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的乍现,刹那的绽放”

文化   文学   2024-09-10 12:57   北京  

做書按:昨晚听说苏本去世,如被一记闷拳迎面重击,扭头看见书架上摆着她做过的四本书《事物的味道,我尝的太早了》《浮世澡堂》《枕草子》《海海人生》,呆住很久缓不过神。


我们只见过一次,不必夸大听到消息时有多悲痛。她还很年轻,没做过烂书,仅以上两点就足够让人难过了。


“看到一个背着《2666》帆布包的人走进咖啡厅,我知道一定是她。苏本瘦瘦小小的,说话声音温柔好听。采访过程中,逐渐发现眼前看起来白净文弱女孩,有股很坚定的力量,是那种一浪拍过来,她会擦把脸继续往前的人。”


当命运的浪迎面拍来,她一定擦干脸继续往前过很多次吧。


八年前因为太喜欢《事物的味道,我尝的太早了》,做書有幸采访了作为编辑的苏本。


选择旧文重发,一是在想纪念一个编辑最好的方式是什么呢?


编辑是一种热衷将书比喻为自己亲生孩子的"古怪"职业,某种程度上书也成了他们生命的延续。生命的热量被长久地储存在书的每一页,平摊成了纸张的温度。


其次,想借此机会补充一些当初没写进文章的细节。


她不是一个热情的人,但得知这是我人生第一次采访,她说别担心,我尽可能多说一些。近三个小时的采访,不用太多提问,她将能想到的关于做书的一切全部"掏出",赠予了一个对书业一无所知的实习生。


期间,她总能敏锐地觉察到我的紧张,多次停下来安慰我说: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采访接近尾声时,她指着书封一处小小的烫金,问我:像什么?


在那个时刻,她教会了我如何阅读编辑留给读者秘密信笺。


"你可以把它当作一朵小花,也可以把它当作一朵小火花,总之就是有那种刹那的感觉,就是刹那的乍现,刹那的绽放。"


她想这些火花最能代表石川啄木这位早逝的天才。


"(石川啄木)他是想要抓住刹那的感动,或者说刹那的情绪。既然是刹那的话,他的情绪一定是很珍贵的,也应该被读者珍视。"


然后,她拆下外封,内封里藏着更多的「刹那」。可她不知道,那时她的眼睛里闪着不刹那、更明亮的花火。


以下为原文(发表于2016年6月30日):


太早尝到事物味道的我,写了些可以吃的诗

采访:做書
受访:苏本

早在1962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就出版了《石川啄木诗歌集》。为什么他的知名度远不如谷川俊太郎、高村光太郎等等,真不公平。毕竟他是能写出这样可爱诗句的人啊:

说是悲哀也可以说吧,
事物的味道,
我尝得太早了。

比人先知道了恋爱的甜味,
知道了悲哀的我,
也比人先老了。





这两首短歌,印在最新出版的啄木诗集的底封,看到之后,我立刻联系了文景的编辑小橙子,讨来一本样书。我们约在三里屯的新疆炒粉店里,菜还没上,先拆开书,朋友抢过去,随手翻开一页,在小馆子里大声地读出来:

我的胡子有下垂的毛病
使我觉得生气,
因为近来很像一个讨厌的人



读完大家都笑起来。啄木的诗绝不该坐在那里眉头紧皱一动不动地一口气读完。他的诗像茶,应该每次捏一撮,慢慢品。闲来无事,随手翻开读个片段,每次都是不一样的味道。就像在他的诗论《可以吃的诗》中说到那样:
 
把两脚立定在地面上而歌唱的诗。是用和现实生活毫无间隔的心情,歌唱出来的诗。不是什么山珍海味,而是象我们日常吃的小菜一样,对我们是“必要”的那种诗。

 

石川啄木(いしかわたくぼく) ,出生于1886年2月20日,他的是个开创了日本短歌的新时代,可惜的是,这位自幼被称作“神童”的人,1912年4月13因患慢性疾病和营养不良,于日东京都去世。幸好,事物的味道他尝得早,才能用26岁的一生,留下百种赏味不够的人生况味。
 
