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时尚相关的任何一个标签诞生时总让大众猝不及防。
从某一天起,所有人都穿着Off-White™和Air Jordan元年,不声不响间,大家心照不宣遮起Logo,用一身大地色和新款Yeezy炸街,再到后来,韩范Clean Fit才是主流,强调版型成了王道。
潮流总是瞬息万变,你打开社交平台查阅现在的懂哥们爱穿什么,铺天盖地的“erd”、“忧郁的富二代”词条,造型瘦如竹竿、质感皱皱巴巴,你一边疑惑现在的时尚门槛变得如此直白粗暴,一边心中了然。
“现在的潮流是穿抹布”。
Enfants Riches Déprimés
2012年,Henry Levy开启了这个关于抹布的故事,他于1991年7月14日出生于一个富豪家庭,父母在彼时的风口投资滤水行业步入顶尖阶层,使得他自出生时就丢失了传统价值观中的拼搏、努力、奋斗的源动力,仅仅依靠家底的1%就足以成为顶尖富二代。
他的生活主旋律包括但不限于环游世界、就读于世界最昂贵寄宿学校Le Rosey、与其他富二代们建立友谊,以此在未来延续财富。
Via Instagram@henrialexanderlevy
当他人趋之若鹜,你却唾手可得时,叛变、堕落、寻求宣泄似乎是必然的道路,在经历药物成瘾、康复治疗、迷恋朋克、投身艺术之后,Enfants Riches Déprimés(简称ERD)诞生了,它包含了上世纪70年代朋克时尚的再演绎、以Andy Warhol为代表的艺术解构、以及最重要的,一群无所事事的富二代们所透露出的绝望、迷茫与忧郁。
不怕富二代花天酒地,就怕富二代想证明自己,Henry Levy的ERD确实具备了多数潮流品牌的表象特性,据他自己所言,在以Browns为首的精品店采购他的作品后,他着手制作一个完整的季度系列,每年要在巴黎呆几个月“做一堆时装周类型的狗屎”,听上去对时装设计并未抱有太过坚贞的热忱。
讽刺的是,保持着极低分销率、从头到尾透露出厌世消极情绪的ERD,却依靠小众普及度与排他性引爆二级市场,年轻人争相抢购,只为了自己的“与众不同”。
更体现出时代荒诞性的,是Henry Levy这个顶级公子哥最初将ERD作为自身对朋克文化的理解延伸,而不知不觉中,ERD却走向了文化内核的对立面。
Henry Levy认为,ERD通过价格足以消除他不想要的客户群体,720美金的标语T恤、2195美金的礼帽、4250美金的皮夹克,就是为了一群家财万贯、又不想穿高定奢侈品的富二代建立的,也同时为了筛选掉不具备对应购买能力的底层阶级。
诸如权志龙、Justin Bieber、Pusha T、Kanye West之类的顶级Icon上身后,ERD得到了极大的曝光率,大众开始挖掘这个品牌的起源故事、设计理念与单品价格,以此确实筛选掉了部分非目标群体,然而最终却因货量少、定价高的饥饿营销模式留下了狂热的消费者。
当ERD被看做艺术品时,它的逻辑与一幅毕加索的画或者一个鼎盛时期的Bored Ape Yacht Club头像是相同的,用返璞归真的价格门槛战,快速区分描绘出用户画像,组建出身份类似的社区属性;然而,没有人会勉强自己去拍卖行或者元宇宙里一掷千金。
这也就导致,多数在社交平台上鼓吹ERD的“忠实粉丝”,都并不是所谓的“忧郁富二代”,他们是买手、博主、时尚工作者,ERD之于他们而言只是为自身附加属性的又一个元素,只不过确实比多数潮流单品昂贵很多、性价比又低了很多。
甚至ERD没有设置常规意义上的诱导陷阱,它明确告诫你:我们是给那些钱不知道怎么花、又不想像书呆子一样穿Ivy Style或者Old Money那一套的公子哥们准备的,你们掏空钱包,买得了吃亏,买得了上当,买得了我们对你更多的嘲笑。
这就使得ERD逐步爆火的同时,整个时尚圈陷入了一个怪象之中,对于圈外窥视的看客而言,时尚已经变成了穿抹布的马戏团演出,对于真正的公子哥而言,他们啼笑皆非心怀鄙夷,而剩下的平凡玩家,却是ERD品牌最忠实的用户。
