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闲话,相隔四十五年的两顿饭,一顿没法吃,一顿不敢吃

文摘   2024-07-26 21:58   河北  

夜深了,五舅一家走了,婆婆和爱人也进屋休息了。餐桌上杯盘狼藉,西瓜皮东倒西歪,杏核堆成了小山,数了数,好几座呢,好像每人跟前都有一座。刚下来的供佛杏真好吃,酸酸甜甜,个大汁多,真不愧是久负盛名的阳原特产。我随手拌下一小角红糖饼放嘴里,瞭望了一眼月牙,弯弯的一条弧线,公路上的太阳能路灯太亮了,把月牙儿衬得淡淡的,淡的几乎和蓝蓝的天渗在了一起。

今天上午我和爱人回到了老家,先到了县城那个家,。下午就着急火燎就回到了大盐厂村。村里的面貌更好了,更干净更整洁了,泊油路修到了家家户户的大门口,下午还参观了五舅家的新居,政府给统一盖的,只要旧房报废,政府就统一集中安置。

这就是现在的农村?我竟有一丝的恍惚,高大明亮的房子,自来水入户,政府免费发的简易坐便式旱厕,小公园,家家户户丰富到泛滥的菜肴。打开婆婆家的冰箱,婆婆一个人生活,居然占用了一个大冰箱外加一个大冰柜,里面满满当当的存货。再看看满桌的菜肴,主食几乎没动,羊肉丸的饺子都成了被嫌弃的对象?

我的眼前幻化出了另外一副场景……

三间土房,矮矮的门,蒸汽一股一股地往外涌,娘正在揭锅,蒸汽串腾缭绕,直扑屋顶。等屋里的蒸汽稀薄了,图穷匕首见,一锅黑球球的狰狞面目终于显露了出来。黑黑的,就是黑黑的,岁月再长,也淡化不了印在心底的刻骨铭心的黑。

黄荆菜,一种生长在盐碱地上的,野蛮生长的植物。无干也无茎,紧紧贴着地面,铺散开来,一大捧。长到后来会生出一串串黑黑的、硬硬的、颗粒状的种子,每个枝丫缝里都有一串。在那个食物极度困乏的年代,被人简单地地割下来,暴晒,装袋子,不经过任何加工,野生生地卖掉。

黄荆菜特别特殊,叶子特别细,细长细长的,晒干了,蔫蔫的就剩了一层皮,也就是说,晒干后主要成分是一粒粒的种子。

我们家就整麻袋整麻袋地买回来,泡上两三天,去咸,因为是盐碱地的产物,天生带着一股子咸腥味。再捞出来,简单地剔除掉里面的杂草,然后用切菜刀使劲地剁。参上面子,面子刚刚能把这些野野碎碎的东西粘合在一起。粗粗地揉成一团一团的东西,放在蒸笼上,加热蒸熟,一锅黑球球就被这样制造出来了。

还得郑重交代一遍,黑球球里参的面子,不是玉米粉更不会是小麦粉,小麦粉是那天堂的食物。据娘回忆可能是红薯面,就是把红薯切片,晒干,磨粉,也就相当于现在的红薯粉面吧。

你要问我,味道如何?无可奉告,无法形容。

我仅知道无法下咽,但是不咽不行。这是青黄不接之时,我们赖以活命的食物。

还记得娘和我说过,那个时候,大姐上学需要带饭,娘就给姐姐抱上一个黑团子带上,姐姐总是怎么带去的又怎么带回来。娘问姐姐,怎么不吃啊。姐只说不饿。

我只记住了,我对蒸汽环绕下的像驴粪蛋子一样的黑团团,充满了无能为力的厌恶。然后就是每到中午就心慌。我和娘说我得了心脏病了,娘说,瞎说,小孩子没有心脏病的。

检索时光,总有些刻骨铭心或挥之不去的记忆,成为记忆调色板上的黑色,永远无法洗白。

我慢慢咀嚼着还没下咽的红糖饼,甜,真甜。生活真是两重天啊。

那些往事,好像遥远的不能再遥远了。屈指算来,才仅仅过去了四十几年。现在,我们鲜衣美食,香车宝马,手机在手,网购到家,外卖到门。

仅仅四十几年?就发生了如此魔幻般的变化?

四十几年,好像几个世纪的缩影。

我们这是跑出了宇宙飞船的速度啊,十四亿人,一起跑,超过了苏联,跑赢了日本韩国,直逼世界舵手美国。

真骄傲!真想高喊一句“我是中国人,我骄傲!我骄傲啊我骄傲!”静静的夜,我听到了自己内心穿梭而过的呼啸

这变化是怎么做到的呢?不用说令世界震惊了,我自己都震惊了。

我是个小喽啰,处在社会链条的末端,任何的社会大震动,到我这,振幅几乎为零。

短短四十几年,每一个村庄,除了村名没变好像什么都变了。

四十几年?就发生了沧海桑田的变化?简直不可思议!怎么做到的?我的神!我的国就是我的神!

我参不透背后的逻辑,也没看清过每一场社会大变动前,隐藏的属于个人的巨大机遇,所以至今我仍是个普通人。

如此说来,我是国家轰轰烈烈改革开放的红利消受者?一吃惊,我咽下了一口红糖饼。自己竟成了一名红利享受者?太惭愧了!

再想想现如今,世界局势诡异多变,高科技阵营充满着看不见硝烟的激烈竞争,我还是只能做一个旁观者,和一场又一场科技革命的红利享受者。

看来我还得一直惭愧下去,好,那就一直惭愧下去吧。

收拾好餐桌,准备睡觉,躺在祖国温暖而宽广的怀抱里逍遥地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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