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事之余聊作书——任伯年行书扇面
文化
2024-10-13 17:18
湖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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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行草书鉴赏系列
任伯年 行书扇面
一部书法史浩如烟海，具体到书家个人，即如锺王颜柳，亦不过沧海一粟。一时有一时之崇尚，一人有一人之取舍，尊崇与孤寂都不过一时而已。以二王之盛名，尚不能独尊，况乎其他，且名家之大小，并不以风格是否独特为标尺，假设如此，则徽宗赵佶之“瘦金体”、板桥道人郑燮之“六分半书”当卓然大家，惜于书史仅得奇葩之誉，聊可欣赏，不足借鉴；而锺王颜柳，不仅风格独具且裨益取法，故为一流大家。以此观之，成大家之书，不仅要风格彰显，独立自我，更须深蕴传承之法，以资后学。然大家有大家之意义，小家亦不乏小家之精彩，小家之书虽不具学书之“体”，却可为学书之“用”，并深可发人灵感。加之，古代书家专业化特征并不明显，官员、文人仍为第一身份，书法不过“余事”。明清以来，虽有一定的专业化倾向，但大多为仕途失意之后的无奈之举，因此，许多以写字鬻画为生的职业书画家依然标榜自己的文人身份，直至齐白石依然宣称“吾诗第一”。而正是因为书法家兼具的双重或多重身份给予了书法无穷的营养，其中，绘画与书法的关系似乎来得就更为直接。然而，像赵孟頫、董其昌、徐渭那样的“书画双璧”并不多见，以画知名者大多还是“能书”而不“工书”的。绘画大名如“元四家”“四僧”“四王”、龚贤等，书法不过“可观”而已，并不出彩。晚清绘画名家任伯年，在前后虚谷、蒲华乃至吴昌硕等花鸟画家的夹击竞争中，以兼擅人物而赢得盛名。我们今天来看，任伯年的艺术创作最令人拍案的是他天才的融汇和整合能力。中国画的工笔与写意、中国传统画法与西洋画法、民间绘画与西洋水彩与素描、民间绘画与文人画法在他的整合下，都能随心所欲拿来为我所用，展示了超强的吸收与转化能力。然而，在如此天赋能力加持下，任伯年虽然在书法上很快找到了自己的艺术语言，却终因着力不多而殊为可惜。任伯年书法作品主要出现在绘画的题款上，而绘画在任伯年这里已经不去标榜什么文人身份了，他就是职业的画师，只须以绘画水平说话了。因此，其画中题款又绝少诗文题跋，往往只留下画题和年号等，但仅仅这一行或两行，数字乃至十数字欹侧生动的姿态，已经足以让我们窥得其横溢的才情和惊人的吸收能力。考察任伯年的书法，基本走的是一条实用性的书写之路，直白些说，就是为了题画。其早期绘画款字孱弱散漫，属于毫无法度的自由书写，看不出任何书法师承的训练。而立之后，求画者日众，大概任伯年自己也不满意目前的款字，才稍稍留意于书法，但其学书并无“取法乎上”的认知观念，而是建立在实用基础之上直取时人，就近取材，向擅长书法的身边人汲取养分，并拜师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当地书法名家胡公寿。但任伯年师从胡公寿并非在胡的引领下临摹古帖，而是直接临仿胡公寿的书法，导致一段时间内任伯年的画款与胡公寿书法极为相似。虽然这种仿效时人的方式在今天看来并不足取，却改变了任伯年原来没有书法技巧的自由书写，使其款字终于可以称为“书法”。当然，基于实用主义的这一口初奶也基本决定了任伯年的书法境界与高度，虽然后来他在赵之谦小字行草中汲取了不少新东西，但胡公寿书法的影子依然伴随了一生。加上任伯年一生并未将书法作为艺术生涯的追求目标，中年后画名日盛，绘画牵涉了太多的精力，浅尝辄止式的有限书法实践更是限制了其书法达到的广度与深度。可是以任伯年天才的吸收融汇能力加上无与伦比的绘画造型功夫，虽然起步于胡公寿，但经过十数年的不断改造与整合，书法还是达到了相当的水准。至其晚年用笔由原来的拘谨变得洒脱自由，一个极具才情的人物画家的勾勒功夫和笔墨驾驭能力在书法上也体现得淋漓尽致；尤其是作为画家的突出造型能力更使得其字形变化错落、奇正相生，字与字之间气息呼应，挥洒恣肆。近代杨逸所撰《海上墨林》谓任伯年“书法亦参画意，奇警异常”。正道出其书法不凡的造型能力。其实，要建立一个对任伯年书法系统而全面的认识是极难的，虽然其绘画作品甚众，年代顺序也较为明晰，但题款书法毕竟只鳞片爪，有限的书法作品又真伪难辨，因而对其书法的解读大约也只能是管中窥豹了。此件书作是任伯年写给画家马鹤年的一件扇面，而其内容又是一篇讨论书法的文字，这对研究连书法作品都不多见的任伯年是十分珍贵的，从这里可以看到虽然他疏于书法实践，但至少对书法还是保持着相当的热情和关注的。此件作品创作于丙戌，即1886年5月，为任伯年晚年所作，是其相对成熟且稳定时期的作品，基本代表了任伯年的书法创作水平。作为纯粹的书法作品，此作似乎又与其款字书法情趣稍感不同，款字常见纵逸挥洒之态，而这件作品倒显得恬静与柔和，似娓娓道来，不慌不忙。用笔上圆润雍容，沉稳内敛，轻细的点画在处理上似乎比粗重之处更加老练，个别重笔画常因上下用笔关系的缺失而略显呆滞，而轻细之处却笔意跌宕连绵，引人驻目。结构与章法还是其一贯的错落多姿，不过对比略显弱化，火气已退，字形的长短大小处理自然轻松，灵动多变而不见刻意，整体上呈现出了质朴无华的艺术情趣，浓郁的书卷气扑面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