Henry Levy认为ERD是一个“囊括精英主义与虚无主义的时装”,在它之前,Saint Laurent、Rick Owens、Vivienne Westwood使用了同一种描述与策略,即以设计师自己的个人履历,为品牌完成信誉度背书,没有人会质疑为Sex Pistols制作服装的Vivienne Westwood懂不懂朋克,也没有人会猜测被Yves Saint Laurent本人挖掘的Hedi Slimane到底了不了解这个品牌。
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模型被粗略划分为五个阶段,从低到高依次是生理、安全、归属与爱、尊重以及自我实现,而这五个层次也决定了五个消费者市场,其中,生理需要认为产品只需具有一般功能,安全需要则关注产品对身体影响,再进一步,归属与爱的需要侧重于产品能否提高交际形象,这也是多数时尚玩家们身处的维度。
当你自认为对时尚持有独到见解,对虚无缥缈的理念、秀场主题、设计语言了如指掌时,也就达到了尊重需要,相对应的,你会更关注产品本身的象征意义,这也就是穿搭懂哥们通过媒体平台所传达的一切,他们痴迷于求购一件ERD夹克,同时将“小众又虚无的精英设计”挂在嘴边。
然而,Henry Levy本人与ERD,显然站在更高层面,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对大众眼里的上层事物早早脱敏、无视行业法则的创作者,他追求的是模糊的自我实现,只有担当ERD设计师这个身份,或许才能让Henry Levy感受到,他可以获得崭新的、完全来源于自己的群体认同。
也因此,大火的ERD的质量终究为人诟病,大几百美金买到一件抹布是这个时代的黑色幽默,同时,分销渠道选择的我行我素,例如仅仅是店铺发布的型录照片被盗用,就被Henry取消代理权资格一样,从来都是忧郁富二代们的随心所欲
上层为中产编织时尚谎言,所以假扮富少的可怜人追求Loro Piana、Ermenegildo Zegna、The Row或者Ralph Lauren,腕间得是某个冷门却彰显品味的型号,高谈阔论酒庄与杠杆时不经意露出百万座驾的车钥匙,他们用一切身外之物武装自己,构成了时尚游戏的塔身。
更不消说ERD流入中国市场后掀起风潮的假货巨浪,本身衣服成本不高、质量不好、特征不显著,加上“忧郁的富二代”这个粗暴直译名,精准击中用户心智,成为入手门槛最低的潮流复刻歪货,一时间,穿Fake的我行我素,对镜自拍,穿正版的群起攻之,头头是道。
作为懂哥们最爱标注的Hashtag本尊,Loren李圣俊一直被看做最理想的ERD代言人,1995年出生的他高挑瘦削,为权志龙做歌、为BLACKPINK作词、还在MV中漫不经心担任男主角,架子鼓、吉他、贝斯、钢琴样样精通,组乐队、成立独立厂牌、开演唱会,更重要的是,他独特的忧郁厌世气质几乎没有平替。
所以,如果你真的很热爱ERD,深深被朋克文化的反叛思想所感染,也为品牌让一个孩子刮花一辆劳斯莱斯的营销所吸引,想来也没人有资格剥夺你为爱入手的权利。
但如果这是又一种跟风、又一种模仿、又一种随大流,那么你恰恰成为ERD嗤之以鼻的对象——毕竟,省吃俭用或宁可买Fake也要穿上ERD这件事,本身就挺不ERD的。
真正忧郁的富二代们或许玩朋克、追潮流、懂时尚,但那都是他们为了让注意力有的放矢的消遣,他们需要忧郁的事情太多,创业屡屡碰壁,自身手腕与格局又远远不够继承家族企业,同时父辈管控克扣着现金流,豪车名表高定爆款全被包办,却没有一刻拥有过自主选择消费的自由。
这种忧郁会一直延续下去,直到某天他根据家族联姻的美好规划,结识又一个同样忧郁的富二代,在未来他们会有孩子与更多财富,却注定丢失纯粹的爱情与实现自我价值的兴奋。
Via Instagram@henrialexanderlevy
他去与别人诉说他的忧郁,只会被当成“何不食肉糜”的上位者自洽。
所以富二代们变得更加忧郁。
ERD承载的就是这些,富二代们足够忧郁了,实在没闲心研究时尚穿搭、潮流趋势或热门单品,他们从出生开始就在马斯洛需求层次模型中的最高那层,也因此,他们也许究其一生都品尝不到快乐。
Enfants Riches Déprimés被寄予最后一点点反叛与不甘,连同掏空腰包也要追寻的普通玩家一起,平等地厌恶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