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母亲邓洁的记忆长河中,2010 年 1 月 22 日,原本就像平静湖面上的一丝微风,轻轻拂过,未起波澜,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子。
清晨的阳光如往常一样,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有些陈旧的地板上。
7 点多,女儿张玲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去上班。
她站在门口,脸上洋溢着欢喜,对母亲说道:“妈,等我发了工资,就给你买新衣服。”那语气中满是对未来的期待,就像一只即将展翅高飞的雏鸟,眼中尽是对天空的向往。
邓洁和丈夫张忠凯一直都觉得女儿是上天赐予他们最珍贵的礼物。
夫妻俩在常德市区经营着一家早餐店,那是个从早到晚都被忙碌填满的地方。生活的艰辛没有让这个家庭失去温暖,反而让他们更加珍惜彼此。
张玲从小就展现出了超越年龄的懂事,当父母在早餐店中忙碌时,她便独自承担起了自己的生活。
小小的身影穿梭在学校与家之间,自己上下学,放学后还要为自己和弟弟准备饭菜。
她就像一颗坚韧的小草,在生活的缝隙中顽强生长。
张忠凯每每谈及女儿,眼中都会闪烁着骄傲的光芒。女儿出落得亭亭玉立,漂亮的脸蛋像是精心雕琢的美玉,而她乖巧听话的性格更是让邻居们赞不绝口。
在这个小小的社区里,张玲仿佛是一颗璀璨的明珠,是夫妻俩向世界展示他们幸福生活的一种体面象征。
为了这颗明珠能永远闪耀,从张玲小时候起,夫妻俩就竭尽全力为她安排好每一步路。
他们觉得,只有这样,女儿才能免受生活的苦难,在人生的道路上一帆风顺。
时光荏苒,张玲渐渐长大,父母的安排也逐渐深入到她人生道路的每一个选择。大学选专业时,家人的意见成为了主导。
张玲虽然有自己的想法,但看着父母殷切的眼神,最终还是听从了他们的建议。
毕业后,张玲渴望自由,渴望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对导游这个职业充满了向往。她想象着自己带着游客穿梭在名山大川之间,领略不同的风土人情。
然而,父母却有不同的看法。他们担心导游工作会让女儿晒黑,担心她在工作中会受委屈、挨骂。
于是,在家人的安排下,张玲成为了一名办公室文员。
工作刚确定,父母便迫不及待地为她打扮起来,带着她参加一场又一场的相亲。在他们看来,这一切都是为了女儿好,是他们对女儿深深的爱。
这种爱,就像他们曾经在笔记本电脑刚兴起时,毫不犹豫地花几千块钱为张玲购买一样,纯粹而热烈。
张玲心中明白父母的付出,她感激这份爱,也一直努力回报。她努力工作,在生活中也尽量满足父母的期望。
然而,父母那无微不至的爱,有时候却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从小到大,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好,让父母满意,让他们能更喜欢我、认可我。”这个念头如同一个无形的枷锁,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成为了她心中无法言说的压力。
2010 年,大学毕业的张玲按照家人的安排回到常德工作。她在单位附近租了一间房子,这个小小的空间成为了她暂时的避风港。
在这里,她刻意与家庭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既不太远,让父母担心;也不太近,给自己留一丝喘息的空间。
但在父母眼中,女儿回到常德,距离近了,心却似乎远了。他们发现,张玲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电话那头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陌生。
有时候,当他们忍不住多问一些女儿的事情时,张玲会表现出不耐烦。这种变化让父母感到困惑和不安,他们觉得女儿有些反常,却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不久之后,父母注意到了张玲新的变化。他们发现张玲在单位里做起了卖日用品的小生意。
而且,她还时常在家人面前提到在南方做生意的舅舅,言语中满是羡慕,羡慕舅舅赚了钱,过上了富足的生活。在那个传销如洪水猛兽般肆虐的时期,老家已经有人因为陷入传销而人财两空。张玲的这些举动,让父母的心中警铃大作。
“我真怕她去搞传销。”邓洁满脸担忧地对丈夫说道。这种担忧就像一团阴影,笼罩在他们心头,挥之不去。
出于对女儿安全的考虑,邓洁不再允许张玲独自在外居住。她在早餐店附近租了一个房子,每天让张玲的弟弟负责接送姐姐上下班。
他们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能让女儿远离可能存在的危险。
然而,在张玲看来,自己做小买卖只是为了赚点零花钱,补贴一下生活。但她的解释在父母眼中却显得苍白无力,反而让他们的怀疑进一步加深。
