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婷 | 蓉姐

文摘   文学   2024-07-14 06:03   陕西  




前两天深夜翻看朋友圈,无意间看见十多年未见面的蓉姐发的一条消息,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配图是刚出生的小宝宝。我有些迟疑难道是蓉姐生了老二?,于是便发微信向蓉姐求证此事。

一个三十七岁的女人,正年轻生个老二有什么疑惑的?这主要的原因是在我的印象里,蓉姐家可谓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生老二生活负担必然又是加重一层。

此话还要从十四年前我读大二寒假去关家门前做客,随后去看望蓉姐的情景说起。

北方的深冬自是天寒地冻,那天中午吃完席,我听说蓉姐家就在我做客这家主人村子的尽头,于是我决定冒着风雪前去探望。

踩着积雪,咯吱咯吱作响,觉得越发亲近,毕竟我读书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南方,放假能回家一趟已是非常开心的事了。一路上想起从小到大与蓉姐相关的零碎小事,不知不觉已来到她家门口。

三间单边砖房,在左邻右舍的新式小洋楼的包围下显得寒碜、卑微,门前至少十年有余的柿子树上挂着红彤彤的柿子,看着已是成熟了。

朱红色的铁门由于常年的风吹日晒已经有了些许斑驳,即便我轻轻地推开,还是发出了刺耳的声音,那声音像一位耄耋老人拿着手杖敲击浮沉往事,让人顿时心生悲切。院子是青砖铺成的,铁锹、䦆头、镰刀等农具摆放得整整齐齐,就连烧炕的那一堆麦秆都堆得整齐紧实,周围没有一根杂乱的麦秆散落。蓉姐从小爱整洁,总是收拾个不停,这一点母亲曾多次提醒我要多向蓉姐学习,但我总是显得笨拙,对于收纳始终不在行 。

轱辘水井旁的几朵红梅初放,白雪点缀,在寒风里颔首,让这暮霭沉沉的院落有了些许生机。

小院虽小,倒也干净清爽。

进门没走几步,就听见小孩子的哭声,随后传来蓉姐的声音:宝贝别哭、别哭,妈妈来喽,来喽。蓉姐用胳膊肘掀开厨房厚重的藏青色棉门帘,端了一盆热水走了出来。

蓉蓉姐。我还是像小时一样亲切地喊她。

蓉姐定了定神看出是我,喜出望外说道:呀,你放假回来了,快,快进屋坐,外面能把人冻死。

热情的蓉姐左手端着大红色的喜盆,右手掀开门帘让我进屋。

昏暗、阴沉的室内一下子让我有种恍惚间回到了九十年代的感觉。

蓉姐赶忙拉开灯,难为情地讪讪而笑。

借着昏暗的灯光,我看见炕上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抱着出生不久的孩子,于是在心里嘀咕,难道这就是姐夫?

或许是蓉姐看出了我的疑虑,她开心地笑着给我介绍:你姐夫。

我礼貌地叫了声:姐夫。

我们一边聊天,蓉姐一边给孩子洗屁股,这时我吃惊地发现孩子用的还是穿旧的衣物裁剪而成的尿布,而不是尿不湿。有些尿布面料生硬,孩子的屁股有些干红,仔细观察,还起了些许红疹子。

利索地给孩子洗干净屁股,换好衣服后,蓉姐姐又开始给孩子喂辅食。说是辅食,不过是面糊糊里面加了一些胡萝卜罢了。对于这单调的辅食,小孩子显然并不爱吃,哭闹着摇头,小脸涨得通红通红,这一急脸上的红疹子也生了出来,孩子觉得又痒又疼,哭得越发厉害了。

奶粉贵啊,我的小公主就吃点吧。似乎是听懂了妈妈的迫不得已,孩子吃了几口,哭闹了一阵子便睡着了。

你们聊,我去地里转转。姐夫看着自己帮不上忙,也插不上啥话,就起身朝屋外走去。

看着他无精打采、稍显佝偻的背影,我不禁在心里感慨:蓉姐怎么会嫁给这样一个人?

