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刚民
商州自古多虎患。
据清康熙版《续修商志》卷七《备防志》捕虎记载:
“商山苦虎患。明州守王邦俊审编察得,绝丁多死于虎,地因荒芜。乃申抚治张问明,除虎患以开耕种,为文祭告城隍。命捕虎人鱼鲸等张网于上官坊,得子母虎四只。每日支赏社粮二石五斗,皮还自鬻,再犒红布、酒、肉。令上官坊人习捕法,果二日而又杀二虎。同日,牧护关亦杀一虎。”
“适仲春,先祭上戊,陈三虎以祭城隍。各厚犒之。以后人多习捕,不利其皮,复其差役,赏以社粮。虎患颇息。其后,于泥峪川专设虎兵。每患,即票督捕之,至今犹然。”
卷十《序文》·祛虎申文又载:“……乃牧护关猛虎负隅,行人戒途,不得已遣虎兵捕获。而东路罗汉洞报称:生员何发昆以英英子衿,命丧虎口。未几,而传邮之公差、荷戈之营兵相继告伤。其未及见闻者,不知几许也……”
由此可见,早年商州的虎患可见一斑。
尤其在明清时期,当地人家家都备有几把虎叉,精壮青年定期组织演练打虎技巧,甚至而今,部分家庭还有老祖宗留下的虎叉及扑虎工具。
由于多虎,商州地名以“虎”冠名者不胜枚举,如老虎岭、老虎梁、老虎渠、老虎塬、老虎崖、老虎洞等……
今天我们要讲的老虎沟,位于商州区沙河子镇柴湾村杨村。
自杨咀头村向东北方向行进约两公里,便可见一道深沟,大约有两三公里之遥。
沟壑四周遍布着郁郁葱葱的苍柏、山槐以及其他不知名的树木,远远望去翠绿一片,人入其中,便完全隐于青山绿水之中。
在老虎沟东侧山崖之上,隐藏于苍柏之后、悬挂在半空的一个巨大洞穴就是老虎洞,明清之际,老虎盛于商州地区,故此而得名。
民国年间,老虎渐渐绝迹,山洞遂被狼群占据,故也称狼洞。
新中国成立后的七十年代后期,狼亦渐少,洞穴遂成一座空洞。
附近顽皮少年,牧牛玩耍之际,便顺崖而下,入洞嬉戏,久而久之,洞穴边上竟踩出一条小毛草路,很长一段时间,老虎洞便成了村民避雨、少年嬉戏的乐园。
再往后,打柴耕种的村民渐少,树木杂草重新占据了洞口及山路,而今想去探险,重见往日猛虎之巢穴,也甚是困难,虎洞内的情形,只能从入过洞的少年口中略知一二了。
当年入洞玩耍之少年,而今已成迟暮之年的老人。
据舒永贤老人回忆称:老虎洞位于老虎沟东侧山崖之上,距老虎沟底约20多米高,洞口呈月牙状,洞宽5米,洞高2米,洞深约10多米,洞内有一个天然平台,可容纳30多人,洞穴的形成与地壳沉降作用有关。
在那个遥远的地质年代,由于火山喷发冷却后形成巨大的气泡间隙,在地下水或大气降水的作用下,气泡间隙四周的沙土岩不断遭到地下水的溶解、冲刷、侵蚀,慢慢坍塌。
留在上部较为坚硬的石质岩层则起到了楼板的支撑作用,在山崖中间逐渐形成了类似穹顶的空洞,继而成为虎狼寄居、生活、栖息的安乐窝,因而就有了许多因洞穴而生出的传说故事。
农耕那个时代,对于老百姓来说,土地、耕牛、农具是最重要的财产,家中多一分地、多一头牛,就能多打一斗粮食,生活便多出一些希望。
由于老虎沟的西侧,较东侧稍加平坦,附近村民便垦坡种田,与虎狼争地盘,为的是让家人的生活多一份保障。
人迹常至,这片山坡也有了自己的名字--虎洞坡、狼洞坡、黑崖下等。
“大黄牛鏖战下山虎”的故事,就发生在虎洞坡一带火坪圳西大坪下一个叫家嘴子的地方。
六十多年前,老人还是总角之年的少年,寄居姑父杨启华(小名排娃)家中为生,由姑父母抚育成长。
有一年霜降前后,正是种小麦的最佳时段,姑父带着少年下地种植小麦,作为一个帮手,顺便再传授一些耕作知识,耕种地块正是位于虎洞坡边的家嘴子。
就在这天,劳作休息时,姑父坐在地畔边上,点起了旱烟袋,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老耕牛在一旁悠闲地撩着青草,姑父打量了一番老牛,随即侧身对着少年说:
“娃啊!今姑父给你讲个故经……”