有喜悦或悲凉。


不能忘记那颊上流下来的
眼泪也不擦去,
将一握砂给我看的人。

森林里边听见枪声,
哎呀,哎呀,
自己寻思的声音多么愉快。

忠贞或轻佻。


交换了很长的接吻后分别了,
深夜的街上
远远的失火了。




今天听说
那个运气不好的鳏夫
专心在搞不纯洁的恋爱



天真与可爱的卑鄙。

他说:“我打你。”
我说:“打吧!”就凑上前去,
从前的我也很可爱啊。
 

秋风来了,
从今天起我不想再和那肥胖的人
开口说话了。



人们的善良或世事的苍凉。

我记起了那个女人:
有一年盂兰会的时候她说
借给你衣服,来跳舞吧。



木匠的左性子的儿子等人
也可悲啊,
出去打仗不曾活着回来。



很主观地说,感谢重新出版了一本看起来就很石川啄木的书,让他在我的手边又活过来了一样。不能亲口向石川啄木表达喜爱,但比其他读者更幸运地是,我采访了这本书的编辑苏本。
 
余味里,有周作人寡淡的魂魄
 

《事物的味道,我尝得太早了》实际上是周作人译作系列第一波的最后一本。在此之前,文景已经出版了《枕草子》、《古事记》、《浮世澡堂》。四本书不该独立的看,先读了《枕草子》才会读懂日本文化中以小为美的审美基调;读《古事记》,看遍混沌天地之间的离奇;再读《浮世澡堂》,放纵享乐追求刹那快感后的悲哀;这时候你再读啄木的诗,才懂所谓挥之不去的哀伤才不是他作品的全部。经过周作人的翻译,让这四本不同时代的作品都有了“为文学而文学”美感,其中寡淡的味道,全在言外凭你感受。
 
做書:为什么想做这一系列书?

苏本:因为前几年,文景出过一整套的周作人译文全集,共十几卷,非常壮观,但定价很高。主要用作收藏,有一些周作人的资深粉、骨灰粉,会把那套书收了,还有就是做研究用的,图书馆之类,因为学术价值很高。

但周作人翻译的这些东西很宝贵,尤其是对于日文译作和日本文学这一块。所以我们就希望让更多的读者读到,不应该只是放在这个全集里面,于是就有了这套单行本。这个单行本当时做的时候,其实并不是从我开始的,那个时候我刚刚进文景,单行本还没有成型,是当时我的上上任主任,他来做的这个单行本,他姓张,当时是和止庵老师一起想要做这个事情。
 
非常幸运的是,我一进文景,就加入到这个单行本计划当中了。所以我算是从头到尾参与其中,后来张老师离职之后,这个单行本就放在我这里了。放在我这里以后,就从《枕草子》开始,一直做了下来。
 
做書:这四本都是你做编辑的?

苏本:对,都是我做的,因为当时接到我手里的时候,需要重新来想这个事情了。当时压力挺大的,因为我做编辑没多久,有很多想法,更多的是不确定。止庵老师也跟我聊了很多,包括选书目,第一波我们到底出什么?《平家物语》其实当时也是放在里面考虑的,《如梦记》也是。之所以后来敲定这四本,也是经过了反复讨论。我们认为这是大家阅读日文经典最好的四本书。
 
从712年的《古事记》一直延续到石川啄木明治时代,贯穿起来。以《枕草子》开头,因为大家对它有一定的熟悉度。知道石川啄木的人就比较少了,我们也是希望把《枕草子》放在第一本,打开一个局面,让大家知道我们要开始做一个新版的周作人日文译作了,都是日本文学这一系列,都是经典作品。另外,想让更多的人来读,之所以后边将《平家物语》筛去,是因为《平家物语》周作人只译了半部。
 
你不知道的书封秘密与令人兴奋的缘分
 
你要知道,书封上小到每一条暗纹,都是编辑与设计师为这本书做的注脚。

《事物的味道,我尝得太早了》书封上纵横的浅色线条代表了什么?线条中被压扁的字,你注意到了么?石川啄木名字旁金色的一朵图案,虽不足指甲盖大小,但由设计师亲自设计,表达了他对石川啄木的感受。苏本说,她希望让每本书都有自己的个性。
 

做書:四本书的装帧上有什么特点?

