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父亲 | 洛阳铁四小的快乐时光

文摘   2024-07-22 18:18   河南  


放眼以放言  遇见有灼见

童年,难忘;有苦涩,有甜蜜,有倔强的生长。
童年,有苦涩的,如高尔基的阿列克谢即使苦涩仍不乏小幸福的童年。
童年,有甜蜜的,如沧浪之水的老贾即使贫困但依然美好如蜜的童年。
本文是老贾同学的回忆。一起分享,共同回忆。


□ 文 |  沧浪之水


铁 四 小


1983年,我11岁。

那年,父亲刚从宝丰工务段调到洛阳铁路分局下属的一个机械修配所。工作乍定,就托人安排我到洛阳铁四小念书。

铁四小是当时洛阳铁路分局下属的职工子弟小学。那时还是企业办学,大企业下面医院、学校、幼儿园、食堂、影院、运动场……什么都有。

备:当年的铁四小没有消失,在2016年11月更名为瀍河回族区第三实验小学。


茶水摊儿和连环画


铁四小在老北门附近。

学校的大门一点也不大,开在一个居民小区里面,那时叫家属院。院里面是弯弯曲曲的非硬化路面,遇到下雨会泥泞不堪。

家属院门口是个三叉路口,路口上有一个茶水摊儿。卖茶水的老太太坐在摇椅上,手拿蒲扇,脚边放七八个暖水瓶。小方桌上是一堆的玻璃杯,旁边几个小马扎。客人喝水的时候,老太会先倒上大半杯白开水,再添上一点小茶壶里的茶叶水。暖瓶的水很烫,茶叶水是凉的,这样一沏,既去除了白开水的寡淡,水温喝起来又刚刚好。

茶水两分钱一杯,很多客人光顾。


学校对面还有一电影院,名字很怪,叫徽安影剧院。学校组织看过两场电影,其中一场是《飞来的仙鹤》。讲的是农村孩子养了一只丹顶鹤,孩子到外地读书,丹顶鹤也飞走了。后来,孩子回到家,丹顶鹤从很远的地方飞回来。我当时看的泪眼婆娑,特别激动,也特别想家里的那条大黄狗。

另一场是关于雷锋的,名字和内容都已忘记……


农村娃的窘迫


农村娃初到城里是窘迫的,学校里处处体现着我和同学们之间的差异。

同学们都是铁路工人的子弟,他们很多人从小就认识,一起玩的很开心,很放肆,玩具也和我在乡下玩的完全不同。放学后同学们三五成群结伴回家,而我却要独自一人要回到工厂。晚上和父亲挤在一张小单人床上,同屋还有三个工友。

同学们的书包都是买的那种颜色鲜艳的双肩书包,只有我的书包是妈妈用布缝的,两根书包带儿又细又长,斜跨在身上。走在路上书包一摇一摇拍打着屁股——像极了绵羊的尾巴。 


还有一次学校开运动会,我想我刚从乡下来应该会跑的比较快,就报了60米短跑。结果跑了个年级倒数第二,露脸成了“现眼”。

生活上处处窘迫,学习上也没能扬眉吐气。“粗心大意”是我听到的最多的评语。

记得班主任孟老师,当时三十多岁,微胖,还是偃师的老乡。对我这个小老乡又爱又恨,批评一次好上两三天,过后还是老样子。那时候太不争气了,其实我自己也很生气。


西关的花生


那时逢周六,父亲就会骑自行车带我回老家。

一路上我坐在后座上,路过学校门口,经过小北门、洛阳东站、东花坛、唐寺门,走三十里铺,上跃店坡,穿过张盘、上古就到家了。


路过老城商场或者老城八角楼,经常会买一些文具,有按一下能伸缩的圆珠笔、带香味的橡皮,还有一种硬纸板面的活页夹,四角镶嵌有金属的拐角,打开后可以把作业本或者课本夹在里面。课本用完后每一页还是非常的平整,不像以前在老家,书本揉卷的不像样子,经常被老师叫做“油馍卷儿”。

这些平素里少见的文具,让我这个乡下少年非常的满足。


皮 夹 克


在青年宫,父亲花费14元给我买过一件皮夹克。

皮夹克很漂亮,里子毛茸茸的,有蓝白相间条格。尽管不是真皮的,但就算这种人造革的皮夹克在那时也是大物件。买的时候很慎重,有意买的大码——可以多穿几年。袖子太长,要翻一下,下摆的松紧收边也要卷到里面去。

