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虎 :养女(2)

文摘   文化   2024-11-07 19:22   河南  

作家走笔•文学芳草地心灵的驿站

Writers in Central Plains


养  女(2)

文/曹虎

这蓝英,也是个极其不幸的女人。蓝英老家在东乡,那东乡曾是鱼米之乡,沃土千里,平整如镜,不料那年夏季大雨倾盆,沟满河平,水溢上岸来,冲毁田地,闷倒房屋,死人无数。侥幸存活下来的人无家可归,只能四处流浪,乞讨度日。蓝英不幸与父母兄弟走散了,只与二婶相依为为命,一路扶携,来到宛西地界。

那蓝英一十八岁,正值青春年华,她本已有意中郎君,是邻村一家大户公子。这男孩子曾留洋求学,已学成归来,他钟意于蓝英,指明非蓝英不娶。小伙倾慕蓝英,姿容出众,聪慧温婉,微微上翘的嘴唇透着调皮的笑意。蓝英也知道这小伙,小时候彬彬有礼,一个绅士模样。可怜郎才女貌,被天公活活拆散。

蓝英与二婶扶持走了不知多少路,来到张沟村。多日的乞讨,蓝英羸弱的身子病垮了,昏迷过去,二婶抱着蓝英坐在地下,望着那因抛头露面不得不故意抹黑脸蛋的侄女,泪如雨下,她们真是走投无路了呀。

二贤家就在路边,这天二贤正好出门办事,看到一位老妇抱着年轻女子坐在路边青石板上,那妇人五十来岁,脸色青黄,皱纹丛生,花白的头发微微发颤,再看她怀中姑娘脸色污黑,双目紧闭,穿一件宽大的衣服,这衣物虽破旧阔大,却遮掩不住女子玲珑的身段。这母女俩一定遇到难处了,二贤思量,不由心起恻隐,几步上前询问。

当他得知姑娘是突然昏厥,立即帮着把她搀扶到自己家里,安置在偏房床上,他又慌着去找郎中。

老中医来过诊了脉,说脉相虚浮无力,软而细,浮而紧,应是气血两虚,加之风寒感冒引起精神不支,并无大碍,吃上几付药剂即可。老妇人听后心头一松,却又皱起了眉,他们一路乞讨哪有银两治病。二贤看到这老小难处,他说药钱他包了。妇人感激得要跪下磕头,被二贤一把拉住。

服下药,歇息半天,女子逐渐缓过来,她换上二贤母亲找来的衣服,又清洗一番,一个袅袅婷婷的大姑娘横空出现,二贤有点愣神了,他揉揉眼,不相信还有这样美貌的女子。

二贤家中殷实,又能做些买卖,说亲的曾络绎不绝,无奈都不是他意中之人,亲事在二贤的挑剔下耽搁下来,以至于二十五六还没有婚配。

被女子称作二婶的妇人是个精明人,二贤的神态她全看在眼中,心中明了。逃难中,二婶带着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四处奔波心头很不踏实,遇到如狼似虎的歹人该如何是好。她把蓝英装扮成叫花子一般粗陋不堪,一边暗暗留意找个好人家把蓝英许配过去,蓝英如果有了托付,自己也有了依靠。她又怕遇人不贤辱没了蓝英,整日心悬不已。看到二贤,了解到他的家世,二婶心思活络开了。

对于蓝英,二贤没得说,这是一个端庄秀丽的女子,他还发现女子知书达理聪慧伶俐,更增加了他的好感,这不正是他追寻的梦中人吗!二贤的父亲好像不大乐意,他认为自家有的是钱,有的是地,儿子帅气又会生意,在本地找个门当户对的漂亮女子并不难,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外路人进入家门算怎么回事,不怕外人笑话吗,何况她还带着一个称作二婶的妇人,又生生多出一张口来。

孩他爹,你认了吧,你看二贤那呆样,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那女子不错,我看行。

一家人都同意,明山也不好坚持。他这个人这些年不再经营买卖,全凭儿子去折腾,他感觉儿子做生意比他这个爹在行。闲下来,老头子在别人撺掇下沾染上了大烟,那大烟吸一口美到骨子里,他生方设法去弄烟土。家务事他也懒得去管,只落得自己逍遥快活。