苏本:四本的封面、装帧风格、开本全部都是一致的。但不能把它做成一个成集子式的东西,希望有一个整体感,但每本书的气质不一样,一定要很贴切地符合每本书的性格。所以我在跟设计师沟通的时候,也是一直强调这一点。
 
接手单行本以后,一直在想设计的事。因为内容算比较旧,不像做一个新的选题,内容上面有耳目一新的感觉。那么如何让一个旧的选题有冲击力?这个单行本系列,要让大家觉得不可以替代,它一定要和之前的很不一样。像以前的那些石川啄木的封面,大家都可以看到,就是一个头像在上面,或者几朵小花,不是说不好,只是这是属于那个时代的审美。放在今天,我希望它重新焕发出本身的气质。
 
好比说《枕草子》一出来的时候,大家就会觉得和以往的都不一样,这就是希望达到的效果。
 
做書:为什么会选王志弘做设计师?

苏本:这套书的设计师都是台湾的王志弘,他是一个很有个性的设计师。我也明白会有一些风险,因为他比较新,很有设计想法。特别是他从不改稿,所以你一定要前期跟他沟通好。
 
我记得我给他写一封邮件的时候,跟他说,我看了很多设计师的封面,最终我鼓起勇气来跟你联络,我没有跟其他任何设计师联系,你是我联系的第一位,也希望是最后一位。在看了很多设计师的作品之后,我比较清楚,也比较确信就是你。
 
当时有很多人跟我说,他不一定会接的。因为他的档期比较满。而且,这里有风险。他和大陆有过合作,但没有特别引起关注,也有很多人对他的一些设计风格会有一些不同的看法。可我觉得本身做单行本就是得冒一点点风险,不能再做成和以前一样的。
 
很让我兴奋的是,我中午发的邮件,他当天下午就回我了,后来三本他都很愿意接。等到《枕草子》出版时,邀请他写设计手记,那时我在才知道,其实他想做《枕草子》这本书,已经想了差不多十年,但是一直没有这个机会,没有人找他,直到我找到了他。所以我觉得这里面其实是有一些很让人兴奋的缘分。
 
做書:设计师在台湾,你在北京,如何保证好的沟通?

苏本:比如说石川啄木这一本,给王志弘老师发邮件,首先说这个是我特别喜欢的一个诗人,希望封面一定要干净。因为他本身的诗作,都非常干净,很真实的情感状态。我希望它有那种天真的感觉,当然这个就比较抽象了,但这是他诗作的主要特色,所以希望能够传达出一种让人珍视的感觉。因为石川啄木的诗,他自己说过,他是想要抓住刹那的感动,或者说刹那的情绪。既然是刹那的话,他的情绪一定是很珍贵的,也应该被读者珍视。所以最终这本书大家拿到手上的时候,一是觉得干净,二是有值得珍重的感觉。所以你看到就是比较白嘛,我记得我刚拿到样书的时候,就跟大家说,感觉应该戴手套才敢翻。这正是我要的感觉,不是随随便便的一本书。
 
做書:封面的小花有什么特殊含义么?