深冬天短夜长,我们没聊一会儿天就黑了,于是我下炕打算离开。

蓉姐三下五除二,麻利地给炕加了柴后,随后出来送我。

呀,柿子可以吃了,姐知道你打小就爱吃这玩意。蓉姐马上转身跑着去屋里拿了一个大袋子出来,又搬来木头梯子,快速爬了上去摘起柿子来。

够了,够了,蓉蓉姐,吃不了那么多。看着已经装满一袋子,少说也有二三十个柿子,我赶忙表示已经够多了。

站在梯子上摘柿子的蓉姐并没有回答我,脸上洋溢着快乐的微笑。这情形让我回忆起小时候蓉姐拿竹竿仰着头开心地打树上的核桃,我则满院子跑来跑去捡核桃。那是在蓉姐的娘家。

蓉姐把一袋沉甸甸的柿子递给我,她还想再送我些什么,前屋后院寻了一遍,实在找不出什么,也就只好作罢。蓉姐低着头,使劲地搓了搓手,看着那一袋子红柿子,总觉得有些对不住我,可能心想着应该再送我些什么。

与蓉姐简单告别,我转身朝我们村子走去。脚下的积雪依然咯吱咯吱作响,这声音却比来时多了几分苦涩的低吟,我的心情有些沉重,不知不觉,雪一片一片落在了心田。

蓉姐习惯性地将双手操在棉衣袖子里,一直站在那棵柿子树下目送我离去。好几次我回头摆手示意她进屋去,她只笑着不说话,直到听见孩子的哭声,蓉姐才依依不舍地朝我挥了挥手,转身进屋去了。

关家门前离我家并不是很远,走路大概二十几分钟就能走到,可就是这二十几分钟的路程我总觉是那样的悠长,一步一步都沉淀着一个女子二十年来的往昔岁月,如此沉默不语却又扣人心弦。一路上想了很多,直到一只乌鸦的叫声让我忽觉阴寒,这才加快了脚步。

回到家,我与母亲聊起了蓉姐。

你蓉姐命苦啊,从小书没怎么读,初中刚毕业就去东莞一家鞋厂打工赚钱贴补家用,回到家的这些年做过洗碗工、建筑工、卖天天给人家在地里干活。你蓉姐打小心灵手巧又吃苦耐劳,最近这一两年跟着刘村的冯厨子打下手,方圆十里,红白喜事,能去的她都去,现在拼盘、配菜、端盘子上菜样样拿手,只是年纪尚轻让人觉得资质浅,当不了大厨。

妈,蓉蓉姐怎么会嫁给那个人?看着年纪大,家里又穷的。我在心里对这个姐夫印象不好,只用一个字代替。

哎!母亲长长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去,用袖口抹了抹眼泪。

你蓉蓉姐死心眼啊!母亲暗自哭泣起来,毕竟蓉姐也是她看着长大的,现在这般境遇,想来母亲也是心疼不已。

之前给你蓉蓉姐介绍的相亲对象都比现在嫁的这个强,可她不知道是吃了哪门子迷魂药,就认准他了。哎,说来也是因为你蓉蓉姐从小吃的苦多,有这么一个人整天对她嘘寒问暖、跟进跟出的,她自然觉得温暖些。只是他家底薄、身子骨又不大结实,苦了你蓉蓉姐了。母亲说着说着又是一阵哀叹。

蓉姐打小聪明伶俐,稍长大些,洗衣做饭、打扫屋舍、下地干农活是样样在行,可就是唯独学习不行。蓉姐并非是偷懒耍滑不爱学习之人,她每天去学校是最早的一个,上课听讲也是最认真的一个,回到家里做作业也是最晚写完的那一个,无奈就是成绩上不去。蓉姐比我大一岁,读书也比我早一年,可是因为留过两次级,以至于后来读书比我低了一级。

小时候我学习成绩好,总是拿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优秀团员等各种奖状,蓉姐家恰好在我家对门,我们两个总免不了要被拿出来比较,当然蓉姐总是被嫌弃、嘲笑不聪明的那一个,可在我心里我是羡慕蓉姐心灵手巧的,或许正是因为这份羡慕,在我的心里蓉姐一直都是大姐姐的形象,温暖、能干、会照顾人。

左邻右舍的比较并未伤害我们之间的姐妹情谊,蓉姐每天还是照样高高兴兴地喊我一起去读书,只是我懒一些,起床没有她早,自然很多次都是她一个人早早就去学校了。

有的时候放学后,母亲在地里干活还没有回家,蓉姐就会邀请我去她家吃饭,恰好碰到婶婶也没在家的话,蓉姐会麻利地生火做饭,不一会儿就能做出美味可口的饭菜了,那时候蓉姐在我的心里简直就是超级偶像,我崇拜极了,羡慕极了,喜欢极了。做好饭之后,蓉姐总是让给我和她的弟弟先吃,然后自己又开开心心地弄自己的饭菜。这些已经是将近二十四五年前的事了,可如今回想起来依然历历在目、温暖如初。

2004年,蓉姐中考没有考上高中,家中也不打算让她补习。记得那年秋天,她低头看着金黄的麦田,喃喃自语道:麦子又黄了,秋天是丰收的季节,我不打算读书了。说完,她拿起镰刀去割小麦了,跟在她身边捡麦穗的我分明看见她弯着腰擦眼泪的样子。