再后来,张玲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房间经常被家人翻动。她的隐私被无情地侵犯,心中的委屈和不满像火山一样在内心深处不断积聚。
失踪前的一个月,这种紧张的气氛达到了顶点。那天,亲戚们像是一群突然闯入的猎人,把张玲堵在了房间里。十几个人将她团团围住,狭小的房间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他们强迫张玲看反传销影片,口中不停地逼问她传销头目的电话。在一片混乱中,他们拆下了张玲的手机卡,在手机里翻查了许久,却一无所获。
亲戚们七嘴八舌地数落着她,教育她不要沾染上传销这个可怕的东西。张玲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那如潮水般的指责声将她的声音淹没。
她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狼群包围的小羊,孤立无援。委屈、压抑、烦躁的情绪在她的胸口交织在一起,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一个强烈的念头如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我要离开这里。”
在这个念头的驱使下,张玲找到了钟鹏。钟鹏是当时她男朋友介绍认识的一个中年男人,据说他“路子很广”。钟鹏告诉张玲,自己在长沙有人脉,可以给她介绍一份高薪工作。
这个消息对于渴望改变现状的张玲来说,就像黑暗中的一束光,照亮了她前行的道路。
钟鹏让她带上所有证件,先到桃源县漆河镇会合。
2010 年 1 月 22 日,这一天,张玲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踏上了前往漆河镇的汽车。
车窗外的景色如幻灯片般向后退去,她的心中满是对新生活的期待。
如果漆河镇碌厂桥村的村民们那天留意周围的动静,或许会看到这样一幅画面:50 岁的钟鹏带着一个年轻女孩走进村子。女孩皮肤白皙,脸上那一对酒窝在微笑时若隐若现,仿佛藏着无尽的甜蜜。
那天正值腊八,寒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刮过人们的脸颊。女孩穿着一件天蓝色的羽绒服,紧身的绒裤塞进长靴里,显得既时尚又干练。
她跟着钟鹏,一步步走进了一座院子,然后上了二楼,从此,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那扇门后,仿佛被黑暗吞噬。
张玲失踪后,她的照片成为了父母心中唯一的慰藉。在那些漫长的日子里,母亲邓洁总会在夜深人静时,轻轻拿出女儿的照片,看着照片上熟悉的笑容,默默流泪。
照片上的张玲,眼睛里闪烁着青春的光芒,那是对生活的热爱,对未来的憧憬。
可如今,她却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留给父母的只有无尽的思念和担忧。
日子一天天过去,邓洁和张忠凯的生活被痛苦填满。他们四处打听女儿的消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线索。
他们向女儿的朋友询问,在女儿可能出现的地方张贴寻人启事,最后去求助警察。
然而,每一次的努力都像是石沉大海,没有换来任何关于女儿的消息。
而此时的张玲,正陷入了一场噩梦之中。钟鹏将她带到的地方,是一个如同地狱般的牢笼。
那是一个位于村子角落的院子,四周一片死寂,院墙边上是荒芜的田地,几乎没有邻居。
院子的铁门紧紧关闭,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院子里有一栋二层小楼,小楼的所有窗户外都被粗重的钢筋封得严严实实,透不出一丝光亮。
小楼的大门和楼梯间也被锁上,每一道锁都像是死神的枷锁,将张玲的自由彻底剥夺。
囚禁张玲(化名)的二层小楼
那一天,钟鹏带着张玲走进小楼,当走到二楼的一间小屋门口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可怕。
此前那伪善和气的模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肥胖的圆脸因为扭曲而变得更加丑恶。
张玲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钟鹏猛地一把推进屋里。
随后,他抢走了她的包和手机,粗暴地拔下电话卡。木门在她身后被重重地关上,紧接着是落锁的声音,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如同敲响了死亡的丧钟。
张玲像是一只被无情扔进笼子的小鸟,她的眼中充满了惊恐和绝望。最初的本能让她疯狂地砸门、大喊,她用尽全力,双手砸得红肿,嗓子喊得沙哑,可回应她的只有无尽的沉默。
