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阵子《脱口秀和 TA 的朋友们》里女脱口秀演员鸭绒关于“美就是生意”的片段上了热搜，我相当认同。以前我不懂，后来发现确实如此：美不是观念，不是个人喜好，而是社会文化和经济的产物。
小学时，母亲强硬地剪了我的长发；初中时被男生骂丑，被门口的保安以男生不能留刘海为由羞辱；高中时看着自己的妹妹头、黑眼镜框、脸上硕大的青春痘而沮丧无比……这些经历让我一度以为，女生就是该爱美的，只是高考前应该好好学习。
于是上了大学后，我理所当然地开始学护肤、化妆、穿搭，研究哪盘眼影便宜、哪款新出的口红好看、哪款水乳精华更加适合自己并且打折……手头的生活费大多花在了这些上，收到的快递包裹总是拆也拆不完。
是的，我当时一大部分精力，都被护肤、化妆、穿搭、染发、指甲、节食占用了。
——这次指甲要做什么？最近发型趋势是什么？我的梨型身材要买什么衣服穿什么颜色？我的黄皮要怎么变白变亮变光滑？那个包好看吗？美瞳要怎么挑？眼霜是不是要买贵一点的才好？防晒的东西多买点吧？小肚子怎么消？我大腿怎么这么粗……
诸如此类，无穷无尽，但当时的我乐此不疲。钱包一点点变空，精力也在被一点点分散，同时我还用减肥节食折磨自己。现在想来，我是讨厌自己的，所以才没有办法接受那个原生的我。
2020年大四时，我接触了女权主义思想，第一次了解到了“美役”这个词。古怪的感觉涌上心头，我第一反应确实是直接否认：“我怎么可能那么傻啊？我做这些根本不是为了男人，我是因为自己爱美、是为了自己开心。取悦自己有错吗？”
但时间久了，我心里越来越犯嘀咕，越来越觉得古怪：身边的姐妹们一个在为了体重不超过九十斤而拼命节食，一个在染发穿搭上花了一半的实习工资，还有一个在为要不要做隆鼻手术而纠结万分……自我厌恶充斥在女性的日常生活中。
有人说：我化妆变美，是为了自己心情变好啊，这样效率更高。
——但是为什么你的心情好坏会取决于你今天好不好看呢？如果你每天起来都觉得自己不好看、只有化了妆才可以见人，那代表你并不喜欢原本的自己啊。
也有人说：我化妆可以获得优待，长得好看就是有特权，这是女性的优势。
——确实社会会“看脸”。但是如果你精心打扮，只是为了有人帮你开车门、拉椅子、让车位这样的小恩小惠，那你因为性别在生活和职场中所遭受的不平等对待要怎么算？
还有人说：白幼瘦怎么了，我喜欢不就行了？
——但问题是，目前东亚的主流审美几乎只有白幼瘦这一种选择，“你的喜欢”并不一定是“你的”。
我环视身边的男人们：他们中间的大多数从来不会觉得自己丑，也从来不会花大把的时间、精力、金钱去考虑穿搭、外貌、发型等等。甚至连搞干净自己这件事，很多男人都做不到。
然而他们却觉得自己有权利和资格要求以及评判女性的外在形象，并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们有义务让他们感到赏心悦目。男人们“那么普通，却又那么自信”，那为什么女人要在“美”上动那么多的脑筋？
如果我把这些时间精力和钻研劲儿，用在学习、事业、自我提升上，是不是得到的，要比现在好得多？
所以，我决定不再去想。不想再纠结做什么发型、做什么指甲、穿什么颜色款式的衣服、研究哪个牌子的化妆品护肤品更好了……我一点都不想了。
当我的人生需要不停给这些东西做决策，也就意味着我会在其它更重要的事情上缺少决策的权力。避免“决策疲劳”，不仅可以节省我的精力、时间、金钱，还能让我好好想想什么东西才是真正有利于我的。
短发寸头又如何，老头背心又如何，短短的指甲又如何，凸出来的小肚子又如何，素颜不化妆又如何？我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她的一寸一寸，她的眉眼发梢，很多之前我很讨厌的缺点，比如鼻翼宽、牙齿有点突出、脸太圆……都随着年龄增长、阅历增加，成了我的特点。
我的眉眼之间较之从前自信了特别多。我不需要变得完美，没有人是完美的。当我接受了自己的脸、接受了自己的身体、接受了自己的缺点，我觉得一切豁然开朗：世界上再也没有可以评判我的人了。他们的标准不是我的标准，我不需要委屈自己去求得他们的认可。
想明白这些以后，无论是工作场合，还是私底下的聚会娱乐，我再也不化妆了。用在外表上的钱，能少则少，但其带来的好处却变多了：
走在路上时，无处不在又黏黏腻腻缠着我的男性凝视少了；双十一时，我再也不需要为那些抹脸抹身体的瓶瓶罐罐反复费脑筋的拼单凑单，掏空钱包；平时睡前和出门时，我用清水洗一把脸、换身舒服的衣服就完事了。极其简单的入睡步骤和五分钟就能搞定的出门速度，让我很多朋友羡慕不已。
同时，我开始练泰拳、攀岩、射箭，发型越来越简单，衣着越来越不费心思，身上的肌肉越来越多，我的精神气也越来越好；我开始多读书、多赚钱、多静下心来思考和写作，为争取自己更想要的权利而努力。
自身变得强大，比变美更重要。在这之后，自信和主体感神奇地再度回到了我的身上，就像小时候的我一样，理所应当地认为自己就是人群中的焦点，相信自己天生就很优秀。
“美到底是什么？”，当我不再去想，挣开他人和自己目光的囚禁之后，我清晰地意识到：美可以是艺术，可以是人类间的互帮互助，可以是阳光照在脸上那一瞬间的美好，但美绝不是我脸上和身上的商品堆积。
我更自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