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樊镕(北大1980级地质系)
在南极和亚南极岛屿常常看到企鹅和各种海⻦共⽣相伴:雪燕(Snow Petrel)、巨燕 (Giant Petrel)、南极燕鸥(Antarctic Tern)、贼鸥(Skua)、 南极巨鹱(Antarctica Prion)等。海⻦们以⻥虾为⻝,所以企鹅不惧怕海⻦,但是海⻦们有时也会袭击病弱的企鹅或企鹅幼仔,还会趁企鹅不注意偷企鹅的蛋来吃。在冰雪中、海滩上,常常有破损了的企鹅蛋壳。我们的镜头还抓到了⼀只亚南极贼鸥(Subantarctic Skua)偷企鹅蛋的现⾏,但是这只贼鸥偷到蛋后并不急着吃,⽽是先把它的亲爱的唤来,两位⼀起分享。有⼀种海⻦叫蓝眼鸬鹚 (Blue-eyed Shag),它们似乎特别喜欢企鹅,常常和企鹅混居并⼀起在⽔中戏耍。它们⿊⽩相间的⽻⽑、形体的⼤⼩都很像企鹅(只是脖子稍长),可是就因为造物主没给它们企鹅那样可掬的憨态,这些鸬鹚们不仅得不到⼈类对企鹅那样的宠爱,还被⼈嘲笑为“冒牌企鹅”。除了海⻦以外,各种海豹(Seal)也与企鹅和平共处。在南极的第⼀天就有⼀只巨⼤的威德尔海豹(Weddel Seal) 躺在 Danco 岛我们登陆处的冰雪上。我们急于看企鹅,只在海豹跟前稍作停留就匆匆向企鹅⾛去,⽽这只肥嘟嘟的海豹也以它惯有的冷漠回应我们,懒洋洋睁眼瞟了我们⼀下,转过头去继续酣然⼤睡,真有任你千军万⻢,我⾃岿然不动的定⼒。在 Snow Hill 登浮冰时,浮冰上也赫赫然躺着⼀条同样的⼤懒“⾍”,看这家伙这般慵懒肥硕,想必爬上这光滑的浮冰时得使出吃奶的⼒⽓吧!
我们探险的航程叫做“沙克尔顿精神之旅”(Spirit of Shackleton)。沙克尔顿 (Ernest
Shackleton)是 20 世纪初的⼀位英国极地探险家,他最著名的⼀次南极探险是 1914 年⾄ 1917 年的“帝国横贯南极探险”,试图横穿南极⼤陆。然⽽,他的远征船“坚忍号”(Endurance)在威德尔海被冰⼭困住。在极端困境中,他和他的船员们绝地求⽣将近两年,最终所有⼈都安全获救。沙克尔顿以他的冒险精神和出⾊的领导⼒成为探险家们的楷模和偶像。沙克尔顿墓地就建在南乔治亚岛的 Grytviken 海湾。我们怀着崇敬的⼼情去拜访这位英雄的墓地,谁曾想,墓地两旁居然有“哨兵“把守:通往墓地的⼩径两旁横躺竖卧着⼏⼗只肥⼤的象海豹(Elephant Seal),我们⾛过的时候,平时懒成⼀堆⾁泥的它们竟然抬起头向⼈们吼叫,还悍悍然地要扑过来的样⼦,吓得我们⼤⽓不敢出。探险队员告诉我们:成年雄性海豹很有攻击⼒,特别是当它认为你冒犯了它的领地或者与它争夺⺟海豹的时候。当它扑来时,⼤家不要跑,⽽是要正⾯对着它,使劲地双⼿拍巴掌,这表示你对它友好有善意,它就会停⽌攻击。你们看,探险队员指着海滩上的⼏根⽩⻣说,以前没拍巴掌的游客就是这个下场。他的幽默把我们逗得哈哈⼤笑。