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涛丨南宋末广州籍状元张镇孙及《见面亭遗集》汇考

学术   2024-11-14 08:30   北京  



注:本文表于蒋寅、巩本栋主编《中国诗学》第37辑(人民文学出版社2024年),此为作者Word版,引用请以该刊为准。感谢赵晓涛老师授权发布!



南宋末广州籍状元张镇孙
及《见面亭遗集》汇考

赵晓涛


《广州大典》别集类“宋代之属”收录有张镇孙撰《见面亭遗集》一卷,见第418册。《四库全书总目》《中国古籍总目》和今人祝尚书《宋人别集叙录》(增补本)皆未见著录,《续修四库全书》亦未见收录。鉴于尚无专门文章探讨,本人不揣浅陋,尝试着对这个空白点做一梳理、探讨,以求就正于方家。


一、关于张镇孙的生平及其死事考辨

张镇孙(1239—1278),字鼎卿,一字实翁,小名曾用鼎、文举,小字曾用枝金、用之,号越溪。一说广州南海熹涌乡(今顺德伦滘熹涌村)人,一说广州番禺人。[1]其父张翔泰(字南仲)抗志高迈,肆力诗酒,著有诗文集、诗易疏解诸书。[2]张镇孙八岁即送外傅,少年时过目即成诵、读书破万卷,有“神童”之誉。十四(一说“十五”)岁参加县考,名列第一。后屡试不中,至度宗咸淳六年(1270)始中乡试第五名,次年即咸淳七年(1271)中进士,廷对第一,为宋代广东历史上唯一一个状元,时年仅三十三岁。历官秘书省正字、校书郎、婺州通判。恭宗德祐元年(1275),元军入侵南宋,张镇孙弃婺州携父母潜返广东,为言官弹劾而罢职。元军攻陷临安、谢后恭帝投降后,恭帝长兄益王赵昰被南宋残余力量拥立为端宗,并改年号景炎。景炎元年(1276)十二月,张镇孙以龙图阁待制出任广州知州,兼广东制置使、经略安抚使。时广州已在元军手中,他率兵攻城,至景炎二年(1277)四月元守军弃城退走。后元军两路合攻广州,双方激战于珠江上,镇孙败退入城,坚守逾月,终因力穷不支,十一月城陷被执。次年二月,镇孙与其妻在被押解北上途中自杀于大庾岭,虚寿四十。

张镇孙生平事迹见《宋季忠义录》卷八、《宋季三朝政要》卷六《广王本末》、《宋史》卷四七《瀛国公纪(二王附)》、《大德南海志》“沿革门·取广州始末”、明黄佐撰《广州人物传》卷一〇、嘉靖《广东通志》卷五八、嘉靖《广州志》卷四、万历《南海县志》卷三卷十一、崇祯《南海县志》卷九、明末清初钱士升撰《南宋书》卷六〇、清康熙《南海县志》卷十一、乾隆《南海县志》卷十五、道光《南海县志》卷二十五卷二十六卷三十四、咸丰《顺德县志》卷二十二、同治《番禺县志》卷三六和晚清王梓材、冯云濠编撰《宋元学案补遗》卷四九等。[3]

二、关于《见面亭遗集》版本及作品收录等基本情况

张镇孙著有《四书析义》、《名臣言行录》、《张状元家谱》五卷和《见面亭集》十六卷。

关于张镇孙以“见面亭”名集之来由,当源于一则状元谶故事。据明海南人邱濬撰《张越溪公传》记载:


先是,童谣曰:“河南人见面,广州状元见”。有司因构见面亭以俟之。李昴英未第时,……乩仙得句云:“手执长弓射广东,真金映出海珠红。子系却有千年计,斗柄移来入鬼宫。”众俱不解,昴英独曰:“应是谶者,其张氏子乎?”至是,果为状元。其年,大江忽竭,往来相望,人始悟公之遭遇非偶,见面之说果应如响也。[4]



