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种小说|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与众不同?

百科   2024-12-01 10:01   上海  

新书试读

 小鸟文学 

小鸟文学的新书推荐将分别按照“谈话与思想”、“非虚构与历史”、“新知”和“52种小说”这四个栏目来推荐新近值得一读的作品。大多数我们都会给出一点读后感。顺祝阅读愉快。

本文已经得到“后浪”授权,同步刊发于小鸟文学。

这是一本小说,但它的创作基础是大量相处、访谈和采访;
作者是一个记者,但是你也可以认为,她是为和自己有着相似人生经历的人写了一本传记,虽然作者本人声称无意这么做;
小说的主角确有其人,是著名超现实主义艺术家莉奥诺拉·卡林顿,她与弗里达·卡罗、雷梅迪奥斯·瓦罗并称“墨西哥三大绘画女王”;
作者和主角共同的特点,是都决定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而不是活在他人的期许之中。从这个意义上,作者也可以是主角,之一。
你可以在这本书利落简洁的叙述里感受到微妙的现实变形,你也可以以旁观一位女性狂野一生的方式回顾20世纪前半叶文化和美学领域的剧烈震荡。安德烈·布勒东、马克斯·恩斯特、路易斯·布努埃尔、李·米勒、雷梅迪奥斯·瓦罗……这些名字确有其人,小说和纪实的边界捉摸不定,你无从知道,哪些真的是一个人经历的过往,哪些只是想象中的对话。如果书也有一档叫做“热血”的分类,这本书无疑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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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四个孩子在喝粥,盘子越来越空。他们中最大的是帕特里克,旁边是杰拉德和亚瑟。莉奥诺拉不爱喝粥, 乳母玛丽·卡瓦诺告诉她,在那盘燕麦粥的中央,可以找到温德米尔湖 — 英格兰最美最大的湖。于是她握着勺子,从盘子边沿吃起了燕麦,并开始听见水声,看见水面卷起细小浪花,就这样到达了温德米尔。
三个男孩都有绿色的眼睛,她最喜欢杰拉德的,因为它们总在笑。
餐厅和克鲁基庄园大宅的其他地方一样昏暗。从很小的时候起,莉奥诺拉就习惯了煤烟。或许地球就是一根巨大的烟囱。兰开夏郡纺织厂的烟伴着她的日日夜夜,她的父亲就是那黑暗的帝王,是所有人中最黑暗的那个,会做生意的那个。她在街上看到的人也都是暗的。她的祖父发明了织造维耶拉布料—— 一种棉花和羊毛的混织品——的机器,于是, 卡林顿棉花厂在尘灰漫天的当地声名大噪,大获成功。她的 父亲哈罗德·王尔德·卡林顿后来将它转卖给了考陶尔公司, 由此成了帝国化学工业公司的主要股东。
从克鲁基庄园的一端到另一端要走很久。在那栋哥特式 建筑里,住着卡林顿一家。父亲哈罗德、母亲莫瑞,跟在莉 奥诺拉之后出生的、她的玩伴杰拉德,还有帕特里克和亚瑟。但帕特里克太大,亚瑟太小,他们都不和她玩儿。两只 苏格兰梗 — 拉珀和托比 — 也和他们一起生活。莉奥诺拉总是蹲在拉珀面前看它的眼睛,再用自己的鼻子蹭蹭它的鼻子。
“怎么四脚着地啊?”母亲问她。莉奥诺拉朝拉珀的脸吹了口气,它轻咬了她一下。
“你干吗呀?它会给你咬出疤来的。”母亲吓坏了。成年人问孩子为什么要做这个做那个,是因为他们进入不了孩子和动物创造的神秘世界。“您是说我不是只动物吗?”莉奥诺拉惊讶地问母亲。“也不是,你确实是个小动物人。” “我知道,我是匹马,妈妈,我在内心深处是匹马。” “那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匹小马驹,一样冲动、有劲儿,喜欢跳过障碍。不过,我怎么看眼前都是一个穿着白裙子、 脖子上挂着圣物吊坠的小姑娘。”
