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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言:被问了一个很陷阱的问题:如果人生重来,李佩霞和那个挂职女干部还会举报毛奇和李秋平吗?
现在毛奇被查还没有下文。李秋平归隐,官方就像忘了这个人。李佩霞却早早开庭认罪。
当然可以拒绝他的陷阱,外交部有句官方答复:我们不就预设问题做假设答复。吾知吾不言。
人就是这样,知道什么是对的,却要做出错误的选择,写了就有可能封号,但是已经被撩拨起来写一写的想法,比毛奇、和李秋平当时的愿望还要强烈。
老了,就有老的好处,爱听京戏,那就说说戏。从《铡美案》的秦香莲说起,若人生重来,她还会举报陈世美吗?
1、正部级丞相的支持和获得特殊授权的包拯。
2、陈世美的软肋。
3、秦香莲的举报成本。
小镇做题家陈世美读书改命,婚姻转运,刚刚踏上仕途进步快车道,却被原配和子女实名举报了,而且是官员的软肋,作风问题,也是牵涉单位主要领导家庭成员的作风问题,皇姑同志被当小三了。在寿宴之后,舆论发酵,在开封市朋友圈形成热搜,受理单位主要负责人(王宰相)小事拖炸,普通信访酿成恶性刑事案件,公职人员韩琦自杀,反映到了属地开封府。秦香莲的举报最初只是一个“民告官”的普通信访问题。
民告官,古时候叫——上控。上山、上楼、上班、上学、上天,凡是和上沾边的事儿,基本上都费劲。不被逼到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的地步,只要有一点法子,百姓是不上控的。因为再愚笨的民也知道,踏上就是“不归路”,开弓就难回头,就算最后,惊动皇帝老子亲自过问,官司打赢了,下场也很悲惨,家破是肯定的,最后很可能还会人亡。就算命大,平安无事,回到家乡,也是个纳入重点对象的刁民,以后的日子就是被时刻不放心的惦记着。
1、上控成功的秦姑娘,选了一个最好的切入点。作风问题。官员的软肋 。
驸马爷近前看端详上写着秦香莲她三十二岁状告当朝驸马郎。欺君王、瞒皇上,悔婚男儿,招东床,杀妻灭子良心丧,他逼死韩琦在庙堂。
秦姑娘在深谙官场的丞相大人王领导指点下选取了一个最易成功的点。在以孝道治国的宋代,不孝是大罪。赵匡胤的母亲昭宪太后病重,身为皇帝的赵匡胤便日夜陪伴在母亲身边,服侍母亲用药进食。昭宪太后自知时日无多,就向赵匡胤提出了一个很敏感的要求:“汝百岁后当传位于汝弟。四海至广,万几至众,能立长君,社稷之福也。”(《宋史·卷二百四十二·列传第一》)。
历代君王向来遵循嫡长子继承制的原则。昭宪太后就碎碎念的说了,但赵匡胤就服帖帖的应了:"敢不如教。"不是一般的听妈妈的话。
宋朝的法律文书《宋刑统》第一卷“十恶”第七条规定:别籍异财,供养有阙,可以以不孝论罪。别籍异财,供养有阙”,指的是子女趁着父母年老,便将父母财产私分,另立门户,由此导致子女没有尽到供养父母的职责。严不严?
唐宋时期,“不孝”按照律法应该受杖刑。开宝二年,宋太祖颁布了一条指令:别籍异财者,论死。
陈世美离家应考,饿死父母,不是小事儿,可是,王领导为秦姑娘起草审核的举报中没有这一条,为什么呢?
嘉祐二年,宋仁宗将“孝”顺父母作为考核人才的标准。于是,宋仁宗发布诏令:“增设明经,试法……兼以《论语》、《孝经》,策时务三条,出身与进士等。”
在宋朝,通过朝廷孝道考验选拔的人才叫做"孝悌",他们的地位和参加科举考试入选的学子相当。通过孝顺父母就是妥妥的部委选调生同时,孝道也是朝廷考核官员政绩好坏的重要标准,那是和现代GDP同等重要的。
王延龄作为丞相为什么不选择这个问题大做文章呢。原因有四:一是查证难。从开封到陈世美老家湖广取证,且不说路途遥远,只说,当地会不会出具证明:兹有我地陈世美先生,爱护小动物,某年度被评为感动家乡十大杰出青年,其父母在陈同志参加公务员考试5年前病逝。秦香莲已经于某年和陈世美协议离婚,长期分居,反映问题不属实。或者,一直查到受理单位负责人包拯调走,不了了之。二最终解释权。规矩都是赵家定的,拥有最终解释权和特事特办权。就是不回家,就是没有照顾家,咋啦?