按:童谣中的“河南”,“谓州前大江所面乡落也”(阮元《广东通志》本传),[5]即今广州市珠江主河道南岸的海珠区;谶诗中的“长弓”二字相合即为“张”字,“真金”二字相合即为“镇”字,“子系”二字相合即为“孙”字,“斗柄”一句,暗指“魁”字。由此条记载,还可见出张镇孙少年时即闻名乡里,以致于后来高中探花的李昴英(1201—1257)早年即对他青眼有加。[6]

《见面亭集》十六卷本散佚已久,至清道光年间其后人张耀昌重辑为一卷,可谓十不存一,且为张镇孙著述仅存者。据张耀昌《越溪公家传》记载:


公之著述,有《见面亭集》十六卷并《四书析义》《名臣言行录》行世,然屡经兵火,已多散逸。其仅有者,又惧其失坠也。谨将殿试策一篇、七律诗数首,并细案家乘、详参史志,辑为传略,寿诸梨枣,使我子子孙孙常读遗文、思遗迹,世守忠孝,勿忘祖德云尔。道光二十五年岁次乙巳重九丁卯榖旦,十九传孙耀昌谨述。[7]


《见面亭遗集》一卷,宋南海张镇孙撰。清道光二十五年(1845)刻本。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藏。原书版框高一八九毫米、宽一三三毫米。半页八行,行二十字,四周双边,白口,单黑鱼尾。内封题:黄荫普先生赠书(加框线)/见面亭遗集(篆书),后有楷体牌记:“道光岁次乙巳仲冬吉日新镌”。卷端为张镇孙裔孙张耀昌的题识,题识后为目录页(目录详后)。在目录页的“总目”二字前有题署“裔孙张耀昌凤石编辑,龙光见田、国荥一峯校刊”。遗集末篇《越溪公家传》尾有题记“道光二十五年岁次乙巳,重九丁卯榖旦,十九传孙耀昌谨述”,文后亦即该遗集末尾又题“裔孙龙光见田、国荥一峯校刊”。

《见面亭遗集目录》依次著录为:度宗皇帝赐辛未状元张镇孙诗、端宗皇帝勅、殿试策、辛未状元谢恩诗、和度宗皇帝诗、水帘洞诗、南宋书本传,(以下附录)广东郝通志传、广东阮通志传、广州府志传、广州乡贤传、顺德县志传、张越溪公传(邱濬撰)、张越溪先生墓志铭(同一榜下门人王元甲撰)[8]、张越溪公家庙重修碑记(黎暹撰)、秋闱后将归五山夜泊熹冲寻张镇孙状元观瑶台遗址(严大昌撰)、重修四世祖越溪公墓志(张耀昌撰)、越溪公家传(张耀昌撰)。

其中,度宗御赐诗、张镇孙谢恩诗及和御赐诗,其写作的具体时日,据《隐居通议》卷三一《咸淳七年同年小录》记载“五月二十一日,皇帝御集英殿,唱名赐进士张镇孙以下及第、出身、同出身五百二人,当日赴期集所”[9]可知。《水簾洞诗》后有经黄慈博手抄增补的一首七绝《白云对月》、四首七绝《夜过白云话别》共五首诗作,诗作后有落款:“已上五诗载黄子高《粤诗蒐逸》,云出《岭海名胜记》。乙卯九秋慈博录。”[10]


三、关于张镇孙诗作的历代文献收录情况及其辨伪

《全宋诗》收录张镇孙诗作八首,其中从明黄瑜《双槐岁钞》卷八收入《谢恩诗》《和御赐诗》七律二首,从清温汝能《粤东诗海》卷六收入《水簾洞》七律一首,从清黄子高(1794—1839)《粤诗蒐逸》卷三收入《白云对月》七绝一首、《夜过白云话别》七绝四首。[11]

此外,今人陈永正从明成化《广州志》卷三十辑得张镇孙《广州八景》组诗,以补《全宋诗》之遗漏。[12]这一组八景诗分别题为“扶胥浴日”[13]“石门返照”“光孝菩提”“大通烟雨”“菊湖云影”“景泰栖霞”“蒲涧廉泉”,惜缺一景诗。[14]