苏本:这朵小花是王志弘老师来传达这个刹那和珍重的那个感觉。你可以把它当作一朵小花,也可以把它当作一朵小火花,总之就是有那种刹那的感觉,就是刹那的乍现,刹那的绽放。设计师自己的解释说,它很低调,不要在封面上做一个非常抢眼的要素,但是有了它的话,会有一种刹那间明亮的感觉。



因为我也跟王志弘老师沟通过,很多人说他的诗歌读起来会比较忧伤,但是我不希望它是纯粹忧郁的一本书。石川啄木写到的很多东西,虽然是哀伤是他的基调,因为不得不说,他的很多东西,是在人生很不如意、身体状况非常糟和命途多舛的情况下创作的。但是这并不代表他的作品全部都是哀伤的。你越了解石川啄木这个人,看他的一些生平,然后看他做的一些事情的话,会发现他对生活有一种很天真的渴望,对现实很关注,不是一个绝对的空想诗人。所以不能把他做成很浪漫,很忧伤那种。那样的话,方向是错的。所以在前期,我跟设计师有这方面的沟通。
 
还有我也会把我自己喜欢的几句,摘录好给他发送过去,因为他可能没有时间全部翻看,所以我会把那些感动我的发给他。
 
记得我当时给他发的第一首比较哀伤。那一首是:
 
“为这点事就死去吗?”
“为这点事就活着吗?”
住了,住了,不要再问答了! 



当时把这一首诗抄在一个便笺上,贴在我的办公桌前。这是我的习惯,审稿的过程当中,边审边摘抄,会把我自己格外喜欢的,贴在我的办公桌上。所以在邮件里面,我也跟他例举了这一首。
 
做書:很想提醒读者拿到书时,要注意,作者是石川啄木不是木啄川石哦。

苏本:设计师有很多心思,是大家不见得能发现的。王志弘老师自己会去找很多资料,甚至是我都没有给他提供的。他找到了一些石川啄木的手稿,所以封面上的“石川啄木”其实根据石川啄木的字迹写,做的这样的一个烫黑(做書注:所以从右往左读)。
 

他发现石川啄木的字,都是扁扁的、圆圆的,就有一点天真的感觉。另外,石川啄木的短歌是写在信纸上面的,当时的信纸要么是浅蓝色的条纹,要么是浅粉红色的,还有的是一些虚线。这些都成了设计元素,他截取了蓝色和粉红色细线,想表达手稿的感觉。这两个颜色,其实是我自己去印厂盯印的,费了很大的工夫,这两个专色,不是你跟印厂说,我要哪个色号,它就能够出来的,王志弘老师不是要百分之百的颜色,而是百分之四十的颜色。
 
但因为他人在台湾没有办法来北京盯印,而且他现在只用邮件,所以就约好说,今天我要几点钟去印厂,几点到几点我们的邮箱都开着。去印厂看着工人调色,调完色之后来印,印出来之后,我给他发照片,这一遍行不行的话,再调一遍,调到好为止。所以那天晚上,我一直盯印到将近九点才结束。

(书封右下角)主书名和副书名,就放在这个线条里面,就好像是诗人在这个格子上面重新写了一遍一样。为什么不把作者名和译者名放在主书名或副书名旁边,离得很近,像一般的书那样。他说因为这个诗放在格子里面写下来,就好像是一个梦,作者名和译者名放在旁边,就好像是要打碎了这个梦一样。



所以和他合作下来四本之后,会发现他是非常有想法的一个设计师,他会有他自己的理解在里面,前期沟通的时候,《枕草子》开始,每一次他给我发来封面之后,都会给我写一个设计说明,其中包括我的一些考量、要求他是通过什么想法来实现的,所以我认为这是很良性的一个沟通吧。我也觉得这四本设计都达到了我的预期,甚至是超出的。

他写了些可以吃的诗,
因为事物的味道尝的太早了
 
这套书的装帧,“心机”很重,因为书名和底封的摘句都太勾人。例如《浮世澡堂》底封上写着“去五尘之垢,磨六欲之皮。一勺钱汤水,浇出浮世嬉笑憨态。”很能勾起阅读的欲望。

做書:封面上这几首,也是你选的吗?

