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gs In The River
海上明波
二十五年前，我和我的一位大学同学端坐在图书馆明亮的电脑房里——就是学校郑重其事放置许多电脑的机房，每次进去都要带上防尘帽，换上蓝色的鞋套，恨不得要求沐浴更衣才能入内。那一天，我们正在尝试注册一个叫做263邮局的电子邮箱，我是第一次听说有电子邮箱这种东西，这意味着我们即将拥有第一个网络ID，我们于是决定要取一个一看就比较牛的名字，我的同学选择了skywolf，他认为很酷，而我是一个字形的完美主义者，最后选择了kidpig。那个时候卖萌还是非主流，未来充满着各种憧憬和奇迹，靠卖萌是存活不下来的——这个萌萌哒昵称我能坚持用到今天，真是个奇迹。
因此，我就一直很关注跟猪有关的东西。
比如我最喜欢的电影形象是麦兜。你能想象吗，在一座985/211双一流高校里，风华正茂的青年如我，竟然打心眼里喜爱一头萌猪。我热爱它是因为它教给了我一些关于人生的真相，在看《春田花花同学会》这部电影的时候，第一次感受到了人生中某种可怕的力量。麦兜那些可爱、懵懂的同学们长大后成为了绑匪、警察以及小职员。如果仅仅从幼稚园的角度看过去，未来不是应该更温情脉脉一些吗？为什么会有这样残酷的职业分化和利益冲突的存在！电影里，解决这次危机的契机出现在饭点到来之后，麦兜和它那些幼稚园的同学们不忘初心，选择了当年在幼稚园时喜欢的口味，专心吃起饭来，从而暂时忘掉了自己是一名劫匪，是一名警察，还是一位小职员。
另有个场景也令我过目难忘。麦兜去点餐，她和店老板的对话是这样的：
来碗鱼丸？
没有鱼丸！
来碗粗面？
没有粗面！
那我来一碗鱼丸粗面？
没有鱼丸粗面！
问题进入了死胡同。萌萌的麦兜于是又重新问了一遍，但店员的回答仍旧是一样的。麦兜很失望，只好回家找妈妈。那一刻，我真的认为妈妈应该告诉她：如果你没有鱼丸，或者没有粗面，你是没有办法得到一碗鱼丸粗面的——人生也是如此的。如果那样的话，麦兜就不会那样伤心了，未来的它就能和它的同学们扮好劫匪与警察的成年人游戏了。
我关注的另一头猪，原名猪刚鬣，但我们通常会叫他猪八戒。我如此关注猪八戒的一点原因在于，猪八戒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亲人，他有没有过像麦兜一样的童年？如果有，他的爸爸或者妈妈有没有告诉他未来会有什么样的“猪生”？他曾经靠自己的实力位列仙班，但因为追逐嫦娥而被打下凡尘，成为一头野猪，然后在云栈洞毫无悬念地成为了一头妖猪，然后就被唐僧收编，有惊无险地过完了取经的一生。
猪八戒的角色定位是一头必须有一身毛病的猪妖。吴承恩对他的期待就是为孙悟空英明神武的打怪故事创造悬念，仿佛不如此，孙悟空就难免拎着唐僧一个筋斗云就到了西天。据我仔细的观察和统计，《西游记》取经团队里打死妖怪最多的应该是猪八戒，只不过他每次发挥作用的时机都十分可疑，都是在故事可有可无的结局部分才挥起他的钉耙——从这个角度说，猪八戒其实一直都在干确定性非常强的事情，一点也不愿意冒险，他的智商显然不像他的外表看起来的那么低。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行为模式呢？也许是某天在取经路上，没有妖怪出现，生活略显枯燥，他默默复盘那场酒局：人还是不能干超出自己能力圈的事情，否则老天爷有可能会把你打落凡间，变成一头猪。
在我关注的猪里面，只有佩奇是幸福圆满的。她比猪爸爸猪妈妈还有乔治都要幸福圆满得多。因为猪爸爸要辛苦上班，猪妈妈是位不入流的作家，乔治又太懵懂，只有佩奇，每次都能在泥坑里无忧无虑地玩耍。《小猪佩奇》有超过十季的长度，但每一季里面，佩奇仿佛都在快乐地生活。她说话讨人喜欢，遇到问题的时候，其他小动物或者小动物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总能把她及时解救出来。所以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如果《小猪佩奇》拍最后一集最后一幕，就应该是这样的：
佩奇喜欢佩奇！
大家都喜欢佩奇！
是啊，有谁能不喜欢这头长得像吹风机一样的小猪宝贝呢？如果有来生，麦兜和猪八戒估计也希望做一回佩奇，因为佩奇从来不长大，永远可以生活在无忧无虑的童年，她既不制造问题，也无需苦心孤诣地去解决问题。她才是真正的kidpig，一只快乐的小猪宝贝啊。
Pigs in the river，猪们酷爱泡在有水的地方。水浅处为泥坑，水深处为深潭，泥坑里全是快乐，深潭里静水流深全是危险。人生河流亦是如此，我们在人生这条河流里游走，有人选择在泥坑里快乐，也有人迫不得已在深潭里挣扎，又抑或是在人生的激流险滩里随波逐流。这可能也人生的根本问题。
2023年7月31日速记于飞机上
附录：
PIGS IN THE RIVER
词：重塑雕像的权利
曲：重塑雕像的权利
The pigs in the river
Don't be ashamed of you
The pigs in the river
Don't be ashamed of you
My right hand asked should I raise for white
My left hand asked should I raise for black
I really don't care which side you're raising for
I wanna wait
I wait I wait I wait
I wait for the train to come
The pigs in the river
We are the pigs in the river
The big man comes with polished shoes
He looks like a kind of the man who's living in the woods
He said do what you wanna do I promise
You'll be the next one who's gonna disappear in the holy books
The pigs in the river
You are the pigs in the river
The pigs in the river
The pigs in the river
I heard a perfect stranger's voice over secret wire
It said your idol is paranoid with a catchy smile
When the rain is coming a rumor is spreading
Across all the different roily sound
I hate my indecision so as I love it
I got never
I got never
I got nev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