官员在古代父母亡故。要丁忧。“丁忧”什么意思呢?“《尚书·说命上》:“忧,居丧也”。所以,丁忧,就是遭逢丧事,需要服丧守孝的意思。朝廷官员如果父母辞世,那么无论这人担任什么官职,从得知丧事的那一天起,必须辞官离职,返乡为父母服丧守孝二十七个月。明朝英宗正统七年(1442年)规定:“凡官吏匿丧者,俱发原籍为民”。清朝则规定,官员匿丧者,革职。
丁忧期间孝子一般不能住在家里,要在父母坟前搭个棚子,吃、住、睡都在父母的坟前,并且要粗茶淡饭,原则上不更衣,不剃头,不宴饮,不娱乐,不举行婚嫁庆典,夫妻不同房。但是规则制定者,怎么会束缚自己呢?也就有了夺情。考上三年不回家咋啦?没有事儿呗。忠孝不能两全,赵家拥有最终解释权。弄不好,秦姑娘还会被反告,不孝敬公婆,父母饿死,酿成人伦惨剧。陈驸马公而忘私,父母去世,化悲痛为力量,一线工作,三年未休一天。三不牵扯其他,特别是领导。一句欺君王、瞒皇上。就是先剥离了可能的阻力,给上级定位为受害者。
冯道在《小人经》写道:仕不计善恶,迁无论奸小。悦上者容,悦下者蹇。不畏人言,惟计利害,此非节义之道,然生之道焉。一句话就是攀扯谁也不能攀扯上级,上级永远是对的。嘉靖四十五年,海瑞向明世宗朱厚熜上疏了一篇《治安疏》,号称天下第一疏。正好反着来了,说着朝廷的积弊,句句不离却皇帝。明世宗看后愤怒不已,对着左右侍从说道:“将海瑞给朕关起来,不要让他跑掉。” 秦姑娘一封举报,把敌人的朋友剥离了,大家都是被这个龟孙骗得,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至于下不下台阶,那另当别论。四是个人作风是仅次于造反的罪状,一告一准。崇祯十二年(1639年),一个文人被凌迟后,他的肉竟成为市民争相购买的疮疖良药。这个被剐了3600刀才结束生命的倒霉蛋,就是郑鄤(màn)。当时和他本来一路的温体仁为了陷害他,亲自动笔,弹劾郑鄤“奸媳”。崇祯皇帝大怒,一声令下,郑鄤完了。郑鄤活了四十六岁,在中国文人的非正常死亡史上,他大概是最惨的一个。政敌魏忠贤陷害他,理由无数,他安然无恙。朋友出手 一招制友。上控是一门技术活,要选好对方的软肋、绕开不利的环节、不给自己增加不必要的麻烦,有所告有所不告。先打倒,再踏上亿万之脚,不是踏上亿万之脚,才能打倒。
2、上控成功的秦姑娘碰对了方式和部门。秦香莲也非一帆风顺,遇到她的问题,官小的韩琦愁死了,官大的王丞相王延龄躲起来了,送折扇一把作为信物去找包拯告状,颇似现在领导批一个:阅,请转希仁同志审示,立足现实,尊重历史,依法依规解决。宋初宗室多由帝王直接展开管理,仁宗朝设了大宗正司管理赵宋宗族,并延续至南宋灭亡。《大宗正司敕》等多部宗室专门法规定了宗室子弟从出生到死亡的大小事宜;大宗正司、外宗正司随时准备审办宗室违法案件。除了谋逆等重罪可能导致处死、除名等严重惩处外,绝大多数的宗室违法都可以通过用钱赎罪来摆平。秦姑娘要是告到这里,那妥妥的是到爹那里告儿子。
但是开封府就不一样了,京剧戏文说的好,陈州放粮归来,巡SHI组长一枚啊,还能特事特办,有小铡刀三把,不是铡草的哦。
3、暂时不用一身剐,驸马拉下马,抓住了政策红利。历朝历代,没有哪个朝代规定——民不许告官,但是告可以,必须是逐级。宋太宗时期,“诸路禁民不得越诉。杖罪以下,县长吏决遣。有冤枉者,即许诉于州”;宋真宗时期又规定:“即使确有冤枉,也不得僭越上诉。
在网上,曾一度广泛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即“民告官如子杀父,先坐笞五十,虽胜亦判徙二千里”,并明确指出这是《大清律》的规定。