皮夹克虽然漂亮,但最大的问题是不透气,袖子里、后背上经常湿漉漉的。虽然不透气,但瑕不掩瑜,皮夹克仍然是我的最爱。

悲惨的是一次回老家,家里的那条大黄狗由于那段时间和我聚少离多,见我回来太过兴奋,围着我上下翻飞的跳。它那长长的獠牙竟然把我心爱的皮夹克的袖子上挂了一个口子,我气得拿起棒子就要揍它,但最终也没下手。

皮夹克最终没有等到我长高。后来在高中时,那件皮夹克早已不知所踪。


沁人心脾的碳烟味


每当放学回到工厂,新鲜和好奇很快就压制了学校的窘迫。

离厂老远呢,就闻到锅炉散发的碳烟味——那种工厂才有的碳烟味。直到现在,偶尔闻到碳烟味时,思绪还常常会被扯回去。

厂区很乱,杂草丛生,那草长的茂密、疯狂,都是喂牲口的好饲料,太可惜了。

车间里碳烟味和机油味混在一起,起重的航车来来回回忙个不停。一排窗户离地很高,阳光透过破碎的玻璃和扇叶的间隙投射下来,像一把把利剑。

两头的墙上一边一个换气风扇,机器的声音震耳欲聋,巨大的空气锤咣咣的把烧红的钢轨砸得火花四射。有一种大锤让人恐惧,象个大扁担,一头是电机,一头是锤头。工作时,扁担的两端一高一低,疯狂摇摆,声音巨大,煞是吓人。

小时候在宝丰也见过这种机器,一直以来我都很怕它。


无馅饺子和饺子


单身职工的生活是清苦的。厂子没有生活区,食堂也远。工人吃饭大多是自己做。最神奇的是有人把一小段钢轨放进炉膛,烧的通红,把饭盒放在上面煮面条,比用煤炉还要快。

胡萝卜丁捞面条是父亲的拿手菜。五毛钱的肉,胡萝卜切花生米样的丁,配上切碎的蒜苗,爷俩吃得很香。

早饭很凑活,有时烙饼,更多的是做一种面疙瘩。面要和的硬一些,搅起来很吃力的样子。水开了,用勺子一块一块的挖起来放进锅里煮。每挖一下要把勺子在锅里开水里蘸一下,下次再挖面和勺子就不会粘在一起,每次的形状都能保持的很好,两头尖尖的,象小船,也像饺子。父亲把它戏称为“无馅饺子”。


晚上回来父亲带我到学校门口的一家饺子馆吃饭。那是平生仅有两次和父亲下馆子的其中一次。饺子是按“两”买的,一两大约六到七个,当时就默默地琢磨七个饺子肯定不止一两,饭店难道会赔钱做生意?


单身宿舍里的单身宿舍


后来住宿条件也有了改善,单位给了一个从单间宿舍里又隔出来的一间宿舍。

打开门通过仅够一个人通行的过道,里面住着一个姓秦的工友和他女儿,我和父亲这在外面一间。由于要留过道外面的房间更小了,仅能放下一张床。我们就把一个箱子用砖垫起来,是桌子又是床头柜,但我们仍然很满足。

记得那天很兴奋,慌着忙着去接电灯。我第一次尝到触电那种剧烈的瞬间传遍全身又叫不出声的阵痛。               

那时作业很多,经常抄三遍,或者默写三遍等。我还曾发明手里并排拿三支笔,一次写出三遍。孟老师居然老师发现过,即便这样,也经常弄到很晚。

有一次,和厂里另外一个子弟一起做作业。我俩坐两个小板凳,趴在床沿上写作业。写到半夜,我特别困,就告诉他我先休息一会再做。结果一下趴到早晨,钢笔尖扎在床单上,印出一片大大的蓝色地图。