秋收结束没多久,蓉姐收拾了行李,背着上学时的书包,坐上南下的绿皮火车去了东莞。我记得那是初冬时节,寒梅刚刚长出花蕾,尚未完全开放。

2006年,蓉姐回来了,背的还是读书时的那个书包。蓉姐是被叔叔婶婶叫回来帮忙种庄稼的。婶婶家不仅种了自家的地还承包了五亩地,算下来差不多也有近十亩的庄稼了。那时候机械化种植并不发达,再说我们那也只是一个北方的小村寨,大多数农活还是靠人工来干。蓉姐个高力大,又是个吃苦耐劳的性子,整天跟着叔叔婶婶面朝土地、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很快,她就成了一个种庄稼的好手。人们有的时候称赞她比婶婶还能干,听到这些话,蓉姐总是害羞地笑一笑又埋头苦干起来。

蓉姐是喜欢被人称赞的,因此她越发卖力了。她在田里里挥动铁锹、弯腰施肥、肩扛农物的时候,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也是正处青春年华的姑娘,理应化着美丽的妆容,穿着明艳的衣服,在月光朦胧的夜晚和心爱的男孩慢悠悠地散步聊天、互诉衷肠。

她应该在这个年纪为纯粹浪漫的爱情而欢喜悸动,而辗转反侧,而喜欢上下雨天。

有些人的青春与孩童时代天真烂漫疯跑嬉戏,与成家之后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子并无两样,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为着一日三餐焦头烂额,辛苦劳作,如同蓉姐这般。

但我想蓉姐的心里一定在期盼着什么,渴望着什么,也在等待着什么。

朴实、勤劳、肯吃苦的蓉姐很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自然上门说媒的人不在少数,至于为什么最后嫁给那样的人,我并不得而知,或许正如母亲所言,是他的关心关切打动了蓉姐吧。

东风翻起地上的落叶,坐在公园的藤椅上,夕阳与我两看不厌。

最平凡的人,也得要为他那个世界的存在而战斗,芸芸众生,我们都是平凡的,在这个人世间,有的人结伴而行,有的人孤身作战,总之,我们都在为我们的那个世界而战斗着!



作者简介



杨婷,女,网名雅涵,1987年出生,陕西凤翔人,现从事金融工作,热爱文学、阅读、主持。虽懂灵魂却只能独自行走在朝圣的路上,亦愿一生浪漫、有梦可追。作品多发表在《诗刊》《十月》《诗中国》《人民日报》《中国农村金融》《文山日报》《含笑花》《坝美》等报刊杂志以及微信公众平台,多次在文学征文比赛中获奖。



【联系方式】


《雍州文学》编辑部

欢迎您的关注和投稿。

微信ID:gh_fcf994b1b24a

联系邮箱:fxzxgwyx@sina.com

我们努力做到最好!


征稿启事


1.投稿人必须确定本人拥有作品网络版权的处置权,投稿文章产生的版权纠纷由投稿人自行负责。编辑部拥有对作品内容进行适当修订后发表的权利。

2.本平台原则选用原创首发稿件,首发稿件一经采用即视为将网络版权授予《雍州文学》,平台将在文内设置“原创”标识,其他平台转载必须联系转载授权或注明转载自《雍州文学》。

3.散文、小说作品原则不超过5000字,长篇小说提供完整版和5000字以内节选版,单首诗歌200行以内。

4.投稿时应在邮件“主题”栏标注文章名称+作者姓名,并在正文中留下联系电话。

5.投稿时请在稿件正文末尾附上作者简历(含个人近照)一份(平台编辑对简历有删改权)。请务必通过指定邮箱投递稿件,凡微信发送作品一概不予接收。如有图片,请注意图文分开,但指明图片位置和要求。

6.《雍州文学》微信公众平台已获得并将开通微信授权的打赏功能。欢迎读者为自己喜欢的作者和喜爱的作品打赏。我们将在预留平台运营基本费用(10元以内不返还,作为平台编辑、运营费用)的基础上,按照打赏金额50%比例为作者发放稿酬,稿酬最高300元。微信公众平台官方打赏计算期按通用流式模式,返还期一般为自稿酬核算结束起10天。

7.投稿邮箱:凤翔区作协《雍州文学》fxzxgwyx@sina.com。

8.按照稿件投递的先后顺序,责任编辑进行初审,编委会复审,编辑审阅工作将在收到投稿后15个工作日内完成。若自投稿日起15个工作日内未推出即视为稿件不予采用。




《雍州文学》等你来


《时光捡漏》

您的读书笔记




《芳菲随笔》

欢迎你的关注


扫码关注
《雍州诗词》
微信公众号

雍州文学
凤翔区作家协会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