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半年来,很多行业都不太好过,我自己的独立理财工作室,也渡过了一段长时间的低迷期。尤其是当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得不到客户理解的时候,难免会有“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感慨。
我很焦虑,想尝试改变,想了很多办法,但收效甚微。在盲目努力的疲倦感和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的失落感的双重冲击下,我突然发现自己有半年多时间没读过专业以外的书籍了,这是非常不好的信号,长此以往,我只会记得我要去哪里,却会忘记自己当初为什么出发。
这两天正好因为疫情反弹只能窝在家里,我又把那本己经看了五篇以上的书重新翻了一遍,就是《苏东坡传》。
“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这是泰戈尔说的,但用来形容苏东坡再合适不过了。我们今天看苏东坡的诗词,能看到豪迈,如“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能看到浪漫,如“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能看到幽默,如“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甚至还能看到自恋,就是那句“回首长安佳丽地,三十年前,我是风流帅”
如果你光看这些诗词,不免会想像出一个“鲜衣怒马、顾盼自雄、出口成章、万人景仰”的才子。事实上,苏轼的出场,的确是主角光环十足,欧阳修说“三十年后没有人会记得我,因为有苏轼”,宋仁宗说“我为子孙后代留下了苏轼和苏辙两个相才”。
但后来的剧本却急转直下,特别是“乌台诗案”后,苏轼的后半生可以用“凄风苦雨”来形容。先后被贬黄州、惠州、儋州,他的生存环境究竟有多恶劣,用他自己的话形容“此间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炭、夏无寒泉”。
而比生活环境恶劣更痛苦的是与亲人长期的分离,特别是他最爱的弟弟苏辙,因为对弟弟的思念,才有了那首《明月几时有》;后来最爱的妻子王弗又病死,因为对妻子的思念,才有了那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命运和苏东坡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但苏东坡又做了什么呢?他在杭州成立了中国第一家公立医院,给杭州留下传世的物质文化遗产:苏堤春晓、三潭映月;他在徐州带领百姓筑堤抗黄河大水,连续一个月睡在城上,留下物质文化遗产:黄楼;他在武昌成立救儿会,救活女婴数千人;在惠州修建惠州西湖;在儋州凿东坡井,办学校,让蛮荒之地的儋州考中了海南历史上第一个进士……
苏东坡总是以幽默甚至是逗比来对抗苦难。在《和子由渑池怀旧》中,前一句“应是飞鸿踏雪泥”意境幽远,后面结尾居然来了一句“路长人困蹇驴嘶”立马变成逗比了。
相信大家都超喜欢那句“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这句其实更逗比,它写的是苏东坡行路途中遇到下雨,同行的人都找地方躲雨,只有他一点都不在意,一个人在雨中“吟啸且徐行”,这画面是不是很美?但是联系到他在同一时间写的另一篇《游沙湖》,里面这样写道“予买田其间,因往相田得疾”,你看,这个逗比,装逼被雷劈,喝酒淋雨吹冷风,看起来挺潇洒,但回去之后就感冒了。
逗比总是很可爱的。
苏东坡从来没有怨恨过任何人,他说“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我第一次读到这句话的时候,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这怎么可能呢?
但事实就是这样。章惇把他贬到海南,那是仅次于死刑的惩罚,苏东坡后来在章惇被贬后丝毫没有记仇,只记得他们当初作成朋友的好处。
苏东坡要去汝州赴任前,途经江宁,此时,己经下野的王安石骑着毛驴守在江边,江风徐起,苏东坡伸手作揖说”轼敢以野服拜见大丞相”,王安石大笑道“礼岂是为我辈而设?”两个政治上的死敌,此时此刻相逢一笑泯恩仇,只有惺惺相惜。王安石留苏东坡住了一个月,谈诗论文,过往种种,一笔勾销。分别之时,王安石望着苏东坡远去的背影,说道“不知需几百年,方有如此人物。”两年后,王安石与世长辞。
这简直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场景之一。每每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场景,我心潮澎湃,只要在我们的历史中曾出现过这样的场景,中华文明之光便可以生生不息。
说到这里,我们不禁会想:苏东坡是怎么做到的呢?如果他真的如林语堂所说“苏东坡是一个天生的无可救药的乐天派”,那只能证明他也许是神仙下凡,跟我们芸芸众生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东坡真的是天生的乐观派吗?我倒不这么认为,他也有心灰意冷无助无望的时候,在被贬黄州时,他写道“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在黄州时的一个无助的夜晚,他又写下“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但在极度的悲观之后,他又能马上走出沉沦,黄州是他的沉沦之地,也是他的涅磐之地,他正是在黄州后逐渐走向伟大。林语堂在解释这种变化时是这样表述的“从佛教的否定人生,儒家的正视人生,道家的简化人生,这位诗人在心灵实践中产生了他的混合的人生观”其实并不是儒释道怎样影响他的性格。而是在他的内心有这样的需求,而在上述三家中找到自己要的答案而已。
最关键的,是苏东坡心灵的北斗星从未改变,“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这句话出自苏东坡的“万里归来年愈少”,后面还有一句话“此心安处是吾乡”,少年苏子瞻说“皇帝不是上天选的,是老百姓选的”,临终前他说“问我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一辈子,他做到了始终如一。
而这,是战胜逆境的唯一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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