她的声音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显得那么渺小,那么无力。
每当她的声音太大,引起了钟鹏的注意,他就会恶狠狠地威胁她,说要弄死她,然后把她埋在后山,让她永远消失,没有人会知道她的遭遇。
钟鹏那充满杀意的眼神,如同捕食的野兽一般凶残,让张玲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梁骨升起。
恐惧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她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掐住,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下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和无声的哭泣。
困住张玲的房间狭小逼仄,仅仅能容下一张单人床,几乎没有可以走动的空间。
她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感觉自己就像被世界遗忘的孤儿。后来,钟鹏见她因为长期的折磨而病恹恹的,便把她换到了另一间稍大一点的屋子。
这间屋子被一堵墙分成了两部分,里面放置着一张双人床和一只用于排泄的红色塑料桶,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外面则有一张破旧的办公桌、一把椅子、一台早已废弃的电脑和一个落满灰尘的书柜。这些物品在这个充满绝望的环境里,显得那么冰冷和无情。
第一晚,钟鹏像一个恶魔一样闯进了张玲的世界。他红着眼睛,粗壮的胳膊使劲抵住张玲的脖子,力气大得像是要把她的生命从身体里挤压出来。
他的动作粗暴而疯狂,张玲感觉自己的呼吸被一点点夺走,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的疼痛在那一刻仿佛都变得麻木。
过了许久,她才从那无尽的恐惧和痛苦中感受到身体上传来的剧痛。
从那以后,每隔一周,这样的侵犯就会像噩梦一样再次降临,每一次都在张玲的心灵和身体上留下更深的伤痕,她的羞耻和憎恨也随着这些伤痛不断累积,如同火山下涌动的岩浆,随时可能爆发。
在这个黑暗的牢笼里,张玲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离。
刚开始的那段日子,每当恐惧稍微消退一点,她就会不顾一切地挣扎。她用身体去撞门,用已经沙哑的嗓子大声呼喊,希望有人能听到她的求救声。
然而,她的反抗换来的只有钟鹏更加残酷的惩罚。她的身上布满了淤血和伤痕,那是她为自由付出的代价。
最严重的一次,钟鹏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将她狠狠地推到墙上,她的额头撞出了血,温热的血液顺着脸颊流下,模糊了她的视线。
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仿佛已经走到了死亡的边缘。
在无数次的挣扎和绝望之后,张玲也曾试图绝食,她想用这种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痛苦,或者引起钟鹏的注意,让他放自己走。
可是,当饥饿感如潮水般袭来,身体的本能让她最终败给了求生的欲望。
最后,她只能在黑暗中默默地幻想,幻想有一天那扇门会突然打开,走进来的是一个带着她离开这个地狱的天使。
她不知道,在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里,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声音。
屋子唯一的窗户被封得密不透风,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她只能听到外面偶尔传来的下大雨的声音。
有时候,透过那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缝隙,会传来稀疏的奏乐声,张玲猜那是村里正在办红白事。
那若有若无的声音,是她与外界唯一的联系,却又那么遥远,那么虚幻。
张玲(化名)被囚禁的地方
据警方的现场勘验笔录和照片显示,“张玲被拘禁的地方位于二楼,楼梯中间可见带锁的木门,居住房间狭窄、门窗封闭。”钟鹏的女儿在证言里提到,钟鹏不准张玲下楼,只要她不听话,就会遭到钟鹏的辱骂。
钟鹏还严厉地交代她和母亲,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二楼住了个女人。“张玲从来没有下楼。
家里来外人时,钟鹏会让张玲躲在房间不要出来,也不要发出声音。”后来,为了更加严密地囚禁张玲,钟鹏又用红砖在二楼的走廊砌了一面墙,只留出了一些缝隙用于透气。
那座小楼与外界最近的联系,是楼后一条安静得有些诡异的小路,偶尔才会有一辆三轮或摩托车缓缓驶过,发出突突的声音。