以上是张镇孙诗作的收录情况。以下笔者就新近发现的《全宋诗》所收张镇孙诗作存在误收、误题二种情况加以考辨。

先说误收情况。今检明代广府人郭棐编撰《岭海名胜记》卷四收录张镇孙《白云对月》七绝一首、卷五收录《簾泉》七律一首。同卷收有《夜过白云话别用阳明韵》(以下简称《夜过白云》)七绝四首,系于明人何维柏名下(并署“尚书”二字),这四首七绝诗句与《粤诗蒐逸》卷三系于张镇孙名下者完全相同,仅诗题多“用阳明韵”四字。全诗如下:


江城话别思依依,天远山青入望微。正好楼头共明月,可堪遥对白云飞。(其一)

遥看天际白云浮,渺渺西飞谁与谋。归去扶溪溪水阔,秋来还上越台否。(其二)

日乾夕惕自惺惺,切实工夫在性情。千古相传真要法,圣贤元共此心灵。(其三)

圣贤今古在吾人,敬义功深德自邻。莫叹桃源仙迹杳,杖藜随处武陵津。(其四)[15]
从其中第三、四首来看,心学印迹较为明显。从著有《四书析义》和殿试策的内容来看,张镇孙的思想观念无疑是倾向于程朱理学一派;[16]而何维柏从其著述和交游来看,无疑是更倾向于岭南本土陈献章湛若水一派,陈献章吸收禅学重内在体悟之法,强调“宗自然”“贵自得”,湛若水以“随处体认天理”为学问宗旨,与以上所举诗句的内涵比较吻合。

再查王阳明诗作,有《别方叔贤四首》韵部、韵脚与前揭四首七绝完全相同。[17]该诗作被王阳明编集者系于“京师诗二十四首”名下。[18]移录全诗如下:


西樵山色远依依,东指江门石路微。料得楚云台上客,久悬秋月待君归。(其一)

自是孤云天际浮,箧中枯蠹岂相谋。请君静后看羲画,曾有陈篇一字不?(其二)

休论寂寂与惺惺,不妄由来即性情。笑却慇勤诸老子,翻从知见覔虚灵。(其三)

道本无为只在人,自行自住岂须邻?坐中便是天台路,不用渔郎更问津。(其四)[19]


按:方叔贤即广东南海人方献夫(字叔贤),曾从湛若水、王阳明问学,与何维柏有交游。从以上所录前后两组七绝的内容来看,亦是桴鼓相应。何维柏虽与王阳明并无直接的交游过从,然以王阳明之非凡声望、地位,及与当时岭南文人士大夫之卓著者如黄佐、霍韬、湛若水、方献夫等皆有交游来看,何维柏对王阳明应是熟知的,用王阳明送别方献夫的诗韵来作诗亦在情理之中。

再者,《岭海名胜记》卷十三还收录有何维柏的七律《西樵月夜感旧》,全诗如下:


万丈松风吹客衣,月明山色望霏微。石泉洞古春长在,云谷天空鸟自飞。

此日登临仙犬吠,十年踪迹主人非。岩花似领无言意,且向尊前一咏归。[20]


此诗与以上前后四首七绝在用韵上属于同一韵部,其中韵脚字如“微”“飞”“归”相同,且与《夜过白云》所写皆为山中月夜(一为白云山中、一为西樵山中),亦可为《夜过白云》作者为何维柏提供一份相关佐证。

此外,《岭海名胜记》编撰者郭棐曾师从湛若水,并尊崇岭南心学大儒陈献章,且与何维柏素有交游,[21]其将上述四首七绝系于何维柏名下相较可信。

黄慈博据《粤诗蒐逸》为《见面亭遗集》增补入上述五首诗作,《粤诗蒐逸》虽交代上述四首七绝来源于《岭海名胜记》,却将《岭海名胜记》中所题作者径改为张镇孙,且并未说明有何依据。

