妨碍交通都可以免费停。一直担心老城不好停车，酒店只预定了一天，既然停车不是问题，房间也很满意，当即决定续住一天，结果二楼的房间第二天已经被预定了，一楼还剩最后一间房，当即拿下。因为没有阳台比二楼房间还便宜，其实一楼的房间窗户正对海中的城堡，视野更好。入住休息好后，出门溜达。下两层台阶，走一段下坡路，就到了海边。夕阳西下，微风拂面，宽阔的滨海大道人来人往，不由得轻松惬意。海水平静得像是湖面，可谁见过哪个湖里有如此湛蓝的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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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中的布尔齐城堡，美得像是专门做的布景，是城市的点睛之笔。后面还会不停地上镜，无论是从海边，还是从卫城，从山上的城堡，甚至从酒店房间的窗户里看到它，都是那么令人心动。1473年，威尼斯人开始在海港入口处的小岛上修建这座城堡，之后几经改造加固，形成了今天的样貌。不光这座城堡，威尼斯也是这座城市的主要塑造者。1212年，纳夫普里翁被法兰克十字军攻占，1388年卖给威尼斯共和国。威尼斯将其命名为“Napoli di Romania”，即“罗马领土上的那不勒斯”。随后经过150年的经营，下城得到了扩建和加固，并在第一次和第二次奥斯曼—威尼斯战争中抵御了奥斯曼帝国的进攻。纳夫普利翁虽然有着悠久的历史，但今天主要的古迹都是中世纪留下的，中世纪这里是各方争夺的海上要塞，是奥斯曼和威尼斯海上争霸的主要战场。![]()
威尼斯版画家贾科莫·弗兰蔻（Giacomo Franco）绘制的纳夫普里翁 ![]()
广场上的威尼斯的狮子浮雕 滨海大道向南走到头后向东转弯，前行穿过一个山洞，远处山顶上一座雄伟的城堡赫然屹立，那就是威尼斯人修建的帕拉米蒂城堡 （Palamidi），夕阳照射下闪闪发光，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能感受到当年威尼斯人固守这座城市的决心。城堡以史诗中的英雄帕拉米德斯（Palamedes，神话中纳夫普里翁国王的儿子，参加过特洛伊战争）命名，我们将在第三天清早游览城堡。![]()
天色渐暗，沿着卫城和帕拉米蒂城堡之间的公路绕一大圈，回到城市另一侧，找到一家网上评分很高的餐馆，吃了烤鳕鱼和大虾饭，还吃到了我最喜欢的鱼汤和烤蔬菜。走回老城，广场边上，商店门口，有人在弹钢琴，没错，真的是钢琴，弹琴的是一个老头，穿着极为考究，精致时髦，从内到外透露着一丝丝掩饰不住的骚气，我们在旁边的座位上坐下来，静静欣赏，人来人往，老头自顾自地陶醉在音乐中，优雅极了。渐渐地，我们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从古城里面走过来的人，不论帅哥美女，老人孩子，人人都在吃冰激凌。走过去一看，果然有家冰激凌店，门口还排着队，网上说，这家意大利品牌的冰激凌，比意大利的冰激凌还好吃。
在老城街巷中溜达，到处都很热闹，但又不十分拥挤。海边广场上，一位美女弹着吉他在演唱，夫人说，怎么感觉人家街头表演都那么专业。我的感觉是，音乐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很多时候，并不是为了表演，正因如此，所以放松，所以真诚，所以感人。![]()
夜色中的帕拉米蒂城堡
穿过寂静的街巷，来到一座城门前，早晨的阳光照亮了城门洞，在逆光下灰暗的城墙中显得格外金黄，富有诗意。![]()
卫城早已在各方争夺中被毁，成了废墟，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但却是一个极好的观景台，看下城屋顶的红瓦，看港口船来船往，看海中的布尔齐城堡的精致，和对面山顶的帕拉米蒂城堡的雄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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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山顶和悬崖边上，有大片的仙人掌，挂满了红色的果实，很多熟透的果实掉在地上，靠近它，能闻到有一丝丝发甜的水果发酵味道。
从陡峭悬崖边望下去，清澈的海水中有人在畅游。在希腊，最不缺少的就是海滩，只要你愿意，除了港口码头，在哪下海都行，而那些最好的海滩，不是公共海滩，就是野外无人的原始海滩。我们看到很多人来这里游泳，傍晚时人更多，城堡下海湾处有服务设施，山脚下还有免费的停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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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卫城城墙边，一只小黑猫特别亲人，陪伴了我们好一会，最后一位澳大利亚游客带来了食物，它终于吃到了美味的奶酪。否则，两手空空的我们多少有些感觉对不起它。