苏本:嗯,也是书名。是我们为装帧单讨论的时候,大家一起定的。当时我给大家提供了几个选择,一个叫做“可以吃的诗”,也是他文章标题。之所以当时考虑“可以吃的诗”,因为算是石川啄木对他诗歌的一个总结,可以代表他整个创作和诗作的风格。所以可以当作一个主书名,后面的副书名就是石川啄木诗歌集。
   
当时讨论的时候,大家说到,如果是把它当作可以吃的诗的话,有点像诗论。我们总编辑姚总编当时提到这个意见,想了一下,是有道理。因为那篇文章,就是在写他的一个创作思想。

这个名字否定掉之后呢,就打算从他的诗歌里面摘录几句来做书名。我一边审一边摘录,有几个选项,其中一个是“事物的味道,我尝得太早了”,还有一个就是,把“死当作常吃的药”。也有编辑说,“把死当作常吃的药”也很好啊,我说如果一定要用他的诗作来做主书名的话,我只坚持这一句“事物的味道,我尝得太早了”。我是有理由的,首先他是一个很早年就去世的人。你会发现,他的很多经历其实都是比人要早很多,他很早就结婚,很早退学,很早就跑到东京,做京漂去讨生活。看他的诗作,是从他生活当中的一些经历和生活当中获得的一些情绪。很早就尝过了各种各样的味道,所以如果一定要找他其中的一句做主书名的话,我只坚持这一句,因为我觉得这一句太能代表他,“事物的味道,我尝得太早了“。

大家也觉得这句最合理,所以我们最终就是确定就是这一句了。

那么包括像封底的话也是,其实这两首歌不是连着的,中间隔了好几首。但是我认为这两首在情绪上面其实是很靠近的,所以放在一起,用今天的话说,毫无违和感。



做書:它俩放在一起,会让你觉得两个都升华,就是一加一大于二的那种感觉。

苏本:对,那么我们希望就是整个封底很干净,不会有其他的话语,就是直接用他的诗。本身封面其实很干净嘛,那么就需要有一些话,让大家拿到书就能够抓住石川啄木短歌的情绪。
 
你是一个编辑,
是个有狠劲儿的职人

看到一个背着《2666》帆布包的人走进咖啡厅,我知道一定是她。苏本瘦瘦小小的,说话声音温柔好听。采访过程中,逐渐发现眼前看起来白净文弱女孩,有股很坚定的力量,是那种一浪拍过来,她会擦把脸继续往前的人。采访结束的闲聊阶段,她告诉我大学毕业后没有立刻找工作,用了三年的时间,一定想明白了自己到底要什么,才能继续往前。于是又出国读了几年书,回来后第一份工作就是编辑,第一次做编辑,就是这四本书。所以,不知情的人也许会说是她运气真好,捡到了这么好的选题。但其实她想得足够明白,做起来才会不迟疑不犹豫。做这四本书,一气呵成。
 
做書:整个编辑过程中,最困难的是什么?

苏本:整个单行本最困难的一定是开头,不是结尾。《枕草子》我是顶着一些很大的压力的。首先,我是新编辑。其次,我知道那个封面出来以后,一定会有人不认同的,我邀请王志弘来做封面也一定会有人不认同的。对我来说最大的压力,就是怎么去克服这个不认同,一定要想清楚。

我对整套单行本的考量,跟领导有很多内部讨论。但是当时我就已经想好了,这个一定要做的和其他的那几个都不一样,我绝对不要那种上面放一个浮世绘的图片。做不一样的东西,一定会有人在背后不认同,一定会有人觉得说,怎么能做这样的,所以你到现在你去看《石川啄木诗歌集》在豆瓣上的评论,还有人在说王志弘的封面做得很丑。
 
整套单行本想的时候,外部、内部都有压力,我很庆幸,回头看,我坚持下来了。《枕草子》的封面刚一出来的时候,还没有跟读者见面,有一些不认同的声音,但我觉得无论如何,这个封面不能动,一定就是要这样,一个是出于对设计师的尊重,因为我跟设计师前期沟通的时候,他一开始就说成立工作室以来,他从不改稿,希望尊重他的工作习惯。所以我有什么东西,都是前期赶紧跟他说,要不然后边来不及了,人家不改稿啊。这是跟其他设计师合作不一样的地方,其他设计师,可能我就是没有想到的,我后期还可以跟他慢慢磨合,但是王志弘的工作方法不是这样的。所以你必须得根据设计师的工作方法来调整,前期一定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想的很清楚,包括《枕草子》,我前面就跟他说装帧风格不要女性的,要中性的。