实际上,《大清律例》并没有此条规定,百姓告状前先要被打板子,只有一种情况下才会发生,那就是“越级上告”。《大清律例·诉讼》中规定,“凡军民诉讼,皆须自下而上陈告,若越本管官司,辄赴上司称讼者,笞五十”。
这还是说的越级上告
宋代开国伊始,宋太祖也明确规定凡逐级上诉至中央仍然有疑问的案件,当事人可依法向朝廷直诉。
但是宋代“广开越诉之门”。宋王朝在京师设立登闻鼓院、登闻检院,建立一条快捷的“民告官”渠道。秦姑娘就是依法依规,抓住政策的小尾巴,把陈驸马告到了包组长面前。大明朝官妓昌盛盯着寻花问柳,就是不顺势而为,出门看天,举报看势,那就是形势,秦姑娘就看的清楚。
北宋仁宗某年,开封府接到报案,某市民家新娶的儿媳妇过门才三天,就被人接走,失联已经半个月。当时的知府叫范讽,跟包拯一样也是龙图阁直学士。范龙图受理此案,并询问原告。
范讽问:你家儿媳妇是谁接走的?原告答:宫中。范讽倒吸一口冷气。心想:这岂不是皇上抢亲吗?于是又问:你不是乱讲吧?原告苦笑:这种事,小民岂敢妄言。范讽说:那好,你在这里等着就行。说完,范讽立即进宫。仁宗皇帝也不赖账,承认听皇后讲,宫中新进一女,颇有姿色,只是还没见过。范讽说:既然如此,请将此女交出。仁宗说:可以。范讽说:臣恳请此刻就在御前交割,以便带回府衙当面还给原告。夜长梦多。万一走漏风声,街谈巷议顿起,臣担心那些诽谤不实之词,有碍陛下“不好声色”的美誉。仁宗也二话不说,马上传旨交人。
黄庭坚的《山谷文集》也说:“(平民)一不得气,(便)诋郡刺史,讪诉官长。”看看,老百姓有一点气不顺,就去告状,主要还是告官。宋朝人特别爱告状,古书上把这种“健讼”的风气称之为“讼牒纵然”。景定《建康志》说:“诉讼日不下二百。”意思是说:地方的县或者府,一天就有诉讼案件两百多件!想想看吧,一个宋朝的一个县衙,只有县令(七品主官)、县丞(八品副县长)、县尉(八品副县长兼公安局长)、主薄(九品秘书长兼书记员)那么几个官员,带着十几个衙役,一天要处理一两百个案件,怎么忙得过来呀?现在一个区、县法院动辄上百人,一天也没有这么多案子呀!
那是不是说民告官 或者说以下告上就没有风险啦? 有啊,太有了。1126年,金兵南下,围开封城,徽宗禅位钦宗。京城太学生陈东等,上疏请除蔡京等“六贼”。后李纲被罢官,陈东再率领太学生诣阙请愿,请复李纲职位。宋高宗登基后诛陈东。
古往今来,上级的事儿、同僚的事不好管,也最不好监督,以下告上 ,无疑更是破坏了秩序,撼动了威权。包拯脸黑,不代表眼前一摸黑,看不见路,顾虑总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毕竟两边都不好惹,所以才有取出俸银300两。皇家的官司难了断,此事怎能两周全?看过俸银三百两,将银交与秦夫人。这是纹银三百两,拿回家去度饥寒。教子南学把书念,千万读书你莫做官。你爹爹倒把高官做,害得一家不团圆。急忙带子下堂转,香莲下堂把我怨,她道我官官相护有牵连。本当铡了陈世美!(白)哎呀!
金枝玉叶靠哪般,我今不铡陈附马,倒叫包拯两为难!
在政治风暴中,不撕破脸是一门艺术。包拯都觉得难!难!难!
戏剧结尾包公摘下官帽,"皇家的官儿我不做,纵有这塌天祸包某承担",一声开铡,斩了陈世美大快人心,但意犹未尽,也是无声胜有声。包公自己都笃定结局,秦姑娘又能如何呢?不说也罢。驸马拉下马,少不得一身剐。
百姓为什么要上控,因为活不下去,为什么不上控,因为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