卫城可以开车上来，有几家酒店位于高处，规模最大位置最佳的是宫殿酒店，正对着海中的布尔齐城堡。酒店自带停车库，还有电梯通往下城。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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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卫城下来，老城渐渐苏醒，到海边溜达一圈，广场的咖啡馆已经开始营业，人少，挑选最好的位置坐下来，点一份早午餐慢慢享用，重温现代希腊民主之路。18世纪，在商人资助下希腊青年游学西欧，接触到了启蒙思想和民族主义思想，由此希腊独立思想开始躁动。18世纪末，作家里加斯·费拉伊奥斯（Rhegas Pheraeos）计划发起民族运动，被奥斯曼当局处死，点燃了希腊民族主义火焰，旨在建立独立希腊国家的秘密组织“友谊社”（Filiki Eteria）成立。![]()
费拉伊奥斯和友谊社徽章
1821年，在友谊社的领导下，以伯罗奔尼撒半岛为中心，希腊各地揭竿而起。奥斯曼当局除了派兵严厉镇压，还在首都制造了“君士坦丁堡大屠杀”，包括东正教牧首格里戈里奥五世在内的众多希腊精英遇害，这一暴行震惊了欧洲，引发了欧洲民间对希腊独立运动的同情和支持。一个作家的死，引发了一场血案，拉开了希腊独立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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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士坦丁堡大屠杀的版画
1822年，来自希腊各地的代表在埃皮达鲁斯举行了全国代表大会，建立了临时政府，定都纳夫普里翁，后来称为第一共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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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斯曼阿加帕夏所建清真寺，1825 年秋到1826年春，希腊第一届国会所在地 ![]()
1825年，独立战争陷入僵局，希腊人无法将奥斯曼人赶出希腊，奥斯曼人也无法彻底粉碎起义。为了打破僵局，奥斯曼苏丹请埃及的穆罕穆德·阿里派兵相助，很快占领了西部地区。时至1827年，众多要塞已落入敌手，希腊独立运动眼看就要濒临破产。在这个关键时刻，英、法、俄三国终于决定介入。是年10月，人类历史上最后一场帆船海战在纳瓦里诺海湾爆发，最终奥斯曼苏丹和易卜拉欣的联合舰队被彻底摧毁。
随后希腊大部分领土得到解放，爱奥尼斯·卡波季斯第亚斯（Ioannis Kapodistrias）被推举为首任总统。他原本担任俄国的外交大臣，负责处理与近东有关的事务，后成为友谊社的领导人。卡波季斯第亚斯凭借杰出的外交才能，为刚刚建立的希腊争取了尽可能多的领土和国际承认。但他在1831年被刺杀于纳夫普里翁一个教堂的台阶上，这个新生的国家立即陷入混乱。如今卡波季斯第亚斯被刺杀的教堂前，立有他的青铜塑像。![]()
左：卡波季斯第亚斯，右：卡波季斯第亚斯被刺场景
1832年，英、法、俄迫使奥斯曼苏丹承认希腊独立，并指派巴伐利亚的奥托王子担任希腊国王。于是，希腊第一共和国被希腊王国取代。1834年迁都雅典。油画迎接奥托王子 ，背景是纳夫普里翁
独立之初的希腊人口只有80万，领土也仅局限于希腊大陆的南部地区。1844年，首相约安尼斯·科莱提斯（Ioánnis Koléttis）提出了“伟大理想”（Megáli Idéa）的概念，试图恢复东罗马帝国1261年复辟后的疆域，建都君士坦丁堡。这个“伟大理想”在今天看来过于自不量力，但当时却得到希腊人的广泛响应。在“伟大理想”的指引下，19世纪至20世纪初，希腊发动一系列对奥斯曼的战争。![]()
△ 科莱提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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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理想”主张的疆域
1914年，“一战”爆发，奥斯曼帝国于年底宣布支持同盟国。希腊起初保持中立，经过一系列内部争论甚至撕裂，首相埃莱夫塞里奥斯·韦尼泽洛斯（Eleftherios Kyriakou Venizelos）终于促成希腊在1917年加入协约国。1918年，“一战”以协约国的胜利告终，希腊人实现“伟大理想”的良机似乎到来了。韦尼泽洛斯参加了巴黎和会，通过非凡才智取得了不少外交胜利。在列强的默许下，他将色雷斯边界向君士坦丁堡方向推进了几英里，并派军队占领了伊兹密尔及周边区域，企图进一步控制西安纳托利亚。1920年，英国占领伊斯坦布尔，强迫苏丹解散国民议会。后来被尊为耳其国父的穆斯塔法·凯末尔在安卡拉组织了新的国民议会，建立临时政府。随后，奥斯曼苏丹签订塞夫尔条约，条约将奥斯曼帝国瓜分，希腊也将分得西安纳托利亚的一部分土地。这个苛刻的条约立即遭到凯末尔领导的安卡拉政府的强烈抵制。同年，凯末尔指挥国民军与希腊军队在距离安卡拉80公里外的萨卡里亚河决战，以弱胜强，重挫希军主力，进而将希腊军队逐出安纳托利亚。![]()