南乔治亚岛上 Gold Harbor 还有一种⽑海豹(Fur Seal,俗称海狗) 领地意识很强,总是挺着大半个身子威风凛凛地观察着四周。但小海狗们却个个调⽪好动,它们⽤前⾯的两个鳍像双⼿⼀样撑起⾃⼰⼩⼩的⾝体,在海滩上窜来窜去,打闹嬉戏。它们不仅不怕⼈,⽽且是⼈来疯,⾯对我们这些来访者,摆出各种俏⽪的姿势,仿佛故意让我们拍照。⼀只海狗⼀边看着我们,⼀边给我们表演半坐姿势的明星躺:左胯着地,右“⼿”优雅地搭在右胯上,昂⾸挺胸;待我们照完相后,它调整⾝体,左右交换把重⼼挪到右侧,右胯着地,左“⼿”“啪”地搭在了左胯上,来了⼀个和前⼀个姿势对称的明星躺!这⼀套动作既连贯⼜优雅,简直像个专业模特。不过,海狗的秉性毕竟不像企鹅那样温顺,它们的攻击性很强,身上⻓着⽑刺状的⽪肤,湿漉漉黏糊糊的嘴巴,也都让⼈畏⽽远之。所以每当它们向我们凑过来时,我们都赶紧⾛开。然⽽,⼩海狗居然还会偷袭。⼀位游客正蹲着给企鹅拍照,⼀只⼩海狗⼀扭⼀扭地“⾛”到他的背后,趁他不注意,冲着他的屁股就嘬了⼀⼝,然后扭哒扭哒地赶快转⾝逃“⾛”,这让旁边看热闹的⼈乐不可⽀。聪明的海狗们有⾃⼰的托⼉所,托⼉所由⼀个成年海狗看护,托管的⼩海狗可以多达⼏⼗只。海狗妈妈去海⾥捕⻝的时候把幼仔放到托⼉所,吃饱回来后⽤叫声寻找⾃⼰的幼仔,幼仔也⽤叫声回应,海边上到处是此起彼伏的海狗叫声。妈妈找到幼仔后,还会再⽤⿐⼦嗅来嗅去,确认⽆疑后,会领着幼仔向草丛⾛去,草丛中藏匿着很多依偎在妈妈⾝边吃奶的⼩海狗。⽤嗅觉确认幼仔这⼀步很重要。有的⼩海狗⼀⻅有⺟海豹从海⾥上岸,就会嗷嗷叫着“跑”过去认妈妈,⼤概是等急了,饿坏了。可是“妈妈”嗅过⼩海狗后,发现是冒牌的,就会撇下⼩家伙⾛开。有不幸的⼩海狗永远等不回妈妈了,就会饿死在海滩上,成为⼀些海⻦们的腹中餐。在南乔治亚岛的 Cooper Bay 乘坐冲锋艇时,我们还遇到了⼀只美丽的豹海豹(Leopard Seal),它游到我们船边,在⽔⾥翻滚游⼷,⾝上美丽的豹斑透过清澈的海⽔看得清清楚楚,它似乎很想亲近我们,围着我们的船转了好⼏圈才离开。在马尔维纳斯群岛海域时常能看到海豚。海豚以喜欢跟⼈类相亲著称,在 Saunder’s
Island, ⼀只海豚跟在我们⼀个冲锋艇后⾯,⼀次⼜⼀次⾼⾼跃出⽔⾯,好像给船上的⼈表演它美丽的⾝姿。跳⽔表演结束后,⼜反复舞动美丽的尾巴,拍出⼀连串的⽔花,跟船上的⼈“挥泪”告别。南极的深⽔海域中,⽣活着⼤量鲸⻥。我们有幸在这次航⾏中⻅到了难以计数的鲸。通过这次旅⾏我才知道,鲸⻥不是⻥,是⾼级哺乳动物。往往⼤家正在餐厅⽤餐、或是在会议厅听讲座的时候,窗外就会出现鲸在游动的画面。它们通常是两只结伴⽽⾏,有时也会⼀个家庭、甚⾄⼏个家庭成群出现。这时我们就会聚集到窗⼝或跑到甲板上,欣赏它们露出⽔⾯巨⼤的背和鳍、喷出的⽔柱、还有它们出⽔⼊⽔之间摇曳着的美丽尾巴。在 Orne Harbor 附近的海域,我们看到了⼀群外表⼗分美丽但是性情异常凶残的⻁鲸。⻁鲸是海洋⽣物链的最顶端,不仅吃⻥吃虾吃海豹,甚⾄海豚和鲸⻥也在它们的⻝谱上。