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由Mark Buntaine, Michael Greenstone, 何国俊、刘梦迪、王绍达和张炳的合作论文 "Does the Squeaky Wheel Get More Grease? The Direct and Indirect Effects of Citizen Participation on Environmental Governance in China"被经济学顶尖期刊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有条件接受。该论文揭示了公众参与在中国环境治理中发挥的重要作用。此前，由何国俊、王绍达、张炳合作的关于中国环境治理问题的另一篇合作论文 "Watering Down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in China" 曾在经济学的另一顶尖期刊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上发表。
简介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WHO）的数据，全球约有28亿人处于有害空气环境中，15亿人的饮用水受到污染。这些污染严重影响了人类的健康、劳动生产率与福利。为了应对此问题，各国积极推出公开的企业排放数据项目，旨在辅助监管部门与公众更好地识别违规企业。然而，即使在数据透明的情况下，仍有大量违规企业逃避法律制裁，导致环境保护政策难以得到彻底执行。
中国，作为全球最大的污染排放国和制造大国，也面临着环保标准无法完全落实的困境。为了更好地掌握污染信息，中国生态环境部推出了连续排放监测系统CEMS (Continuous Emissions Monitoring Svstem)，实时监控并公开企业每小时的排放数据。此系统覆盖了约25,000家主要的污染企业，其排放量已超过中国工业总排放的75%。尽管公众可以通过这个平台轻松地查找超标排放信息，但2019年仍有超过33%的CEMS监测企业存在排放超标问题。
---CEMS 数据中废气和污水超标排放的每日趋势，Y 轴代表超标排放废气/污水的企业比例---
尽管中央政府着力去收集和公开高质量的信息，地方环保部门仍需进行实地核实以确认CEMS所提供数据的准确性。若要对违规企业施加更重的处罚，如高额罚款或暂停营业，则需要两批相互独立且持续数月的实地调查。由于资源的限制，地方政府在执行上遇到困难。同时，对于大型污染企业，其经济影响力可能导致地方监管存在利益冲突。
人们普遍相信，公众需要更多地参与环境治理，向监管部门施压，使政府问责制度得到完善。为此，中国开辟了官方渠道以便公众揭发违法排污的行为。同时，环保人士和NGO越来越多地利用利用社交媒体平台来要求对污染者采取措施。
在本研究中，作者们探究了公众对环境治理的参与是否有助于提升环境质量及其影响途径。
研究设计
为了研究自下而上的公众参与能否提升环境质量，研究者在中国展开了为期八个月的实地实验。
首先，研究团队使用CEMS数据来识别超标排放的企业，然后随机地将CEMS系统中的企业划分进对照组或不同的实验组。被划分至实验组的企业如果出现超标排放，志愿者会向地方监管机构投诉，并要求对其采取措施。志愿者可以通过非公开(如致电政府热线、发送短信给政府官员或企业)或公开渠道（通过微博）进行投诉。值得注意的是，通过微博发布的公开投诉内容的潜在读者超过五亿。为确保在各个投诉渠道中投诉内容的准确性和措辞的一致性，研究团队为志愿者的每次环保投诉都提供了脚本。
---实验设计示意图---
主要发现
1.公众通过社交媒体的投诉显著地减少了企业的超标排放，而非公开的面向监管机构和企业的投诉也同样提升了环境绩效，但影响较为有限。
公众使用社交媒体去投诉违法排污并要求监管机构采取措施，减少了企业的超标排放和排放浓度。研究发现，公开投诉导致企业的超标排放行为减少了62%，废气(二氧化硫)和污水(化学需氧量) 的排放浓度分别下降了12.2%和3.7%。相比之下，即便使用了与公开诉求相同的内容和用词，非公开的诉求对减少超标排放的影响较小。
值得一提的是，排放浓度的变化似乎是超边际（infra-marginal）的：实验组的公司并没有更频繁地落入“勉强合规”区间；相反，它们更有可能落入“高度合规”区间，即其排放浓度低于国家标准的40%。这与定性观察一致，即公司大多数的污染违规行为都是由其污染减排设施的停工引起的，一旦这些设施正常运作，大多数公司的排放浓度可以远低于排放标准。
此外，进一步的异质性研究表明，那些实验前超标严重、频繁超标的企业受到投诉的影响最大，从而进行了最多的减排。
-- 公众参与对企业超标排放的影响 （事件研究法）--
2.当投诉被更多人看到时,地方监管部门的反应速度显著提升并增加了其对企业的监督力度。
当研究者随机地通过点赞和转发微博使投诉内容被更多人看到时，地方监管部门回复诉求的概率上升了近40%，其回复的长度翻倍，监管部门进行实地调查的概率增加了超过60%。
----- 社交媒体关注度对政府反应的影响-----
3.一个地区公众举报数量的增加并不会导致未被举报企业违规排放的增加。
研究者同样探究了公众参与在环境治理中的间接作用。
具体来说，他们随机选取了不同的地市，在有些地市把更多的企业被分到实验组，而有些地市则把较少的企业分到实验组，然后追踪记录当地控制组企业(无投诉)的环境绩效。
研究发现，一个地区更多企业被纳入实验组并不会导致控制组企业违规排放率的增加。这表明公众的诉求并不会对当地的监管工作产生明显的“挤出效应”。
此外，他们还比较了那些有更多企业被分到实验组的城市和那些只有少数企业被分到实验组的城市之间空气质量的变化情况。他们发现，有更多企业被分到实验组的城市的空气质量相对另一组城市变得更好了。具体来说，第一组城市空气中二氧化硫浓度相对于第二组城市的二氧化硫浓度下降了3.5%。
政策含义
本研究表明，公众参与可以显著地降低空气和水污染程度，社交媒体可以作为一种有效的工具来促使公民参与政策实施和治理，让监管机构更加负责。更为重要的是，该研究团队以非常低的成本，显著的降低了中国重污染企业的污染物排放，并提高了中国2020年总体的环境质量。
尽管这项研究在中国开展，其依然为通过公众参与来克服推行环境政策中的困难提供了第一个实验性证据。这种公众参与是美国、加拿大、印度、印度尼西亚等国实施的一些优秀环境政策的重要特征。此外，研究发现指出，现有环境政策未能严格执行的原因不仅仅是由于监管能力不足，而是在很大程度上由于缺乏自下而上的压力。因此，未来研究以及政策设计的一个有效方向可能是如何让更多的公民自发参与环境治理。
作者简介
Mark Buntaine
Mark Buntaine是加州大学圣芭芭拉分校环境科学与管理学院教授。Buntaine教授致力于研究政府和国际组织如何负责任地实现环境和发展政策目标。Buntaine教授博士毕业于杜克大学。
Mark Buntaine is a Professor at the Bren School of Environmental Science & Management. His research addresses how governments and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s can be made accountable for delivering environmental and development policy goals. He obtained his Ph.D. degree from the Nicholas School of the Environment at Duke University.