萨卡里亚河战役的希腊版画随后凯末尔罢黜苏丹，建立土耳其共和国，否定塞夫尔条约，转而签订《洛桑条约》。依照该条约，希腊和土耳其进行了“人口交换”，居住在土耳其的希腊人被送回希腊，居住在希腊的土耳其人也回到了土耳其。这标志着不切实际的“伟大理想”终于止步，希土两国的边界固定下来，直到今天。希腊能有今天的国土面积，首先是希腊人的努力奋斗，不过也有很多偶然的因素，一战的爆发，韦尼泽洛斯最终促成希腊加入协约国，站在了胜利一方，都起了关键作用。韦尼泽洛斯也因此被视为现代希腊国父，现在的雅典机场就以他的名字命名。可以看出，希腊独立过程中，外部势力起了重要作用，很难想象，如果没有英法俄列强的直接下场参战，独立的希腊共和国如何存活下来。这在近现代民族国家民主化过程中是一个普遍的规律，在全球化时代，决定一个国家命运的不只有内部因素，还有外部因素，有时候甚至外部因素具有决定性作用。某种程度上讲，当年的韩战，如果美国不参战，就没有今天的韩国，如果中国不参战，就没有今天的朝鲜。![]()
韦尼泽洛斯 凯末尔 接下来的希腊民主化过程中，外部势力影响更大，不好细说，简要述之。
二战后希腊国内主要势力有自由民主派、国王保皇派和希腊共产党，一开始希腊共产党（以下简称西共）占有绝对实力，在二战中西共的贡献和战力几乎不亚于南斯拉夫的铁托。可以说，如果没有外部影响，西共具有绝对实力在内战中胜出，希腊大概率会成为西共领导下的社会主义国家，实现两千年前柏拉图《理想国》中的理想。然而，二战后瓜分巴尔干的英苏“百分比协议”逆转了希腊国内的形势，失去了苏联和南斯拉夫的支持，西共在内战中败下阵来。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二战中毫无建树实力很弱的越共却在邻国支持下最终建立了越共领导下的社会主义国家，直至今日。后来在美国支持下，专制威权的军政府掌控了希腊，上世纪五十年代经历了一段高速发展，堪比中国改革开放后的高速发展，同样的问题是，由于缺乏民主，造成底层人民低收入低人权，贫富差距悬殊，底层国民缺乏应有的这会保障，没有充分享受到经济发展的成果，最终底层民粹主义泛滥，罢工频发，社会严重撕裂矛盾重重。幸运的是，由于加入了欧盟和欧元区，充分利用了欧盟资源，希腊既实现了高福利（解决了底层福利保障），又没有大幅度加税（得到了富人的支持），实现了低税收条件下的高福利保障，成功化解了富人寡头和穷人民粹之间的矛盾。当然，低税收高福利主要依靠政府债务和欧盟支持，是有代价和隐患的，这就是希腊政府经常处于破产边缘，尽管如此，希腊最终在1974年顺利完成了威权军人政府向现代民主政治的过渡，人民真正当家做了主，权利得到了充分保障。中午回酒店美美地睡了一觉，下午出来，海边刮大风，街上空空荡荡，只有这位老哥，手持长长的钓鱼竿，稳坐钓鱼台，愿者上钩，爱来不来，煞是拉风。沿着滨海大道走了一圈，海边那些位置绝佳，服务条件一流的天然游泳池和咖啡馆，昨天傍晚还是一座难求，今天居然都歇业了。又在老城溜达了一圈，人比昨天少多了。莫非都让大风给刮跑了？当然不是，最主要昨天是周末，今天星期一，雅典人都回雅典上班去了。
看网上说，每个周末，雅典人就涌入纳夫普利翁，周一又恢复平静。这里有山有海有城堡，还有美食和老城，距离雅典只有一个多小时车程。难怪希腊人都说：我们把圣托里尼送给世界，把纳夫普里翁留给自己。![]()
城堡建于1685年，是一项极富野心的工程，规模宏大，但仅用三年就完工了。坐落在216米高的山顶上，从城市仰望极有压迫感，走上去，需要攀登到山门共计913级台阶，要塞内部还需要继续攀登，当地人则号称有999级台阶。好在可开车上到山上城堡另一座城门，虽然失去了攀登的乐趣，但节省了不少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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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城堡由八个堡垒组成，最初分别以威尼斯总督的名字命名，奥斯曼帝国占领后被冠以土耳其名字，希腊独立后，又以古希腊名人和英雄的名字重新命名。这是威尼斯在海外最后一个重要工程。不过，最后由于只有80名士兵把守，1715年被奥斯曼帝国轻易夺回。如今堡垒外围坚固的城墙基本保存完整。登高望远，视野极佳。
在希腊独立战争期间，城堡扮演了重要角色。作为奥斯曼帝国的一个主要据点，被希腊军队包围了一年时间，最后因为饥饿而投降。由于其坚固的城堡和防御工事，纳夫普利翁成为希腊临时政府所在地。1829年，成为希腊的正式首都。直到 1834年迁都雅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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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夫普利翁没有世界遗产，但周围环绕着世界文化遗产迈锡尼、埃皮达鲁斯和奥林匹亚遗址，还有科林斯古城和卫城遗址。
这里充满了意大利情调，城市不大不小，游客不多不少，安静又热闹，置身其中，倍感轻松，喜欢这座城市，住了两天，没住够。点击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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