笔者经进一步考察,终于发现其中蹊跷。原来这一改动,跟清乾隆年间陈兰芝增辑郭棐原书的“乱动手脚”行为有莫大关系。陈兰芝的增辑本,存在缺少考证、文字错误和题名比较随意等诸多不足和缺憾,以致影响到该书的史料价值和使用意义。[22]陈兰芝的增辑本卷二《白云山志》所收《夜过白云》四首,早在黄子高编《粤诗蒐逸》之前,由于疏忽,径直承上一首七绝《白云对月》作者张镇孙之名,将郭棐原编本中所题原作者何维柏径改为张镇孙,同时将原诗题中“用阳明韵”四字删去。[23]笔者推测,因郭棐原编本在陈兰芝时已经流传稀少,陈兰芝是在四川时才得见郭棐原书,一生足迹不出广东的黄子高自然更是无从得见郭棐原书,故黄子高编《粤诗蒐逸》所使用的《岭海名胜记》当为乾隆年间陈兰芝增辑本,而非郭棐原编本。后世黄慈博和《全宋诗》《全粤诗》张镇孙诗编者囿于黄子高所编《粤诗蒐逸》,皆未深究,以致误补、误收。[24]

至于误题情况,系于张镇孙名下的《白云对月》七绝,虽其作者并无二说,然标题亦有可议之处。盖因细绎全诗四句“万山飞翠映瑶空,一抹晴霞淡复浓。何意海风吹不断,归鸦飞带过前峰”,主要是写作者所见山中夕阳时分之晚霞归鸦,全然没有诗题中“对月”这一层意思。但为何陈兰芝增辑本冠以“对月”二字?笔者刚开始百思不得其解,后发现在增辑本许多卷中存在不同作者同一诗题的现象。仅以《白云对月》这一诗题为例,第一位作者冯树勋《白云对月》七律,诗题与诗句内容完全照应,而其后方信孺、张镇孙二位作者的七绝诗作情况与之完全不同:其中方信孺所谓七绝组诗,在方信孺《南海百咏》中是各有不同诗题的,除方信孺原题作《虎跑泉》“破寺高僧夜不眠,一声猛虎月明天(后略)”可勉强算作关涉“对月”二字外,其余几首与“对月”二字毫无关涉。

笔者再次翻检目前所见较早收录这首诗的郭棐原编《岭海名胜记》,蓦然发现方信孺这六首七绝,在郭棐原编明万历二十四年刻本中仅标注“七言绝句”,并无诗题,紧承其后的张镇孙七绝也是如此(与“对月”无关涉、无诗题),张镇孙所谓《白云对月》诗题完全是陈兰芝在增辑并重新编排时误加。[25]再据上揭陈永正文,此《白云对月》七绝第一、二、四句,与明成化《广州志》卷三十所收录《景泰栖霞》七律第一、二、八句完全相同,仅第三句与《景泰栖霞》第七句略异(按:《白云对月》第三句为“何意海风吹不断”,《景泰栖霞》第七句为“几被海风吹断处”)。

综上,笔者判定此所谓《白云对月》七绝,实为从张镇孙《广州八景》组诗之《景泰栖霞》一诗中截割而来。[26]至于截割者是否为《岭海名胜记》编撰者郭棐,限于资料,笔者一时难以判定,姑存疑俟考。

最后需要指出的是,张镇孙《广州八景》组诗是存世“羊城八景”传统题材作品中最早产生者,将此前此一题材的零散、自发书写,跃迁为一个具有集合概念属性题材的自觉书写,在广州地方文学乃至文化景观史上无疑占有重要一席之地;[27]它被选录进明成化《广州志》,“在客观上又充当了地方认同和情感纽带的重要媒介,并酝酿和培育了以此为依托的深入人心的地方记忆”[28];它同时体现出宋代八景诗创作的兴盛,并参与推动了宋代八景诗体式的定型化、普及化进程。


注释:

[1]关于张镇孙卒年,《全宋诗》卷三六二九、《全宋文》卷八三四〇“作者小传”和李裕民著《宋人生卒行年考》卷三皆作“1277”。李裕民引据《宋季三朝政要》附录《广王本末》“丁丑(1277)十一月丙申(11日),唆都元帅至福州……与西省吕师夔军会合攻广州”,将“城陷,张镇孙死之”解读为张镇孙死于广州城陷落之际,实误(详见王瑞来笺证《宋季三朝政要笺证》,中华书局2010年版,第481—482页)。而据元陈大震等纂辑《大德南海志》“沿革门·取广州始末”条等记载(详见正文),应以作“1278”为是。关于张镇孙生年,(元)刘壎《隐居通议》卷三一《咸淳七年同年小录》记载张镇孙咸淳七年“年三十三”,据此可推知其生年当为1239年。《全粤诗》(陈永正主编,岭南美术出版社2008年版)卷四五张镇孙小传作“1235”,不知何据,亦误。《天下第一策:历代状元殿试对策观止》(李维新主编,中州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149页张镇孙简介,将其生卒年写作“1235—1279”,皆误。

关于张镇孙小名小字,参见《隐居通议》卷三一《咸淳七年同年小录》。

关于张镇孙籍里,《隐居通议》卷三一《咸淳七年同年小录》记载“(张镇孙)曾祖元贵,祖机,父南仲。本贯广州南海县城南厢。高祖朝请大夫为户”,(明)朱希召《宋历科状元录》卷八记载张镇孙为“番禺人”,万历郭棐《粤大记》卷四记载为“南海县人”。据《见面亭遗集》所附(明)邱濬撰《张越溪公传》记载其为“泰通里人”,并云“故岭南称望族者,首推泰通张氏”。另其裔孙张耀昌撰《越溪公家传》记载:“(始祖锦江公)在任时娶番禺石壁麦宜人,因家广城南泰通坊”,“泰通坊即状元坊,以公故改今名”。广州泰通里旧建有牌坊“状元坊”,后毁于明末战火,其地名则沿用至今。《越溪公家传》还记载“先是,祖机公、叔祖权公卜居于今顺德县喜涌乡”,“迨公及第,天降瑶雪,因筑观瑶台。至是,公遂与弟茝孙公姪正琦公等尽室迁徙喜涌以避兵燹”。综上材料,张镇孙作“番禺”或“南海”人皆可。

[2]据道光《南海县志》卷二六《艺文略二》、同治《番禺县志》卷三六。

[3]参见张其凡《有功于广州人民的宋代状元张镇孙》,《岭南文史》1995年第1期。

[4][5][7]《见面亭遗集》,《广州大典》第418册,广州出版社2015年版,第245、241、254页。按:此则状元谶故事,后《(道光)广东通志》卷二七〇《张镇孙传》等记载略同,注释〔5〕另见于《(道光)广东通志》张氏本传,《广州大典》据清道光二年刻本影印,第256册,第429页。

[6]关于状元谶,可参见赵瑶丹《谣谶中的宋代科举社会》,《东岳论丛》2009年第3期;左鹏《状元谶及其风俗制造》,《学术月刊》2023年第10期。

[8]按:张镇孙裔孙清代张耀昌撰《越溪公家传》记载“门人王元甲志墓”,王元甲(番禺人)为张镇孙同榜进士,尊奉张镇孙为师。《全宋文》仅收王元甲文一篇《家訓三戒》,此篇墓志铭失收,当可补入。

[9]《广州大典》据清道光咸丰间番禺潘氏海山仙馆刻本《海山仙馆丛书》影印,第33册,广州出版社2012年版,第590页。

[10]《广州大典》第418册,第240页。按:黄慈博(1880—1946),即黄佛颐,顺德(一说中山)人,广东现代知名文献家,南社社员,曾任广东通志局分纂等职,编撰有《广东宋元明经籍刊本记略》《广州城坊志》等。