择下好日子拜堂成亲。二贤抱得美人归,心花怒放。小两口如胶似漆,第二年就生下儿子。蓝英被二贤当做宝贝一样宠。

看着身下的娇妻,见她两腮绯红,秀眉紧蹙,闭合的眼眸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二贤不由心生怜悯,情不自已,忍不住向那美眸轻吻,他抚着那秀体,热吻遍布着起起伏伏。他不明白老夫老妻了,蓝英咋还这样害羞。可正是这股子羞怯勾引着他义无反顾地依恋着。

这是多么恩爱的夫妻、多么美满的人家呀。可幸福甜蜜的日子总是倏忽而去,厄运就要来临。也许老天总先给人带来好运,然后再狠狠地抹杀,以示他的滔天淫威。

儿子已经上了学堂,小女儿趴在针线笸箩边好奇地翻腾着针头线脑。蓝英在给二贤纳鞋底,一边斜一眼草儿,嗔怪一声,生怕她碰到剪刀。时间能静止在这一刻该是多好。

今天二贤与西邻王铁柱一同去马山口卖货。马山口离张沟二十多里路,中间需要走过七里坪那片山林。蓝英不愿意让二贤到马山口去,虽说马山口是方圆大镇,销货快,可七里坪那段路很是凶险,有几个大陡坡不说,还听说有过土匪出没。二贤说没事,他走过几次都平平安安,那土匪哪就会让他遇上了,再说这次让铁柱一起去帮着拉货,两个人还有个照应。

两人三更出发,早早吃过蓝英烙的饼,拉着满载竹器的架子车上路了。蓝英看看天,没有月亮,满天繁星闪烁,偶尔几声狗叫在村子回荡。早着哩,公鸡还没有啼鸣。唉,为了挣几个银两,二贤也是拼上命了。

蓝英惦记着,在门口做着针线一边眼睛描向路边,从午后盼到日落西山还没有二贤的身影。按照惯常,他们早该回来了,马山口的集市午后人就散了,货物卖不完再等下去也是没用。不过在马山口没有出现过卖不完货的。今天咋了?

望眼欲穿,天色苍黑还没见人影。正在焦虑,突然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奔过来。那不是铁柱吗?怎么头上还有血迹?

铁柱,你二贤哥呢?蓝英的心提到嗓子眼上。

出——事了,二贤哥——被土匪害了。铁柱上气不接下气。

啊!蓝英听闻如晴天霹雳,惊叫一声,身子晃几晃,几近晕倒。

铁柱惊魂未定,结结巴巴,他说他与二贤来到马山口,不到中午货物销售一空,两人到饭馆吃了牛肉面后就往家赶,按照估算,下午后晌能赶回来。不成想还是出事了。走到七里坪时,这段路上没有一个人,太阳火刚刚地悬着,四周静悄悄地,两边山岗上茂密的丛林中阴深深地可怕。他们加快步伐,想加紧穿过去。突然有五个拎着刀枪的歹人窜出来,二话不说对着他们拳打脚踢,直到他们捂着头躺倒在地。这伙强盗从二贤身上搜出钱袋子,被二贤死命拽住,一个黑脸汉暴怒一声把一把钢刀插入二贤前胸,又有一人拿刀背磕在铁柱头上,铁柱当即昏死过去。当铁柱醒来,还眼冒金星,他晃晃头,看到二贤身边流了一摊血,爬过去抱住二贤摇晃,二贤已没了气息,铁柱勉强支起身子,撑着跑回家报信。

孩子傻呀。明山流着泪说。那匪徒只是抢钱,他死硬护着钱袋才遭到毒手。傻儿子哟!明山老汉老泪纵横。

蓝英已经三天不吃不喝,瞪着眼躺在床上,直到二贤安葬后才在二婶劝慰下喝了半碗米汤。二婶知道蓝英心里苦,这孩子太不容易了,好容易遇到贤人安定下来,却又横遭横祸。

英啊,这是命呀,认了吧,还有两个孩子都要你管,你可不能再出啥事了。

蓝英泪流满面,她真想随二贤一起去。想想两个孩子,咬咬牙,撑着下了床。

二贤走了,家中的顶梁柱倒了,这个家还怎么过呀。蓝英的泪流了又流,以致眼睛涩涩的没了泪水,她曾不相信有人说泪会流干,如今她真是欲哭无泪,大睁着眼整夜地不能安睡。她叹自己命苦,唉丈夫死得惨,悲孩子们小小年纪没了父亲。