第二天问他为啥不叫我,他说叫了,叫不醒。然后就自顾回家睡觉了,留我一个人趴到天亮。


住 院



刚住院时我寄居在一个老乡家里。他家两个小孩:赵亮杰和赵亮辉。亮杰和我同岁、同校、同年级。

那时就是疯玩,没怎么想住院的父亲。

亮杰家住在一处铁路边上临时搭的小院子里。门很小,院里还有其他两户人家,进门后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很窄,曲曲折折,边上还种了很多花花草草,像个小花园。门前有个小土岗,岗上是一片小树林,长满了各种灌木和洋槐树,放学后是我们三个的乐园。

但房子实在太紧张,就一个套间。住了他们一家四口,再加上我,更加拥挤了。那段时间在他家读了两本书,《岳飞传》和《投降派宋江》。当时就着迷于书中的故事,为书中第一猛将高庞被铁滑车压死惋惜好久。《投降派宋江》是文革时代的书,当时连名字都没搞懂,一直以为说的是投降的人派来了宋江。

亮杰的妈妈很胖,做的饭很好吃。

有一次亮杰妈妈感冒了,没胃口。就安排亮杰到街口买了一碗馄饨回来吃,第二天竟然康复了。亮杰很惊讶,逢人就说,感冒了,只要吃一碗馄饨就好了。惹得妈妈总是嗔怒,佯装要揍他,转身自己也憋不住笑起来。


食堂里的小酥肉


亮杰家实在太挤了,后来我就只有自己来来往往于学校和工厂。在清晨的雾霭中或夕阳的余晖里,总有一个少年沿着铁路孑孓而行。

单位的职工食堂在一个半坡上,吃饭的人不多。没有桌椅,都是三三两两蹲在地上吃。

进门有块“今日供应”的牌子,内容一成不变,早上馒头、稀饭、咸菜、豆腐乳,中午有炒菜。取饭的柜台和我脖子的差不多高。记得取饭的阿姨高高大大很友善,时间长了,对我很关照,总是给多一点。

那时候,工友们谁要是能点一份小酥肉、红烧排骨的大菜,会被人冷嘲热讽。有一次,一个工友大概好像是去的晚了,窗口已经打不到菜,有人就招呼他一起吃。这个工友就不好意思的说,我只要点小酥肉的汤就行了。“你想的老美,营养都在汤里面”。就这个卑微的小想法还被人传成玩笑,当然还有哄堂大笑的连绵。

那时我正是能吃的时候,加上食堂的饭总是好吃,因此食量很大。有一次给同宿舍的工友齐月龄带了10个包子,和我自己的几个放在一起,回来路上边走边吃。快到家了,也发现包子所剩无几,干脆一股脑儿吃完了。一句“忘带了,饭票也搞丢了”的谎话蒙混过关。


煤 油 炉


后来我开始自己做饭。父亲托人找来一个煤油炉,炉子很小,像一个小圆凳。一圈有十几根铅笔粗细的灯芯做的捻儿,下面装煤油。灯芯点燃后火还挺大的。

有一次做面条,盐放多了,咸的不行。好心的工友说,你加点醋就不咸了。放完醋,感觉更不是味了。硬着头皮吃完,发现那半瓶醋早已变质,瓶子里已飘着一块块白色的霉菌。

十一二岁的少年,一个人生活仓皇而可笑,几个月不知道理发。工友就用他打铁的手,在车间了给我理了一个发型。由于匆忙,耳朵后面有一撮头发竟然忘了剪掉,到校后同学们看我的的眼神荒诞而怪异。

半年后父亲终于康复。和父亲在一起,还有什么不能克服呢?


后  记


后来父亲工作调动,到洛阳铁路分局下属的白马寺工务段,我的洛阳读书生涯也随即结束,前后只有一年。但却有许多人和事在心里越来越清晰。

给我理发的工友是齐月龄,他老家是徐州的;

班主任孟老师,老家也是偃师的;

那个帮我买二分钱瓜子的同学叫王勇,就是那一嗓子“王勇,给我带二分钱的”,引来的笑声让我这么多年都没有忘记;

最好的朋友叫郭育涛,和我一样都是从自农村,我们相约要互相支持,互相帮助,要争口气,不让那些城里娃瞧不起我们;

漂亮的女班长叫王静。还有很多同学的名字都还记得很清晰。

时间已过去了三十多年,父亲也已逝去了十三年,谨以此文缅怀一直支持我、鼓励我的父亲。


时于2016年8月江苏


文 | 沧浪之水    图 | 混沌初开    编辑 | 万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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