[11]按:《粤诗蒐逸》系黄子高于道光十九年(1839)过世当年编辑成稿,在张耀昌于道光二十五年(1845)刻《见面亭遗集》之前,而其刊刻时间则在《见面亭遗集》刻版之后(伍崇曜于道光三十年开雕,并收入其粤雅堂文字欢娱室刻本《岭南遗书》,《广州大典》即据《岭南遗书》影印)。《全宋诗》所录《粤诗蒐逸》卷三这五首七绝,《广州大典》第63册,广州出版社2012年版,第355—356页。

[12]《从广东方志及地方文献中新发现的〈全宋诗〉辑佚83首》,《岭南文史》2007年第3期。

[13]按:《岭南文史》所载陈永正文,将“浴”字误排为“落”字。该诗如下:“曙色初分黄木湾,金盆波底□□□……魑魅潜形落胆肝……□□□烂映狂澜。须臾飞上扶桑□。”文字虽有缺漏,然细味诗意,仍当以太阳初升的“浴日”为是,且“扶胥浴日”为公认的叫法,明成化九年刻本《广州志》即作“浴”字。

[14]按:“蒲涧廉泉”诗,《粤东诗海》《全宋诗》皆题为“水簾洞”。又按:通常所称宋代羊城八景,有“海山晓霁”“珠江秋月(色)”而无“景泰栖霞”,仅元代羊城八景有“景泰僧归”。据南宋曾丰诗题《丁未端月南倅率诸同幕游景泰还至滴水岩南倅诸君赋两诗为倡随例次韵》,杨万里《游蒲涧呈周帅蔡漕张舶》诗句“景泰上方半堵壁,城中望之雪山白。却从景泰望城中,晓日楼台金碧”,葛长庚(又名白玉蟾)《卜算子·景泰山次韵东坡三首》词句“古寺敲钟暮掩门,灯映琉璃影”“古寺枕空山,楼上昏钟静”,李昴英诗题《蒲涧山行宿景泰呈诸友人》,戴复古诗题《李计使领客游白云景泰》,明郭棐《白云山记》“折而西南五里曰栖霞山,宋白玉蟾有《栖霞晚眺》诗,盖尝住此也。其下有太霞洞,即景泰云峰”(《岭海名胜记》卷四),黃佐《泰泉书院兴作记》“白云之半,永泰之泉出焉……宋天禧间,有好事者以地在罗浮西麓,乃结茅其上,以竢飞仙之来。扁曰栖霞堂。崔清献公豋眺说之,于其前太霞洞右筑庵游息”(《泰泉集》卷三〇),和清孔兴琏修《(康熙)番禺县志》卷四“建置”记载“景泰寺在栖霞山泰霞洞。宋天禧间僧智严创”等,可见“景泰栖霞”作为宋代羊城游观之一景亦是其来有自。郭棐所云白玉蟾《栖霞晚眺》诗,惜今无存。

[15]《广州大典》据明万历二十四年刻本影印,第226册,第108页。按:《全粤诗》卷四五张镇孙名下收录此组诗,惟第二首诗尾句“秋来还上越台否”的韵脚字“否”据《岭海名胜记》作“不”,因未见编纂者标明版本,不知依据何在。笔者再检清人陈兰芝增辑本《岭海名胜记》(清乾隆五十五年羊城西湖街六书斋刻本),发现此处韵脚字亦作“否”。

[16]按:《宋元学案补遗》将张镇孙系于“晦翁学案补遗下·朱学续传”可为佐证。

[17]按:上揭前后四首七绝,在用韵上仅第一、二首末句的韵脚字不同,其中第二首末句的韵脚字“否”“不”为通假字。方献夫《西樵遗稿》卷四有《别王阳明》《舟中写怀寄王阳明》各二首,其韵脚字与王阳明《别方叔贤四首》第一、四首诗的完全相同。另可参束景南《王阳明年谱长编》,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年版,第628—631页。

