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曹虎 :养女(4)

文摘   文化   2024-11-10 17:20   河南  

作家走笔•文学芳草地心灵的驿站

Writers in Central Plains


养  女(4)

文/曹虎

怀胎十月,生下了宝宝。是个女娃,取名桂花。蓝英有点遗憾没给福庆生个儿子。福庆不在乎,他乐呵呵地喜欢,虽说他想要个男娃。草儿也高兴,她有个伴儿了。要说福庆这人挺看得开,人家都说没儿子就没后要当绝户头,他从没有责怪过妻子。他爱妻子,爱女儿,爱这个家。他一如既往地白天下地耕作,夜晚抱着老婆乐此不彼。这样的丈夫除了晚上烦人,其他的没得挑。

父母都下地的时间,桂花就由草儿照看,草儿不再疯跑,老老实实在家尽到做姐姐的责任。

奇怪的是桂花三岁了还不能自己走路,需要草儿扶着挪动。草儿看到妹妹的腿软得像面条,一松手就瘫坐在地上。家里为了桂花的腿没少找人医治,可收效甚微,没有起色。好在桂花七岁时能够拄着拐杖行走。这样,生活能够自理,减轻了家人负担。

草儿10岁了,在大队小学读书,正是那蹦蹦跳跳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年华。桂花那样了,父母都把希望寄托在草儿身上。草儿能够感受到爹娘对自己的慈爱和希望,她在学校努力学习,回家后教妹妹认字读书,帮娘做饭洗衣。福庆看着草儿慈祥地笑,满含关爱。

1958年,铁匠营成立了农业合作社,铁匠营被称为铁匠营大队,全大队的群众都加入合作社,成为大队的社员,每家的土地由集体统一经营,社员统一劳动,按劳分配。这些变革没有影响到草儿,她已是初中的一名学生,怀揣美好,编织着少女的梦。

农闲时,大队组织社员大兴农田水利建设,挖土方取土修建大坝,改善合作社生产条件,他们要把村西的小西河拦腰截断,蓄水浇地。福庆响应大队号召,投入到轰轰烈烈的劳动中去。

草儿记得,爹从工地上回来,总带回几条黄色的比指头般长短粗细,蜷曲着身子的虫子,娘把虫子埋在灶膛的火堆中,过上一会儿,扒开火堆,虫子被烧得黑乎乎的,散发着异香,她和妹妹眼巴巴地望,吸溜着口水。娘说这叫“木花”,生长在地下树根深处,爹在挖土方时挖出来的。娘说只有爹和少数几个跳进土坑中挖土的人才能逮住木花,别人家的孩子可享受不来。草儿知道,爹是个肯出力气干活的人。

学校就在铁匠营村边,下午放学天色尚早,太阳圆滚滚地挂在西天,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地里麦子冒出了穗子,直愣愣地戳向天空,那边绿莹莹的一片是红薯地,红薯秧子伸展着腰肢调皮地攀爬到田埂上,探到生产路上。草儿喜欢折一支叶梗,做成吊坠挂在耳朵上臭美。让人不喜的是一只乌鸦在东边一棵大榆树上嘎嘎叫唤。草儿捡起石块扔上去,想把乌鸦惊走,那乌鸦扑棱着翅膀又飞到近旁春树上落下。

草儿快步向家里走去,她要给妹妹教生字,还要做晚饭,爹娘都出工了,她就是家中的小大人。

快到家门口,草儿发现门前围了不少人。咋了?有啥事?草儿心头涌上不好的感觉。往常此时爹娘还没有收工,今天有点奇怪。

屋内传出娘的哭声,草儿心颤了一下,她飞奔进去,看到正间脚地下直挺挺躺着一个人,那不是爹吗!爹咋了?草儿看到娘在爹身边嘤嘤地哭。

草儿看着爹,爹倔强地闭着眼,任娘百般呼唤也无动于衷,草儿才明白,爹死了,爹离开他们了,想着爹常常对着她温厚地笑,草儿抹起了眼泪。

福庆是在挖土方时被垮下的土掩埋窒息而死。这些天他们取土的崖坡挖进去十多米,有八米多深,一侧壁上土层毫无征兆地垮下,福庆和另一名社员被埋在土堆里,等到人们扒开土,两人都没了呼吸。

送走了爹,家里一下子冷清了,娘也沉默寡言了,她常常好长时间直愣愣地看着一个地方一动不动,突然长长地哀叹一声。

二婶看着蓝英心痛得不行,这个孩子好不容易过上了好日子,咋又这么霉运?

蓝英垮下来了,先前二贤死于非命,现在福庆又横出祸端,一连串的打击击倒了这个曾经无比骄傲的女人,她不明白自己的命咋恁苦,老天爷咋就专与她过不去。她常常一个人自言自语。草儿问,娘,你说啥呢?我说话了?我咋不知道?草儿惊奇起来。

娘有病了,病得不轻。

草儿13岁了,草儿认为自己长大了,可以担起家中责任了。外婆老了,做做饭可以,妹妹残疾,娘又这个状况,家中没有劳力,挣不来工分,今后吃啥喝啥?小小的草儿眼中透着毅然,她决计辍学回来照护家人。

13岁的女娃,正是娘的乖乖女,草儿稚嫩的肩膀却要承负家中重担。有啥办法呢?