“妈妈,您弄错了,我是一匹化装成小姑娘的马。” 鞑靼是匹小木马,从很小的时候起,她每天都要骑上去摇几次。“驾,驾,鞑靼。”她的黑眼睛闪着光,面庞紧绷, 发丝仿佛骏马的鬃毛,缰绳在她伸长的脖颈旁疯狂地甩动。
“普瑞姆,快下来吧,”乳母请求她道,“已经骑了好一会儿了。再不下来,小心你父亲来把马嚼子塞进你嘴里。”
哈罗德·卡林顿的孩子们很怕他。他们不和他住在一起,孩子们的王国是儿童房。他们每天都会去向父亲问一次好。 有时大人在客厅或书房喝茶,也会叫他们过去。只有在问他们话时,孩子们才可以发言。“加柠檬还是牛奶?”母亲会用右手举着谢菲尔茶壶问几个小家伙。她不知哪来的习惯,总是说:“那儿有个人把裙子弄脏了 ...... 那儿有个人喝茶发出 了声音 ...... 我正瞧着的这个家伙指甲缝里都进了墨水 ...... 那儿有个人把杯子里的勺子搅得咣当响 ...... 那儿有个人没坐直 ......”四个兄弟姐妹于是齐刷刷坐直起来。仆人们从莉奥诺拉眼前走过,她觉得他们像气流一样,从不和她讲话,或者说几乎不和她讲话。只有她的法国女家庭教师瓦拉内小姐、 乳母和兄弟们的老师—— 他也给她上教义课 ——会和她说上几句。
是的,大人们会问她:“功课怎么样了?可以大声朗读给我听吗?”在这栋大宅里,甚至连墙壁、巨大的镜面、高凳、喝茶时必须端平到嘴边的茶杯、与孩子们没有丝毫默契的祖先画像,都在要求人们严格遵守良好的行为准则。这里的一切都轻脆易碎,置身其中,要轻声慢步,时刻保持警觉。
“莉奥诺拉,可以告诉我你在课上有什么进步吗?”哈罗德·卡林顿慈祥地看着她。他欣赏她的聪慧。莉奥诺拉常对大人的话持保留态度,这点令他吃惊。他的目光常跟随她穿过克鲁基大宅的走廊:他很喜欢她,在她身上绝不会吝惜精力和财富。
一堂堂课像念珠般绵延不绝。胖胖的理查德森先生每星期都会用两节钢琴课来折磨莉奥诺拉。她纤长的手指可以跨过八度,老师因此向莫瑞表示,她女儿一定可以成为出色钢琴家。每次理查德森把脸往键盘一垂,他的小眼镜都会掉落,莉奥诺拉总是迅速把它藏起来,要他哀求才肯归还。之后是击剑和芭蕾,它们很相似:都需要前后跳跃,并要跳得恰到好处。比起缝纫刺绣课,她更想在花园中和兄弟们跑来跑去。但他们不准她出去,气得她手指直痒痒。
宅子的整个右翼都属于孩子们,哈罗德和莫瑞将他们完全交给了家庭教师和乳母。瓦拉内小姐和他们的父母一同用餐,爱尔兰乳母则日日夜夜和孩子们在一起,所以他们都爱她。总有一天他们会辞退瓦拉内小姐,让她带着自己的一切和《马赛曲》回法国去。但玛丽·卡瓦诺永远都不会走。虽 然她身材瘦小,但孩子们在她的肩头上、怀抱里感到安心。她讲的那些关于小小“仙丘居民”的故事令他们着迷。
“乳母,为什么我看不见他们?” “因为他们住在地下呀。”“他们是小矮人吗?” “他们是获得肉身的精灵,有时会来到地面上。” “那他们为什么住在地下呀?” “因为盖尔人在米尔·埃斯班尼的率领下从西班牙来到爱尔兰,占领了它。那些仙丘居民就潜入地下,专心研究魔法。”
“哪怕这些仙丘居民很小很小,我也可以看见他们,我什么都能看见,乳母。”
“没有人能看见最小的那些东西,莉奥诺拉,科学家的显微镜都看不见他们:‘大跳蚤有小跳蚤 / 伏在背上把它咬 / 小跳蚤有小小蚤 / 如此延续无限小。’1” 仙丘居民跳上莉奥诺拉做功课的桌子,在她洗澡时钻进浴缸,在她睡觉时跑上床。莉奥诺拉低声和他们说:“咱们一起去花园吧,你们来陪我”“瓦拉内小姐太讨厌了,帮帮忙让她消失吧”“我们已经受够她的过去分词和虚拟式了”。法国人就是这样。
“Elle nous casse les pieds.”,莉奥诺拉说完后又翻译给了自己的母亲,“我们烦死她了。”“‘Que tu voulusses, que nous fîmes, que vous fîtes.’,法国人早都不这么变位了,连路易十四都没这样变过位。”
