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津桥 东津渡》之(52)给和尚尼姑成家立业

文化   2024-11-06 09:21   江苏  
五行里村金山妹的嫂嫂,一个五十来岁、名叫许银仙的妇人,领了一个半老头、一个半老太,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矮短身材、四肢胖壮的姑娘,由镇西御道的“丁”字路口,同金山妹碰了头,一同走上了西津里的台地。
五行里村,村庄因有五个祖传的吃饭行业而博名,是一个二百来户人家的老村。新政府成立后,独立成大队,以几条垂落西津里的涓细溪流和贯通头尾的弄堂村道区划小队,东头二个生产队,不在田螺壳里争食,不享西津里匮乏的资源,去了几里外的南山岨东、近东津湖的地方种田,这是没收地主富农土地,集体规划种田的好处。相较于北山湾村来说,五行里村宅山阴处,人家虽也背山面水,只奈背的是阴,面的是北,夏闷冬凛。九冬寒日,屋门开处莫不朔风灌涌,激骨冰心,人冻屋冷山影暗,滴水成冰添寒意。盛夏则成闷葫芦,树梢不悠,酷日煏烤,空看西津里的半泓清水为东南风吹皱。
五行里村人多地少,水田稀有。山坡旱地疏广,阴盛阳衰,喜阴作物也嫌冷寒。后山陡坡的篁竹萧疏不成丛,高不过半人,粗细如鞭,逢春也无多大产出,拔来煮晒的扁节,死咸偏苦,不轧大荤炖煮,其味远逊腌雪菜酱萝卜。一村唯有门前下沉津泽的低田尚可耕作,但也看天吃饭,遇上霾霖久雨,西津里水涨漫溢,一眼浑黄,稼穑尽淹。想要扒御道泻洪,皇家时代怕杀头,民国后又遭道东人家抵死相抗。整片大水仅靠西津桥三孔泄洪,来水急,下泄缓,收成照例不敌荒灾。恒长的岁月,五行里人同天斗,斗不过;同地斗,没有用;同人斗,下不了狠手;最后同自己斗,斗来斗去,硬是斗出一个通吃四方、五行六业齐全的村庄,这也是百年老村的骄傲——许大厨、刘錾磨、陈木匠、朱打铁和石打墙,都出响当当的作头。当然,同样一技在身,名头响得吓人、人到最后皆用得着的木作行业的另一个例外,这就是人人都嫌的棺材匠。见死赚钱、专打棺材的陈木匠,有人称呼“阵勿接生”,大都直呼“陈棺材”。这个吃饭行当,别说其它村庄的人怕他厌他,本村老少男女也不待见他,五行六业中,硬把他踢出圈子。他斧劈刨花作成的用具,拆开听有官有财的,实质同他打交道的,莫不是肝肠寸断的伤心人,接触谁倒霉谁,用他自己的话说,找上门的,无论大小,都不是好事。因此,为同村吃香喝辣的艺匠一脚踹开,也无多大的怨言,谁叫祖宗相传这门无法开口叫卖的手艺呢。
金山妹娘家是东津镇有名的许大勺,当初还叫许山妹的她,嫁个驼子,虽说于相貌体格上吃了几分亏,但金家几代茶搏士,贺九岭下茶点头村,祖宗凭“龙凤三点头”斟茶绝技,一水弯线,滴水不挂,技压全村,为外来文人商贾所推崇,一家生意抵半村。到了金驼子父亲这辈,终于拚杀进东津镇的中市街,圆了吃在城里、住在街上的产业梦。虽说茶衙门水清,众口中扒铜钿,也聚少积多,照样填饱三代人的肚皮,且有小剩。而肩挑八股绳担的许家人,四乡八邻赶来赶去地烧煮大菜,烟浓味重,闻得多吃得少。逢年过节和冬日农闲时段稍显忙碌,春、夏、秋三季无甚生意,真要有人喊去烧煮了,也是奔白布索腰的人家做“豆腐饭”的,没啥油水,远不如风雨无阻、见天开门、卖茶烧水的茶馆,日积日聚的容易打发日子。且一个乡下一个街上,天生的差别。乡下的健康姑娘嫁城镇的残疾小伙,是地方百年来通行的做法。她的精明的油腻父母,掐指盘算,于情于理于人于财不亏多少。通透了,便嫁人去姓地进了金家门。就像嫂嫂嫁到她家也改许姓一样,她也从了夫家姓。那个薄空中鱼香肉香酒香、掺杂淡淡硫磺味的新婚之夜,看到悠悠烛光中丈夫背上斗大的一砣,她吹熄了蜡烛,别转头,摊手伸腿地一躺,任多肉人折腾半夜,醒来已是第二天的清晨了,老虎灶的水锅早烧得“扑儿扑儿”漩。
金山妹领人来猪舍,是来相亲的。她多次听自家的驼子男人说,去后院送水时,朱得男书记经常提起和尚尼姑成家立业的事,想让树立的典型生根、开花、结果。最好在他退休、离开东津镇前,吃到他们的喜糖和红枣。当然,让她当件事儿张罗的,更多看在女婿阿三的份上。阿三每晚同老丈人咪一点自酿的小酒时,经常会讲到养猪场,细说人粗心善的还俗人,荒日久长生活的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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