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主每天的工作,就是发一些鸡汤,还有管理几十个“民主群”,鼓励我们转发文章。这些东西或许是它的原创,又或是抄别人的,如今,连上小学的孩子,都会讲一堆官话套话和屁话,更别说什么企业了。今天说我们一定要奋斗,明天又说累了休息一下也挺好;今天说我们要孝敬父母听父母的话,明天又说我们一定要勇敢地做自己,可以不那么听话;今天说人生只有一次,不妨大胆一些,明天又说,其实胆子小一点不是罪,科学证明胆子小的人大多比较善良;今天说父母在不远游,明天又说跟父母说保重,给自己放个假;今天说,美景不在他方,只在故乡,明天又说世界那么大,总得出去走走;今天说好朋友不在于数量多少,而在于质量优劣,明天又说,多一个朋友,多一分希望;今天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总得去一次苏州和杭州,明天又说桂林山水甲天下,漓江风景美如画;今天说,若是不遇真爱,该有多么遗憾,明天又说,没有爱情,人生依然精彩;今天说,好几样东西可以永远相信,明天又说,人们能靠的只有自己;今天说金钱不是万能的,要树立正确的人生观,明天又说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一定要艰苦奋斗努力挣钱不能躺平……
他让我们转发民主宣传的文章,说着宣传的重要意义,说群众基础很大程度上讲的就是宣传,以及如何高效地宣传,说为什么雷锋的故事家喻户晓,就是因为雷锋做好事的时候有人给他记录,给他宣传。他说民主参与和协商能够有效化解社会矛盾,平衡各方利益,增强社会凝聚力,为经济社会发展创造和谐稳定的社会环境;说民主能够广泛汇聚民智、凝聚民力,推动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提高国家治理的效能和水平;说民主的制度安排和实践,能够确保人民在国家和社会事务中的主体地位,实现人民利益的最大化,促进社会公平正义。我们都能看到,文章里写着“民主就是人民当家作主,是人民主体地位的确立和保障,是社会主义政治文明建设的核心与灵魂。它要求国家权力来源于人民、属于人民、服务于人民,通过一系列制度设计和实践安排,确保人民能够广泛参与国家和社会事务的管理,实现自身利益的最大化。”文章里写着,“组织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的特征,也是发展社会主义民主的根本保证。只有坚持组织的领导,才能确保民主发展的正确方向,实现人民当家作主的根本目的。”有的人说自己都三十多岁了,有的人说自己都四十多岁了,还有的人说自己都五十岁了,都没有参加过选举,甚至一次都没有,他似乎都没有看到,每次都没看到。
他会转发大量的文章,和一些表格文件,以及网址,说,“民主参与又来了!”,说,“期待大家的意见和建议!”说,“人民可能又拥有了一项权利!”说,“这个权利,人们可以申请!”文章里都会写着这样的字句,“协商民主是中国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特有形式和独特优势。实践民主,需要大力发展协商民主,完善协商民主制度和工作机制,推动协商民主广泛多层制度化发展。通过组织协商、人大协商、政府协商、政协协商、人民团体协商、基层协商以及社会组织协商等多种渠道,广泛听取各方面意见和建议,促进决策的科学化、民主化。”大家点开网址,总是会闪退,总是会在编辑到一半时闪退,总是会在差不多编辑完文字后闪退,即便是提前准备好文字,也会因为一秒钟被设置成了后台而闪退,即便已经复制到了上面,接下来还有很多必填项,个人真实姓名,身份证号和邮箱,以及联系地址,还有社保号,房产证,直系亲属身份信息以及工作单位和居住地址,然后又让你重新登录,即使侥幸完成这些后,还有现场拍摄手持身份证验证等着你,即使你的身份信息无比真实,也总是会显示审核未通过,再闪退……
但网页点击量已经有了,民主参与量也有了,意见看似也会收到一些,但绝大多数都会直接尘封,少数不会尘封的,就会接到陌生电话,说他胡说八道,骂他爹娘,被电话轰炸。想不到还真的有人一直在提建议,每次都会发一大段信息,某些高速公路对大货车限行建议,完善国道省道公共卫生设施建议,基层服务突击视察建议,旅游管理建议,火车站售票厅增添休息座椅建议,关于中学校园霸凌建议,关于高校以及企业防性骚扰建议,反对家庭暴力建议等上百项建议,后面还有自己提出的时间和参与的网址或文件通知,时间跨度长达四十年,可没有一条得到回复。但这些,闵主似乎也看不到。
后来我总结了一点,那就是闵主只是顾着给别人发消息,或者说发消息给别人看,但从不会看别人给他发的消息,也不会有任何回复,可是你要是在线下遇到他,他就会说,看到了,已经反馈,让对方等通知。对方说,“我几年前就问过你了,你是这个回复,今天问你还是这个答复。”他说道,“既然我早就回答过你了,为什么还要拿同样的问题问我?”
大家能见到闵主本人的时候很少,他一般一年只出现两次,而且都是在做民主宣传活动的时候,浩浩荡荡的民主人士,和志愿者,收集大家信息材料,签名按手印,发放民主宣传册,还会设置一个建议箱,鼓励大家投入自己的建议。有的人投了不少建议,有的人投了自己的工资条,有的人投了自己的作业本,有的人投了举报信,有的人投了成功学秘籍,有的人投了奉承的文章,有的人投了全裸的画作,有的人投了自己的电话和住址还有美照,有的人投了自己的结婚请帖,有的人投了一包瓜子,有的人投了红包……除了红包,绝大多数东西都会直接被倒在一个建议收集站里,存放三年,然后清空。在活动现场,人们争着抢着,跟闵主握手,奈何手实在太多,他只能挑选几个漂亮的手握一下,当然,不止手漂亮,人还得长得漂亮。我也是知道了这一点,才故意站在一个漂亮的女生旁边,这样才有可能靠近闵主,跟他说上话。
我运气还算不错,人也不会一直那么背,果然,闵主来到了我这边,来到了我旁边这位漂亮的女生附近,正当他准备握上少女的手时,少女另一只手捂着脸,低着头,娇羞地笑了,而我,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先握住了他的手,还冲他笑了笑,眨了两下眼睛,他像是吃了茅厕的蛆,像是吃了小孩的米田共,像是吞下了无数只苍蝇,像是咬了一口苹果,嚼了几下吞了下去时,看到了手里的苹果有半截小虫在蠕动,不知道是找不到头脑,还是找不到屁股。我在几秒钟就将自己的诉求说了一遍,还没等我请他帮忙,他就说了肯定帮忙!想抽出他的手,而我就像数十年前那朴实的农民,用双手死死地握着他的手,说,“闵代表,您在看哪里呢?我在这儿,我说的诉求您记住了吗?”他说记住了记住了,然后示意志愿者保安过来。我说,“那您重复一遍?”他说,“记住了记住了。”我说不是这句话,他又说,“肯定帮忙,一定帮忙。”我说,“也不是重复这个。”然后保安就掰开了我的手指,强行分开了我们的手。他走开时说,“真他妈扫兴!”一旁的少女却泪流两行,一个眼神似乎就可以将我杀掉。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记住了我,记住了我的诉求,这些都是我控制不了的事,我能做的,就是接着去找其他的代表,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真是让我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