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夫山泉不会是最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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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经
2024-03-12 07:51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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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上天可以再给钟睒睒一个机会的话，他会不会把挽联写得好一点？如果还有时间，钟睒睒也许应该在追悼会场，主动向逝者亲属情真意切地表达自己的歉意：“虽说商场如战场，但当年的商战，自己太过急功近利，事情做得有失分寸。而在农夫山泉遭中伤时，宗老则是秉持公道，拒绝落井下石，这份高风亮节，小钟始终感怀于心，时时自我鞭策。今日送别宗老，百感交集，真心致歉，以求谅解。今后希望能有机会与娃哈哈合作，携手努力，将民族品牌做大做强，不负宗老生前期望。”双方如能就此尽弃前嫌，钟睒睒此举就是一段佳话，而不像如今，迎来网友掘地三尺。钟睒睒和宗庆后关系特殊，陈年往事、恩怨情仇历历在目，对宗庆后去世如何表态，对钟睒睒来说本应是个重要且敏感的问题。一句“沉重悼念宗庆后同志”，有种自上而下的姿态，过于简单，也不恰当。做企业难，做首富更难，在当下做首富，难上加难。你是首富，是孤狼，有话题，有流量。无数双眼睛盯着你，等着你犯错。凡对外发声，包括挽联，一字一句，皆如履薄冰。你得熟悉公众情绪，了解主流叙事，还得有共情的能力，能预判公众的反应。钟睒睒的那篇回应争议的文章《我与宗老二三事》，方式或许没有问题，可文章里的具体内容，可商榷的部分不少，同样是不能共情的问题，只想说自己没错，没去想网友为什么这么说。虽然也有人对外宣称此事是有人在幕后策划推动，但机会也的确是钟睒睒自己送上的。二十多年前，钟睒睒做农夫山泉，不但打出“有点甜”“大自然的搬运工”等一系列提神醒脑的营销文案，还进行了一连串的公关组合拳。又是开发布会又是养水仙，全力打造喝纯净水不利健康的认知，最后被娃哈哈等六十多家企业联合起诉。当年的这场公关战，钟睒睒刺刀见红，没给同行留活路，最终成功演绎了胜者为王的戏码，这才有了农夫山泉后来的财富神话，钟睒睒也在互联网巨头遭重创之后，登顶中国首富。但是钟睒睒没想到，当年的公关战竟然还没有结束。他的对手，从被迫联合起来的同行变成了正义感傍身的网友，当年的丰功伟绩都成了对手的素材。而且，网友的想象力比同行更丰富，也更百无禁忌。钟睒睒儿子的国籍、农夫山泉的股东、产品包装的图案风格甚至红色瓶盖，都能被无限发挥。而在海量的短视频里，各色博主们则用铿锵有力的语调，誓要捍卫公平正义，将资本打压民族品牌的阴谋打个粉碎。大家生活在不同的平行世界，谁都认为真理掌握在自己手里，已经没有了沟通的可能。事已至此，如果可以给钟睒睒和农夫山泉一个建议，那就是把本来可以做的事情做完，找机会去和娃哈哈接班人宗馥莉聊一聊。至于聊什么，可以参考第四自然段。另外，除了口头表达之外，建议适当增加一些实际行动，比如开展一些战略合作，但前提是得认真。世事无常，能救农夫山泉的，只有娃哈哈。当然，这不符合独狼钟睒睒的作风，他可能宁愿选择淡出。那么，农夫山泉能不能走上层路线，争取主流媒体甚至政府部门的支持呢？当然可以，但建议还是做完上面的事情，有了实打实的行动让公众看到之后，再争取支持，否则有可能起到反作用，容易进一步激起网友的战斗热情，别的不说，抵制的理由很可能又增加了一个——资本控制舆论。好了，说到这里，就可以稍微讨论一个相对虚幻的话题，言论自由。大家有没有发现，无论是现在的抵制农夫山泉，还是以前的司马南死磕联想，民营企业或个人，被抵制、被围攻，不同群体各说各话，事情越来越复杂、越来越离谱，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一个原因可能是，我们对于言论自由的范畴和边界，从理念到法治，都还不够明晰。于是，有些批评农夫山泉的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观点，哪些受法律保护，哪些属于违法行为。这一点也不奇怪，因为言论自由本身就是一个复杂问题，需要大量的司法实践和讨论完善，我们欠缺的很多。比如，批评钟睒睒忘恩负义，算言论自由还是涉嫌诽谤？说农夫山泉用日本文化颠覆中国文化，算言论自由还是涉嫌诽谤？评价农夫山泉用美国和日本的资本霸占国家和人民的水资源，算言论自由还是涉嫌诽谤？……我们只有厘清言论自由及边界，才能保障各个群体和阶层都能表达各自的观点，同时又不让自由讨论走向非理性、反智反常识甚至人身攻击。简单说，就是大家想要在一个正常环境里正常说话，需要具备基本共识和法律保障，言论自由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项。网友可以批评钟睒睒，精英也可以批评反智主义，只要不越界、不栽赃、不威胁，谁都可以说出自己的观点。不必担心舆论乱成一团、真假难辨，大家可以独立判断，不必靠央媒来定调。同样的道理，你可以抵制农夫山泉，这是属于你的言论自由，但是你不能威胁别人也必须抵制，因为别人也有言论自由，你去干涉他人，就越界了。每个人都需要生活在正常的有规则的社会里，可以有各种观点，法律明确着边界，没有一种声音可以取代所有声音，不必担心被栽赃被诬陷，不会随意被当作人民公敌，不会被迫沉默不语。这不是奢侈的要求，这是基本的生存条件。否则，一个人的悲剧，迟早会变成所有人的悲剧。这不是只有我们会遇到的问题，而是不分国界的普遍问题。相关的案例、研究、思考、探讨已经非常之深入，相比之下，我们舆论场所展现的内容，还很初级。从这个角度来说，农夫山泉是这个初级阶段里很典型的商业案例。二十多年前，他们是言论自由边界缺失的受益方，用并不科学的结论影响了公众认知，从而实现了商业目标。二十多年后，他们成为了言论自由边界缺失受害方，受到的舆论围攻从猛烈到离奇，瓶盖都被认为是日本元素。这种突发且不可预测的遭遇，导致其市值大跌。经历了这么多，我们的理念进步了吗，规则完善了吗？并没有，发生的事情还是一样的非理性、不可测，谁也不知道U型锁下一次会落到谁的头上。所以农夫山泉不会是最后一个。农夫山泉之后，还会有新的农夫山泉，直到社会和法治变得成熟。在此之前，正如我们所见，企业或是个体，都难免要重复付出成本和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