丈夫去了,悲痛解决不了问题,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生意是做不成了,蓝英对二贤的买卖一窍不通,公公又大烟成瘾,也指望不上了,好在家中还有十来亩地放着租子,细细算下来,还能顾住一家的开销。蓝英逐渐有了点底气。但她还时常愣神,心底隐隐悲凉,好在两个孩子的偎依慢慢抚平着她的伤痛。

日子如流水般在日常琐碎中缓缓淌过,如果就这样把孩子抚养长大,将来儿孙绕漆也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明山老汉吸食大烟后,沉醉于飘飘欲仙之中。二贤在时,每月有不少进项,儿子给他留足了过烟瘾的钱,如今没了买卖,老汉已嗜烟成性,戒是戒不掉了,不吸又欲罢不能,他打起了田地的主意。妻子和儿媳极力反对,可执拗不过走火入魔的瘾君子。一年不到,十多亩地几乎被他卖净。

这日子咋过呀,眼看这家没了指望。公公这样下去,这家迟早要散掉。

家中收入捉襟见肘,明山老汉感到不安,他也烦恼,大烟戒不掉,加上一大家六口人六张嘴白白地消耗粮食,特别是看到草儿、二婶,他明显地厌烦,甚至嫌弃这两个人吃白食。蓝英饭做多或做少了,他饭碗狠狠地在桌上一墩,震得菜盆子丁当晃响,全家人看着他脸阴沉着大气不敢出。

蓝英知道公公从来对自己看不顺眼,可以前没有表现出来,如今没了丈夫依靠,蓝英真不知道在这个家怎样活下去。


老头子,你别再沾那东西了,家里的银两要空了。

你懂个啥?男人的事少插腔,有我在,怕啥,没事。

一阵沉默,明山又说话了。

老婆子,听我说,咱家嘴太多,都成吃闲饭的了,依我看,蓝英是个外路人,咱把她先打发了,那二婶和小草也不会再留咱家了。

你说啥,你可别动歪心思,你是不是想把蓝英卖了换钱,求求你,别作孽呀,那是咱儿媳,你孙子的亲娘。

小点声,别把孙子惊醒!

二婶半夜去茅房,在窗下听见了明山两口子在私语,悄悄听了一阵墙角,浑身发颤,吓出她一身冷汗,真是人心隔肚皮,想不到老家伙这么坏,为了钱竟敢盘算起自己的儿媳。亏得听到这些,要不然被他们卖了还帮着数钱呢。得赶紧说给蓝英早做打算。

得知公公的阴谋蓝英心里凉透了,她一直默默无闻尽心尽力操持着家务,二贤在时与王家一条心,二贤死后她恪守着妇道,从没外心,她都没有为二婶做过鞋,却为公公婆婆做了三四双,每顿饭她都恭恭敬敬先给公公婆婆端上,就现在她还思谋着做针线活到集市售卖换钱养家,自己的热心换来他们的蛇蝎心肠,想想她的心肝就一阵疼痛。她骂起二贤,你这死鬼,倒是干脆,一走了了,留下我独自苦苦支撑。她真想一死了之,可还有二婶,还有儿子和草儿。人呀,活着真难呀!蓝英有苦只能肚里咽。

这个家不能留了,不知道哪天会有人带着聘礼强行把她娶走。蓝英一阵后怕。

那么走吧。可怎么走?把二婶和一双儿女都带走?这行吗?四个人靠啥生活?还不得活活饿死;与二婶一起走,把儿子和草儿留下?不妥,公公对草儿从心底里不喜欢,如果把草儿留下,等于害了她。蓝英心思矛盾着冲突着无法决断。

把儿子带走,那老家伙还不疯了,他定会满天下去找,弄不好我们都脱不了身。二婶与蓝英商量。

唉,只好忍痛割爱把儿子留下来吧。蓝英心里很不是滋味。

蓝英与二婶商量好,趁着天色微明,抱着草儿上路。儿子一直与公公婆婆睡,蓝英多想再看一眼儿子,在二婶的催促下,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村子。

(待续)




作者简介

ZUOZHE   JIANJIE

曹虎,河南南阳人,南阳市作协会员,河南省小说研究会会员。作品见诸文学期刊、报纸副刊、网络媒体等。相信有梦才有远方。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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