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灭商后,人祭被周人消除,但周人并未开创一种新的宗教,而是采用世俗的人文主义立场,与极端宗教行》保持距离,不允许其干预现实生活,所谓“敬鬼神而远之”。这奠定了后世中国的文化基础。
一、翦商之魅力
《翦商》之所以魅力独特,在于其对华夏文明早期阶段的深入挖掘与生动呈现。书中通过大量考古资料,如殷墟遗址中遍布的祭祀坑、出土的带有煮过人头的青铜器等,向我们揭示了商朝人祭盛行的残酷现实。据统计,仅在安阳殷墟遗址,就已发现大大小小众多的祭祀坑,里面堆满了累累白骨。这种真实的历史证据,让我们对商朝的认识更加深刻。
作者李硕不仅展现了商朝的黑暗面,还描绘了周人翦商的艰难历程。文王在被商纣王拘禁期间,学习了商人的易卦占算技术,发展出《易经》的卦、爻辞体系,为翦商战略做准备。武王伐纣的历程并非一帆风顺,他也会做噩梦、会怀疑,但最终在周公的宽慰下坚持了下来。周公时代,严厉禁止商人的人祭宗教,打破族群血缘壁垒,让尘世生活远离宗教和鬼神世界,开创了新华夏文明。
这本书的魅力还在于它的写作风格。作者像讲故事的好手,从引子开始就吸引住读者。他赋予了熟视无睹的考古场景以画面感,例如细致地描述殷墟祭祀现场的一幕幕,让人仿佛身临其境。同时,作者在书中提出了许多新颖的观点和大胆的猜测,如周原凤雏村甲组基址系文王大宅说等,为读者提供了全新的思考角度。
总之,《翦商》是一部兼具学术价值和可读性的历史著作,它让我们重新认识华夏文明的起源,感受历史的魅力与深度。
二、震撼的人祭风俗
(一)殷商人祭缩影
1959 年,在殷都宫殿区以东数百米的后冈,发掘出一座奇怪的 “墓葬”。这是一个圆形的坑穴,与常见的长方形墓葬不同。坑内没有棺木痕迹,却有 25 具尸骨凌乱地堆叠在一起,周围还有青铜礼器、兵器、纺织物和粮食等物品。郭沫若推测这是特殊贵族墓葬,有 24 名奴隶陪葬。然而,1960 年的进一步清理发现,半米深的土层下还有第二层尸骨,共 29 具。1977 年的第三次发掘,又在第二层尸骨下发现半米厚的坚硬红褐土和第三层尸骨,共 19 具。三层尸骨共计 73 具。发掘者认为这是祭祀坑,从尸身摆放、撒朱砂、填土、打碎陶器到摆放祭品,都显示出当时人们对祭祀活动的熟悉和一套固定流程。而且,地面上还同步举办着包含烧烤祭品的献祭仪式。从物品看,每层中都有人携带货贝或佩戴玉饰,这种富裕程度显然不是奴隶所有,这充分展现了商朝人祭的残酷与复杂。
(二)人祭规模惊人
《翦商》指出,截至目前,殷墟王陵区发现 2000 余座祭祀坑,已发掘约 1400 座。若平均每座坑埋有 5 人,人牲数量就会超过 1 万名,而这还只是王陵区批量祭祀坑中的人牲。王陵中的殉葬人、王宫区的各种人牲以及殷都各商朝人聚落的人牲和殉葬人等,因材料分散未列入统计。甲骨学家胡厚宣先生曾根据甲骨卜辞统计,共找到有关人祭的甲骨 1350 片、卜辞 1992 条,合计共献祭 13052 人。此外,还有 1145 条人祭卜辞未记载人数,即便按最少 1 人计算,甲骨卜辞记载的献祭总人数也会超过 1.4 万。商朝用于人祭的对象十分广泛,包括异族群体、战俘、奴隶,甚至还有商朝的贵族。其数量之多、手段之残酷令人闻风丧胆。例如,在武丁时期,仅记录人祭的卜辞就有 673 片甲骨,一共祭祀了 9021 人,最多的一次一下祭祀了五百多个奴隶。在武丁在位的 42 年里,差不多每天杀 0.6 人用于祭祀。人祭在商朝人的生活中占比极大,反映了当时社会对神灵的极度敬畏和残酷的宗教信仰。
三、周人的翦商大业
(一)兴起翦商的原因
周族僻处西部,原本无人祭传统。然而,在投靠商朝的过程中,周人为商朝捕猎用于献祭的羌人,逐渐接触到了商朝残忍的人祭文化。周文王因受到商纣王怀疑,被拘禁在殷都,在这期间,文王亲眼目睹了商朝人祭的残酷。更为悲惨的是,文王的长子伯邑考也被纣王杀害,并或许用于献祭。据史料记载,在商代殷墟遗址的墓葬群里,人祭的数量十分庞大,分布也很广泛。常常能发现这些人祭的尸身并不完整,不是缺少了头部,就是缺少了身体。祭祀的场地上还残留着烧焦的石炭,这说明,商人在祭祀的时候会将人祭烤熟分食。在很多墓坑里,还有许多盛装着人头的器皿,这些头颅外表发黑,显然是被煮过。这样的残酷场景给周人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和恐惧。文王和伯邑考父子的遭遇,让周人深刻认识到商朝的残暴统治,也促使他们兴起翦商大业。“翦商” 这个词,就像一把羽毛装饰的戈,代表着攻占和普遍性杀戮,周人取其宏大之意,将灭商的叛乱事业称为 “翦商”。