 

所以这个封面刚出来,后期在执行和打样过程当中,有一段时间真的非常艰难,因为反对的声音很多。那个时候我刚做编辑一年多,确实是个巨大的压力,而且也感受到,如果这本书出来之后反响不好,责任都是你的,压力也全都是你的。你怎么样能确信说,这个东西出来之后,一定会有人喜欢,一定能打开一个局面呢?一个是对于自己判断的一种信任,二就是不能回头。

我当时一直鼓励自己,如果做成和以前一样的,用稳妥的办法来做这个单行本的话,我只能保证他能卖多少多少册,但是如果用现在我这个新思路的话,我知道一定会有人买,也一定会有人反对,但是我觉得是有希望冲上去的,有希望被更多的人看到,我不能因为20%或30%甚至50%不赞同的声音,就放弃自己想要的。所以当时就一直自我鼓励,就是一定要放手一搏,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千万不能想万一不行怎么样,它必须行,一定得行。
  
其实当时也有人说,万一不行怎么办?我就半开玩笑说,不能万一不行,它一定得行。所以其实做单行本的这四本书,对于我作为编辑来说,是一个相当大的历练,独立负责一个项目,为这个项目负责。所以听到有人说“这个封面不好看”,“做的是什么?”这种话,当然也会难过,但是我觉得你也得允许有不同的反对声音出来,不可能每一本书出来之后大家都喜欢。所以对我来说是一个学习,你要去接受不同的声音,然后去分辨哪些是有道理,哪些是没道理的。

有些人他的批评可能是有道理的,比如说有一些人觉得说,为什么这一套书,都要用轻型纸。像《枕草子》刚出来的时候,用的是国产轻型,都不是瑞典轻型,后面我们都换成了瑞典轻型,用国产轻型,一个是因为希望他的厚度能够撑起来,《枕草子》是很厚的。在做书之前,希望王志弘老师能够建议用什么纸比较合适。他是一个非常负责的设计师,当时就把这个考虑进去了。他希望书籍的厚度能够大一些,传达这个重的感觉,但同时书的份量又轻一些,厚而轻,厚重而不沉重。所以当时就有人批评说,为什么用轻型纸,轻型纸那么容易泛黄,而且轻型纸一般不会用来出那种所谓的好书。
 
像这种批评的我认为他是有理由的,他会说明他为什么会批评,像这种我就可以解释,同时也尊重他的批评。所以我觉得要学着去分辨,不同批评声,哪些是有道理的,哪些就是纯粹的不喜欢。
 
允许读者发泄,他发泄出来就好了,但是不会因为这个东西就去否定自己,或者说是否定设计师在背后的一些工作。
 
一本书出版,除了编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非常重要,就是译者,当然周作人先生已经去世多年,但苏本告诉我,样书一出来,一定先寄给周家人。周家后人对四本书设计各方面都很认可。有一个小故事,《枕草子》出版的时候,周吉仲先生的同事特别开心地告诉他说,周作人译作出新书啦,还专门买了一本送给他。也算是一种认可吧。

苏本对我说,“我不担心这本书卖,是因为相信书的内容本身会打动很多人。包括有很多人主动愿意去推荐,包括你们也一样,我没有找过你们,但是你们看到这本书之后,就想要为这本书做点什么,这是让我最感动的。当有一本书出来以后,大家觉得好,就会主动的想要对它做点什么事情,我认为这个状态其实是最好的。”

是啊,好书自有一种气场。


👇 点击「阅读原文」查看更多精彩

做書
记录书背后的故事,和编辑站在一起。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