Michael
Greenstone
Michael Greenstone是米尔顿·弗里德曼杰出教授，担任芝加哥大学贝克尔弗里德曼经济研究所和能源与环境政策研究所主任。他曾经担任过奥巴马政府经济顾问委员会首席经济学家，并联合领导了美国政府对于碳排放成本的计算。他是美国艺术与科学学院成员、计量经济学会会员，并担任过政治经济学杂志编辑。在加入芝加哥大学前，Greenstone教授在麻省理工学院担任3M环境经济学讲席教授并领导汉密尔顿项目。
Michael Greenstone is the Milton Friedman Distinguished Service Professor in Economics as well as the Director of the Becker Friedman Institute and the interdisciplinary Energy Policy Institute at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He previously served as the Chief Economist for President Obama’s Council of Economic Advisers, where he co-led the development of the United States Government’s social cost of carbon. He is an elected member of the American Academy of Arts and Sciences, a fellow of the Econometric Society, a Carnegie Fellow (aka the “Brainy Award”), and a former editor of the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 Formerly, Greenstone was the 3M Professor of Environmental Economics at MIT and directed The Hamilton Project.
何国俊
何国俊是主要从事环境与发展经济学方面的研究的经济学家。他是香港大学经管学院经济系、管理与商业策略系教授、香港大学ESG研究所所长、香港大学中国经济研究所副所长，同时兼任芝加哥大学能源政策研究所中国中心（EPIC-China）研究主任。何国俊本科毕业于北京大学，博士毕业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
Guojun HE is an economist working on environmental, development, and governance issues. He is a professor in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 Strategy at th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HKU). He serves as the director of HKU's ESG Research Institute and the associate director of HKU's Institute of China Economy. He holds a concurrent appointment at the Energy Policy Institute of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EPIC) and leads research activities of its China center. He obtained his Ph.D. degree in Agricultural and Resource Economics from U.C. Berkeley and received undergraduate education from the School of Economics at Peking University.
刘梦迪
刘梦迪是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际经济贸易学院副教授、博士生导师。刘梦迪博士具有经济学与环境管理交叉学科背景，长期从事环境经济、环境治理相关的研究。刘孟迪在南京大学取得环境与规划管理博士学位，博士期间在亚利桑那大学经济学系接受联合培养。
Mengdi Liu is an Associate Professor at the School of International Trade and Economics, University of International Business and Economics. Dr. Liu has an interdisciplinary background in economics and environmental management and has long been engaged in research related to environmental economics and environmental governance. She obtained her Ph.D. in Environmental Economics from Nanjing University and she was a visiting scholar at the Department of Economics, University of Arizona.
王绍达
王绍达是芝加哥大学Harris公共政策学院助理教授，并同时担任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局（NBER）研究员、以及芝加哥大学能源政策研究所中国中心（EPIC-China）副主任。他的研究领域包括政治经济学、发展经济学、以及环境经济学。此前，他于2014年在北京大学获得本科学位，于2019年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获得博士学位，并于2019年至2021年期间在芝加哥大学经济系进行博士后研究。
张炳
张炳，现任南京财经大学副校长、南京大学环境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以及南京大学-江苏省环境保护厅环境管理与政策研究中心主任。张炳教授的研究兴趣为环境管理与政策分析以及环境经济学。他2003年毕业南京大学，获学士学位；2008年毕业于南京大学，获博士学位，并在罗格斯大学接受联合博士培养。张炳教授曾先后在香港中文大学，加州大学圣塔芭芭拉分校做访问研究。
Bing Zhang is currently the vice president of the Nanjing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a professor and doctoral supervisor at the School of Environment of Nanjing University, and the director of the Nanjing University-Jiangsu Provincial Department of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Environmental Management and Policy Research Center. Professor Zhang Bing’s research interests include environmental policy analysis and environmental economics. He graduated from Nanjing University in 2003 with a bachelor's degree; in 2008 he obtained his Ph.D. from Nanjing University and Rutgers University (joint doctoral program). Professor Zhang Bing has been visiting scholars at the Chines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and the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Santa Barbara.
推送编辑：Yinuo Chen
点击阅读原文，跳转阅读论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