[18]按:“京师诗二十四首”后附有“正德庚午年十月,升南京刑部主事。辛未年入觐,调北京吏部主事作”一段文字,来交代包括《别方叔贤四首》在内共二十四首诗的作年。

[19]《王阳明全集》卷二十《外集二》,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722页。按:《岭海名胜记》卷十三收录有王阳明这四首七绝,诗题作“赠方叔贤归西樵”,同时收录湛若水两组次韵诗(即《阳明赠方吏部归西樵四首,金山出示次韵》四首和《使安南回,再入西樵》二首)。另《岭海名胜记》王元林校注本(三秦出版社2012年版)据后出的清乾隆五十五年陈兰芝增补本,误改第四首中的“住”字为“往”字。  

[20]《岭海名胜记》卷十三,王元林校注本,第434—435页。

[21]按:《岭海名胜记》卷十三郭棐《西樵山记》云:“弘(治)、正(德),湛文简、方文襄、霍文敏三先生并超出尘𡏖,读书山中,……终焉,各归老其巅,群后生而诲育之,……于是宝潭钟景星、……古林何维柏、弼唐庞嵩诸君子接躧而出”,可见郭棐对何维柏的熟知。何维柏《寿郭太母周安人八十一序》记载:“予同年新城令悦白郭公冢子笃周(郭棐字笃周),少颖嗜学,弱冠举于乡。继以二亲胥背,闭门读礼,益弘涵造。壬戌春,擢进士上第,才名藉甚……为笃周诸昆勉”(《天山草堂存稿》卷五),明确何维柏与郭棐之父是关系较密的科举同年,作为父执何维柏自郭棐少年时就对他知根知底,并一直勉励有加;而且何维柏为郭太母写庆寿文这一行为本身,便足以显示他与郭棐家族成员交谊之深。

[22]参见赵磊《清香山陈兰芝辑〈增补岭海名胜记·南海庙志〉考述》(《广州航海学院学报》2017年第1期)、任建敏《〈增补岭海名胜记〉评介》(《西樵历史文化文献丛书》,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1—15页)。

[23]按:陈兰芝这类行为并非孤例。据任建敏《〈增补岭海名胜记〉评介》已知者还有如陈兰芝将郭棐原编本中原作者也是何维柏的七绝《西樵道中》诗题擅自加字,题为《西樵杂咏:西樵道中》,且将作者擅改题为南海人钟景星;另据王元林在为其点校的陈兰芝增辑本所作前言中,指出陈兰芝将郭棐原编自刊本中杨瑞云序刊落,代之以己序,陈兰芝编书非常不严谨可见一斑。

[24]朱腾云著《〈全宋诗〉重出误收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7年版)尚未提及《全宋诗》中所收上述四首七绝系误收。

[25]按:陈兰芝增辑本《岭海名胜记》许多卷中存在不同作者同一诗题的现象,笔者还可举出《白云对月》三位作者诗作之前有多位作者诗作的标题皆为“登白云怀安期生”,之后有多位作者诗作的标题皆为“暮归经白云山有感”,这一现象与陈兰芝增辑并重新编排《岭海名胜记》时非常不严谨有关。此种情形,今人王元林校注《岭海名胜记》和《全宋诗》编者皆失察。

[26]按:《全粤诗》卷四五所收张镇孙《广州八景》组诗之《景泰栖霞》一诗,编纂者注明该诗题“《岭海名胜记》作《白云对月》,而仅录首尾四句”(《全粤诗》第2册,第451页),所见可谓不谋而合。

[27]关于羊城八景的历史变迁,可参见任建敏《宋元明清羊城八景变迁考》,氏著《从“理学名山”到“文翰樵山”——16世纪西樵山历史变迁研究》附录六,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446—462页。

[28]赵夏《我国的“八景”传统及其文化意义》,《规划师》2006年第12期。 

【作者简介】
赵晓涛,1974年生,文学博士,副研究员,现任职于广州大典研究中心。主要研究方向为宋代文学、岭南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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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晓涛丨第一部南汉专史《南汉春秋》之编纂及其文献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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