它们吃这些哺乳动物时,只挑肚⽪处软嫩的部分吃,其它的都弃掉。⻁鲸的捕杀技巧⼗分⾼明,虽然它们不能离开海⽔爬到冰上去捕⻝,但是当它们看到浮冰上躺着海豹时,就会集体朝着同⼀个⽅向潜泳,⽤动⼒产⽣的波浪晃动浮冰,直到浮冰上的海豹被晃得把持不住掉进海⾥。可⻅⻁鲸不仅⻁⽽且⽜,连物理学知识都能灵活运⽤。这次南极之旅的海上航⾏中,我们有幸⻅到了8种不同的鲸 (从动物分类来讲,海豚和鲸⻥属于同⼀个亚⽬):蓝鲸(体积最⼤的鲸);
⻓须鲸(体积第⼆⼤的鲸);
塞鲸(体积第三⼤的鲸);
座头鲸;
⼩须鲸;
⻁鲸;
⽪⽒斑纹海豚;
花斑喙头海豚。
其实,我们此⾏最⼤的幸运,当属⾮常罕⻅的好天⽓。南极的⽓候⼗分恶劣,通常都是阴、⾬、雪天,晴天的概率在 10%以下,⽽且⻛极⼤。⽽我们每到⼀处,却总能赶上云开雾散,甚⾄多次出现蓝天⽩云。即便有⻛浪,亦不⾜以阻⽌我们登陆。蒙幸运之神恩典,⼗多天来我们有幸多次看冰看雪看企鹅,观海观鲸观⻜⻦,整个航程精彩纷呈,令⼈叫绝。
阅过了南极的冰雪、企鹅,南乔治亚岛的王企鹅、海豹,⼼满意⾜的我们来到马尔维纳斯群岛,我们航程的最后一站。万万没有料到,在这⾥我们的观感再⼀次被刷新。
在马尔维纳斯群岛的 Saunder’s Island 和 West Point Island,造物主为我们呈上了这次南极⾏的⼜⼀个奇观:信天翁的天然育雏摇篮。从来没⻅过这么多的信天翁!
美丽的蓝⾊海湾⾥,鳞次栉⽐的⻦巢⼀个个坐落在⼭坡上,依⼭傍海,错落有致,⻦巢上安稳地卧着耐⼼等着⽗⺟回来喂⻝的信天翁雏宝宝,胖乎乎的它们柔弱⼜安详,灰⾊的雏⽑随⻛飘动,整个⼭坡鸦雀⽆声,海⻦栖居地罕⻅有如此安静与安宁。⻦巢上⼀个个美丽的⽑绒绒⼩团团把我们的⼼都融化了。我们⼤⽓不出,⽣怕惊扰了这些⼩⽣命,只静静地凝视着,享受这出乎意料的视觉和⼼灵盛宴:美丽、宁静、温暖、⽣命,难道我们这是到了天堂么?信天翁是翅膀展幅最⻓的海⻦,横宽可达三⽶以上,它们在⻜⾏时能轻松地滑翔数千公⾥,甚⾄能在海上翱翔数周不⽤下落,靠左右⼤脑轮流休息持续⻜⾏。它们的嘴不仅⼤⽽且⻓着弯钩,可以轻松地捕⻝海⾥的⻥类和章⻥。我们眼前看到的,就是这些伟⼤的海洋翱翔者的⽣命摇篮、信天翁育婴基地。信天翁妈妈们在摇篮上⽅的天空盘旋巡视,然后滑翔下来落在⾃⼰的⼩宝宝⾝边,张开嘴,让⼩宝宝到⾃⼰的嘴⾥去吃它带回来的⻝物。有的信天翁宝宝⼤概是饿坏了,也可能是特别贪吃,⼀遍⼜⼀遍地⽤⼩嘴去拱妈妈的喙,那是不停地告诉妈妈:我还要吃啊!于是信天翁妈妈就继续努⼒吐⻝物,让宝宝吃。在密密麻麻的信天翁⻦巢中间杂栖着⼀些跳岩企鹅,有些企鹅还⼤⼤⽅⽅地坐在信天翁的巢⾥“鸠占鹊巢”,在⼈家的窝⾥过得有滋有味。信天翁和企鹅和平相处,没有嘈杂,没有争抢打⽃。看来傲踞⻓空、扶摇千⾥的信天翁⽐⼈类聪明,它们懂得只有善待邻⾥,不恃强凌弱,⾃⼰的家才能有祥和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