仙丘居民是比杰拉德更好的伙伴:莉奥诺拉和弟弟都兴致勃勃地读完了乔纳森·斯威夫特的书,但他已经玩腻了利立浦特小人儿的游戏,也不愿再求见不来夫斯古的国王。从地里钻出来的小人儿会给他们提建议,只是杰拉德已经不再理睬,他甚至不能再将自己代入刘易斯·卡罗尔的爱丽丝的 角色,也对把彼得兔抱在怀里的碧雅翠丝·波特失去了兴趣: 这些都是女孩子的故事。仙丘居民比世上的任何人或物都更聪明,比池塘中的大鱼更智慧——这评价很高,因为大鱼什么都知道。莉奥诺拉站在岸边时,大鱼脊背上银鳞的光映着她,它会告诉她一切都有解决办法。当然,要有乳母的帮忙。
“我可以问你一个没人能回答的问题吗?”
“问吧。”“我爸爸什么时候会死?”“这个我可不知道。” “乳母,我们晚上为什么要睡觉?” “因为太暗了,做不了其他事呀。” “猫头鹰就可以,蝙蝠也可以。我总想和蝙蝠一样倒挂着睡觉。” “嗯,那姿势不错,可以让头部血液好好循环。”乳母说。
夜里,莉奥诺拉叫醒了她: “我看见一个没穿衣服的小孩坐在白蜡树的树枝上,他在叫我。” 乳母于是起来探身到窗外去看。
“没有任何人啊。” “我得去找他,不然他会冻死在白色的太阳下面的。” “白蜡是地球上最大最美的树,它的根茎伸入海洋,枝叶支撑天空,就像栎树和山楂一样。树上住着仙女,它不同意的话,小孩子是上不去的。”乳母坐在床边一边说一边等莉奥诺拉再次进入梦乡。
她们围着克鲁基庄园散步时,莉奥诺拉也这样说: “我看见一个小男孩向我伸出了手,他的手很小,等我朝他把手伸过去时,他就尖叫着消失了。” “我什么都没看见,普瑞姆。”“不要叫我普瑞姆。” “可这名字很合适呀,你看你多与众不同,又傲气,脖子伸得多长。
“我就是不喜欢你叫我普瑞姆。你看他在那儿,又来了。刚才藏到树后面去了。”
乳母往那边找了找,笑着对她说: “看来你很吸引仙丘居民呀。” “是啊,我希望他们能陪我玩儿一辈子。” “普瑞姆,如果你读书的话,就永远不会孤独。仙丘居民会一直陪着你。” 莉奥诺拉会把他们画在儿童房的墙壁上,对此,母亲并不责骂,因为她自己也画些盒盖儿拿到慈善活动上去卖。莫瑞画的是花朵,先勾出来再上色。莉奥诺拉在白色墙面上画马,之后再添上一匹匹小马。莫瑞很赞赏女儿的绘画功力:
“你画得很好。” 乳母问莉奥诺拉最喜欢的玩具是什么,她回答说:
“我最喜欢的是鞑靼。它讨厌我爸爸。” 如果他们责骂了她,她就会骑上马。如果杰拉德不愿陪她去花园,她就会一直骑在鞑靼身上,直到有人走进儿童房。 如果午饭时他们不让她吃甜点,骑着鞑靼摇一摇的感觉就可 以绰绰有余地替代任何巧克力蛋糕的味道。
对她来说,炖肉的香气无比诱人,或许是因为他们不许她进厨房。牛排腰子馅饼、烤牛肉和黑线鳕鱼的玄妙奥秘在厨房里面冒着泡泡。厨娘已经老了,面色发黄,在火炉旁弓着腰,等着肉汤沸腾。她的女儿在那儿帮她打杂,对她说,看在上帝的分儿上,如果不舒服,就去躺着吧,自己完全可 以替她把活儿做好。
“你一整天都在抱怨,妈妈。”
“蠢驴!”厨娘吼道,“我就是疼烂了身子也不要你可怜我。”
“你怎么不去把自己吊死?外面树多着呢,绳子也便宜。”
“当初你生下来就该把你给掐死。”老妇人气得脸上堆起了深深的皱褶。
人竟可以这样对待彼此?莉奥诺拉进入了一个与儿童房 截然不同的世界。马厩的世界也很不同,她自己跑过去,直接骑上小马,没人会阻止她。抱一抱它,它就会立起耳朵, 喘着粗气表示欢迎。厨房里弥漫着羊肉的香味。沸腾的汤里滚着牲口圈、草垛、粪肥、冒险、风中马鬃——要抓紧它, 以免摔下去——和探索发现的滋味,因为,抽屉里除了刀具,还藏着来自美索不达米亚的香气。
(题图为艺术家莉奥诺拉•卡林顿的作品,由出版社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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