(二)周公辅政禁绝人祭
周公在辅政时期,深刻认识到商朝人祭文化的危害,决心彻底禁绝这一残忍的习俗。他首先营建洛邑,这意味着有两百多年历史的殷都将被彻底摧毁。殷都是商朝人祭文化的重要载体,是商人的历史记忆所在。通过摧毁殷都,周公打破了殷商族民的生活圈,让他们远离人祭的环境。为了顺利完成殷都居民的搬迁,周公对 “殷顽民” 软硬兼施。他展现出朝三暮四、翻云覆雨的手腕,威逼利诱,既给予一定的好处,又施加压力,确保搬迁工作的顺利进行。同时,周公淡化上帝概念。在和兄长武王谈话时,周公频频谈到上帝,因为武王无法摆脱对上帝的信仰却又对上帝是否保佑自己缺乏信心。但武王死后,周公和周人的谈话中就较少出现上帝了,必要时多用含糊的 “天” 来代指上帝。在周公看来,源于殷商的上帝概念颇有危险性,商文化里的上帝不仅残暴,而且难以捉摸,应当淡化,尽量少让它出现。与之相反,周公推崇 “德”。他在后世的形象是道德家、谦谦君子,甚至显得迂腐不通世故,主要就是从这里来的。周公认为,王朝的兴衰更替虽然背后有上帝的意志,但唯一能改变天命的因素是人 “德”。所以不能全靠奢望去揣摩上帝的意旨,而是要把世间的事情做好。通过这些措施,周公彻底禁绝了人祭,为华夏文明带来了新生。
四、历史意义与影响
(一)对历史认知的重构
《翦商》以其独特的视角和丰富的史料运用,重构了武王伐纣的历史认知。传统观念中,武王伐纣往往被简化为正义战胜邪恶的战争,但这本书让我们看到,这场变革远不止于此。它是华夏文明从人祭盛行的黑暗时代走向新生的关键转折点。通过对考古发掘成果和传世文献的深入研究,我们了解到商朝人祭文化的残酷与复杂,以及周人在翦商过程中所付出的巨大努力。这种对历史的重新解读,让我们更加全面地认识到华夏文明的起源和发展历程。
(二)文明转折的伟大意义
人祭与华夏早期文明从伴生到分离,是一个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转折。在商朝,人祭作为一种宗教习俗,广泛存在于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它不仅反映了当时人们对神灵的敬畏,也成为了维护王权统治的重要手段。然而,这种残酷的习俗也给社会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和破坏。周人在翦商过程中,深刻认识到人祭文化的危害,坚决予以禁绝。这一举措标志着华夏文明开始摆脱原始宗教的束缚,走向更加理性和人文的发展道路。从此,华夏文明逐渐形成了以 “德” 为核心的价值观,强调君主爱民、仁厚、勤政,百姓遵守秩序、崇尚道德、相互体恤。这种价值观的转变,为后世儒家思想的产生奠定了基础。
(三)对儒家思想的深远影响
《翦商》对后世儒家思想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周公在禁绝人祭的过程中,建立了一套以 “德” 为核心的政治道德体系。这套体系强调君主的道德修养和对百姓的关爱,与儒家的 “仁政” 思想不谋而合。孔子作为儒家思想的代表人物,深受周公思想的影响。他编纂儒家 “六经”,系统梳理并发展了周公的思想精髓。孔子的 “仁”“礼” 观念,以及他对道德伦理的重视,都可以追溯到周公的政治道德体系。可以说,《翦商》所展现的华夏文明早期的历史变革,为儒家思想的形成和发展提供了重要的历史背景和思想源泉。
(四)同类研究的重要地位
《翦商》是同类研究绕不过的作品。它在研究方法上,将考古学与历史学相结合,运用大量的考古发掘成果和传世文献,对华夏文明早期历史进行了深入的研究。这种跨学科的研究方法,为我们理解华夏文明的起源和发展提供了新的视角。同时,书中提出的许多新颖观点和大胆猜测,也为学术界提供了新的研究方向和思考空间。在内容上,《翦商》不仅展现了商朝人祭文化的残酷与复杂,还深入探讨了周人翦商的历史意义和对后世的影响。这本书的出版,填补了华夏文明早期历史研究的空白,为我们提供了一部极具学术价值和可读性的历史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