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标下来了，确定上报了。"
朋友X松了一口气，眼角用力噙住了泪花。
为了这一天，他等的太久太久。
在无数个难以入眠的深夜，他都有过这样的幻想："正常上下班，每天能看见老婆孩子，不用时刻担心查手机，再也不用被容易暴怒的领导斥骂。"
有一次休假，他走在大街上，路边有一对卖炸串的夫妻，他就这么盯着他们看，看着看着就哭了。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和美好之间隔着一道玻璃幕墙，只能眼睁睁地瞅着，却永远触碰不到。有时又觉得自己是三八线以北的朝鲜士兵，看着三八线以南的万家灯火，向往、胆怯而又恐惧。
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理论上讲，当军官只是一份职业，按时完成任务，服从命令听指挥就好。
怎么会有那么多痛苦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更何况，世界上也没有多少人能理解这种痛苦。在别人看来，你捧着金饭碗，再抱怨就是矫情。
诉苦是一种不理智的行为，它只会引发人们的厌恶。但诉苦有时又是刚需，因为人的情感需要发泄，憋久了只会使人扭曲。
现在好了，转业名额确定了。他没有喜极而泣，他想把喜悦这种冲动稍稍压住，就像一个饿久的孩子突然得到了一大箱巧克力，绝对不想一下子吃干净，只愿这突然的惊喜能化作绵长的甘甜，化作流动在崎岖人生路边的溪水，跳动着自然的韵律，能给自己带来恒久的愉悦。
静静地等待转业，这种状态就很好。
他脱离世界太久了，思想的肌肤被横平竖直的刚性利刃痛割了多次，灵魂的腰板被冰冷森严的命令压弯的太久，他亟需缓一缓身心，恢复自身的免疫，重新拾起爱、温柔与勇气。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没有五年，摆脱不了过去的惯性。转业不是终点，只是下一段人生的开始。
多少年后，当你再回过头来看这一段时光，你会发现，曾经的那些痛苦是多么地微不足道，曾经在乎的那些身外之物是多么可笑。天高地阔，世界无涯，人生拥有无限的可能性。唯一能束缚自己的——唯有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