姑父的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
大约在清朝末年,也是一个秋季播种的时节,入秋也有些日子了,暑气大已散去,天气渐凉,有一丝丝凉风,草随风动,日头挂在天的西边,几近落山。
姑父的父亲叫杨发来,正在家嘴子的地里扶犁耕地,呵牛、挥鞭、压犁、回犁,一次又一次重复着那些习惯的老动作,演练他一生学到的绝活。
就在老人耕作正酣之际,突感山坡草丛之中似有响动,老人遂扔出一个土块过去,随即窜出一只野兔,除此之外并无他物。
姑爷爷哼着小曲,继续扶犁向下坡耕去,呵牛、回犁……,再有十几个回合便可以耕完了。
就在这时,突然下坡地畔的草丛猛的向两边分开,窜出一只吊睛白额猛虎,张着血盆大口,以饿虎捕食的姿势向着大黄牛扑来。
耕牛一惊,顺势向着上坡方向跃奔出去,这一跃,化去了恶虎的进攻,也挣脱了牛轭和绳索,全身上下再无羁绊了。
这时,姑爷爷一下子惊出了一身冷汗,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狂跳不停,呆在原地浑身发抖,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将手里的鞭子紧紧的握住。
耕牛此时处于上坡位置,俯身低头,将一双大犄角面向猛虎,似在用自己近千斤的身躯吸引猛虎,保护主人。
恶虎一击不中,恼羞成怒,向着上坡方向又是一跃,窜出五、六米远。
这只恶虎,捕猎经验相当了得,见大黄牛摆出防守姿态,并未直直的向牛头窜去,而是落在牛身侧面。
接着又是一跃,直接窜上牛背,两只利爪弹出虎指,深深的扎进了牛身,四颗三寸獠牙咬住耕牛上颈不松口。
这一咬虽不致命,但耕牛吃痛,原地弹跳,想把恶虎从背上摔下去,五、六跳之后,恶虎还是稳稳的爬在牛背上,耕牛也累的口喘粗气。
而这时的姑爷爷,稍稍静了静神,见虎牛正处于僵持状态,便俯身从地畔边偷偷地溜了下去,转过地角,逃离了虎口,直起身子,深一脚浅一脚的一路向村庄狂奔。
半盏茶功夫,姑爷爷已逃回村庄,此时,日头也快要落山了,村民蹲坐在村口喝茶闲聊。
见姑爷慌慌张张狂奔而来,纷纷起身查看。
姑爷爷见到众乡亲,一下子瘫坐在地,口中喃喃喊道:“虎……虎……牛……快……救牛……”
说完便晕死过去了。
众人见姑父头发凌乱,全身衣服已经湿透,衣裤破损不堪,两只草鞋也不知去了哪里。
大伙见此情景,心里已经明白了二三,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年轻汉子,取虎叉,跟我走!”
片刻之间,大家纷纷回到家里拿家伙,不一会功夫,几十个精壮汉子,已经带好虎叉、锄头准备就绪,跟随老者奔向虎洞坡。
到了虎洞坡的家嘴子,眼前所见之景象着实惊到了众乡亲,但见猛虎和大黄牛纠缠在一起一动不动。
几个胆大的小伙子上前仔细查看,只见虎牛已全无气息。
大黄牛口吐白沫,浑身上下血肉模糊,尽是恶虎的爪痕、咬痕,一只大犄角刺进了猛虎的胸堂,汩汩血水缓缓流出,半个虎身已被耕牛抵进土里。
猛虎则死死咬住耕牛脖子,血水染红了整个虎头。
虎脚印、牛脚印遍布整个田地,现场一片狼藉。
众人见状,眼含泪水,纷纷低下了头。
停了一会儿,这位老者才缓缓说道:“埋了吧!”
乡亲们一齐动手,掰开虎牛,在地角边挖下一个深坑,将耕牛掩埋其中。
这时,有人喊:“把老虎抬回家!”
只见老者举手加以制止,紧接着说:“咱这里经常有老虎出没,如果把这只老虎抬回村,其他同伙必来寻仇,扰害村子,还是埋了吧!”
大家齐声赞同。
于是,老虎也被大家埋到了老虎沟,这对老冤家就这样长期做伴,各自诉说着自己的不凡。
听完姑父的讲述,少年使劲看了看地畔的草丛。
姑父呵呵一笑,磕了磕烟斗,说道:“娃!快干活吧,现在咱们这儿老虎早绝了。”
后史再无虎患之记载,想必老虎真的在商州绝迹了吧!
节选自《山客拾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