铁匠营有两眼吃水井,一个在村西,一个在村东,草儿家离村西的那眼井近,有一里多点距离。每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草儿就到井台打水。她需要走三个来回,挑三次水,把家中的水缸倒满。倒不是说她家的水缸有多大,而是她每次只能挑两个半桶。记得第一次去挑水,她不服输地打上两满桶水,硬撑着挑起来,刚开始咬咬牙还能稳稳走上几步,坚持不到二十步,她感觉千斤重量压在身上,骨头都要碎了,曲着腰,又艰难迈上两步,终于支撑不住,一屁股墩在地上,勾担扔在一边,水桶骨碌碌地滚去,水撒满一地。草儿眼中蓄着泪水。挑水这么难,她记得跟爹一起来井上挑水时,爹担着两满桶水,两手攥着勾担两头勾绳,大踏步向前走,勾担颤悠着,桶中水微微荡漾,爹看上去轻轻松松。草儿也想学爹挑水样儿,奈何人小力薄,她撑不起那两大桶水。草儿看看手掌,擦破皮渗出血来。她想,有爹在多好,她想爹了。那次王大伯刚好走过,看到草儿摔倒在地,帮她重新打了水挑回她家。草儿再打水,她不敢再撑劲,把一桶水分做两半桶,勉强挑回去。开始的两天,肩膀火辣辣地疼,渐渐地咬咬牙撑下来了。

王大伯是草儿家西邻,他回家说与妻子,妻子叹了口气,福庆一死,蓝英又犯精神病,这家人咋过呀。妈,咱们帮帮他们吧。在一边写作业的小林眨巴着眼说。

小林比草儿大两岁,在小学时他曾和草儿坐过同桌,他对这个大眼睛机灵的女孩挺有好感。小林的数学不够好,遇到难解的题经常询问草儿,每次草儿都不厌其烦地讲解。这个小女孩有股迷人的魅力,白净的脸庞,略染红晕的两腮,还有那长长的睫毛,生动异常,尤其是从那小口中呼出的气息,让小林迷醉。一个人时,小林眼前总不由浮现出草儿的俏模样,那微笑着轻言轻语的专注,那宽大上衣遮掩不住的蓬勃生机,扰得小林心思不宁,他摇摇头,咋会有这样可爱的女孩?男孩的心中燃烧着莫名的喜欢。

草儿家境的变故让小林心痛不已,草儿辍学更让他难受,他多想替草儿承担一点厄运。草儿的身世小林知道一些,这个女孩太不幸了。

凌晨,一个男孩悄然起床,顶着满天星斗到井台打水,从小到大爹还没让他做过重活,但他鼓着劲来回挑了两担水。

草儿起床,看到厨房水缸和两只桶中盛满水,愣了愣,莫名想到了什么。她抬眼向邻家望了望。

爹不在了,是为集体献出了生命,大队照顾,草儿家不用出工也给记一个人的工分,但草儿家有四口人,这一个人的工分分的粮食哪够一家人的生活!看看娘,草儿一阵酸楚,如今的娘郁郁寡欢,一个人坐在屋内愣神,或总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她能对着院墙外大春树上的鸟窝看上半天,拿出毛线好容易织好一件毛衣,却又很快拆得七零八落。娘这个状况啥都干不了,这个家还指望谁呢?老外婆头发全白了,腰也弯了,她听到外婆挪一下水桶都咳痰半天。还有妹妹拄着拐杖,扑闪着大眼睛追逐着草儿的身影。草儿暗暗打算,决定明天就上工,给家里多挣点工分。干活草儿不怕,虽说以前父母总宠她,但农家的孩子不是公主,总还是力所能及帮家里干过不少活儿。

草儿去找队长,她要出工,让队长给她派活。

队长是苏顺,四十多岁,比福庆略大,短粗黑胖。草儿想,队长家的日子定然好,不然咋恁胖。

妮子,过来有事?苏顺说话声调高,嗡嗡地,震得人耳朵鸣响。

顺爷,我想下地干活,挣工分。

苏顺与草儿两家不同姓,草儿也不清楚为啥他家辈分那么高,她知道爹曾向队长喊叔。

你要干活?苏顺脸上的肉挤在一起,眼睛都快没了,他有点吃惊。

苏顺打量着草儿,瘦瘦弱弱,两只大眼睛闪烁着,让人我见犹怜,不由心头一动。

呵呵,你这妮子,看在与你爹对劲的份上,来吧——地里活你能干吗?苏顺又迟疑着沉吟起来,这样的小丫头出工,能给她记多少工分?记多了别的社员有意见,小孩子家家的出不来多少活,可记少了也会有人说他一点不照顾孩子。左不是右不是,苏顺突然记起记工员跌跤骨折,没有几个月下不了地,工作暂由生产队会计超明兼着,何不让小妮子先顶替了?

写字记数能干吧,你不是初中生嘛。

能,能。

队里记工员有病了,你先做着吧。

谢谢顺爷,我一定干好,不给你丢脸。

哈哈哈!

看着草儿的乖巧样儿,苏顺呵呵大笑。

好,好,你去找你朝明叔,把记录薄拿住,明天就来吧。

说成了,能挣工分了,草儿兴奋极了,她蹦跳着跑回家。

草儿说给娘听,娘只会沉默,目光直直盯着她,有丝笑含在脸上。草儿知道,娘听到她的话了,娘是为她高兴。外婆很心疼,这么小的妮子就要出工干活,她嘱咐草儿,要有眼色,不要得罪人,听队长的话,别干重活……

婆,知道了,我记住了。草儿有点嫌外婆啰嗦。

(待续)




作者简介

ZUOZHE   JIANJIE

曹虎,河南南阳人,南阳市作协会员,河南省小说研究会会员。作品见诸文学期刊、报纸副刊、网络媒体等。相信有梦才有远方。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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