外人不会知道,在那堵墙的另一侧,一个年轻的生命正在遭受着非人的折磨,正在用最后的力气发出求救的信号。
在更广阔的视角里,这个山村就像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偏僻而冷寂。从县城出发,沿着蜿蜒的省道行驶一个小时,然后沿着一处毫不起眼的岔路下去,再驶过一段被茂密树木掩盖着的狭窄山路,才能抵达这个名叫碌厂桥村的地方。
村里通往囚禁张玲(化名)小楼的路,平时鲜少有车经过
这里的人们过着平静而单调的生活,对于那个被囚禁在小楼里的女孩一无所知。
村里人也很少来到这个整天锁着门的院子,就连钟鹏的大哥,尽管家和钟鹏的院子只有 100 米的距离,也很少和他来往。这个幺弟在大哥眼中,从小就是个好吃懒做的人。
起初,他跟着父亲学做铁匠,可他却不愿吃苦,总是偷懒。
桃源县是道教圣地,民间有“养庙”的风俗,2005 年钟鹏回村后,在老屋旁建了两座庙,靠着收香火钱勉强维持生计。
但他依旧不改本性,经常找兄弟们借钱,借了却从不归还。再后来,连逢年过节都不再和家人打招呼,亲情在他眼中变得一文不值。
“仇人。”
大哥在手掌上狠狠地写下这两个字,来形容这个让他又恨又无奈的幺弟。钟鹏从不让大哥走进自己的院子,“他平时关门闭户的,过年的时候我打了豆腐给他,他都不让我进,我只能从大门底下递过去。”大哥无奈地说道。
他看着曾经明亮的二层小楼被钟鹏改得“像个牢房”,心中满是惋惜和愤怒。
在这间“牢房”里,每一秒都像是永恒,一天 86400 秒,对于张玲来说,是无尽的煎熬。她从未感受过时间如此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侵蚀着她的希望和灵魂。
她的希望被一点点消磨殆尽,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她常常感到呼吸困难,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紧紧地掐住她的喉咙。在这个昏暗的空间里,她总是迷糊着睡过去,又在噩梦中惊醒,醒来后却分不出是清晨还是夜晚。
房间里弥漫着排泄物的异味,那刺鼻的气味和昏暗的光线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巨大的网,压得她睁不开眼。
长时间的折磨让她的视力越来越差,每天都感觉自己“云里雾里”,甚至出现了幻觉。
在那一成不变的白饭里,她有时会闻到鸡肉和猪肉的香气,那是她对自由和美好生活的渴望在脑海中的投影。
有时候,压抑的情绪会在她心中像火山一样爆发,特别是在天气晴朗的时候,那明亮的阳光仿佛在嘲笑她的遭遇,她会疯狂地挣扎、呼喊,但很快就会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
大部分时候,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发泄心中的痛苦,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偶尔,当雨下得特别猛烈的时候,钟鹏会允许她在门外的走廊放风,但只有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那短暂的瞬间,她像一个渴望阳光的吸血鬼,贪婪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可还没等她喘上两口气,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屋外的环境,就又被无情地关了回去。
这个房间,成为了张玲最熟悉却又最厌恶的地方。
米黄色的地砖和白墙见证了她所有的痛苦和绝望,偶尔会有蜈蚣和老鼠从角落里钻出来,在她的脚边爬过,吓得她浑身发抖。
办公桌上的电脑是坏的,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打开,就像她无法打开通往自由的大门一样。黑色的皮椅上落满了灰尘,仿佛在诉说着这个房间被遗忘的岁月。
柜子也被锁得紧紧的,柜门是透明玻璃,在微弱的光线下,张玲常常盯着里面的书脊看上面的字,有时候,她也会在玻璃上看到自己憔悴的面容。
日复一日,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从一个青春靓丽的少女变得憔悴、苍老,眼中的神采一点点消失,最后,她几乎认不出自己。
女儿失踪后,邓洁的生活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之中。
无数个夜晚,她都会在梦中见到女儿。在梦里,女儿泪流满面,不停地喊着“妈妈你救我”。每一次从这样的噩梦中惊醒,邓洁都会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哭肿。
这个梦就像一个可怕的预言,深深地刻在她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