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材里的邹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文摘   历史   2024-05-22 19:06   陕西  

齐威王好琴,琴产业就火了。

邹忌很庆幸,庆幸从小被老妈逼着练琴,不像隔壁老王图便宜,给儿子报了个唢呐班,同样没少下功夫,小王大概只能吃死人饭了。

当然,老师说了,职业没有贵贱之分,只要能够迈入大宗师境界,用有形的物质感受到无形的频率,一支口哨也能吹出花来,但是何其艰难啊。

取法乎上,仅得其中;取法乎中,仅得其下。

邹忌举着九级琴师证,通过层层考核走进齐王宫,弹琴和吹唢呐的难度区别不大,但是各自匹配的条件和环境不同。

奏丝竹之悦耳,扬桃李之芬芳,邹忌被认证为齐国头牌琴师,高超琴技改变了草根的命运,而且让他生出了更大的抱负。

光有抱负不行,邹忌还需要一个机会,当他发现齐王在治国和享乐之间灵活切换,就给自己创造了一个大胆而凶险的机会。

有次,齐威王在练琴,邹忌推开门走了进去,拍手称赞道:琴弹得不错啊。

齐威王很不爽,这家伙怎么没大没小的,他把古琴推到一边,一手按在宝剑上,说道:你都没有认真听,怎么知道寡人弹得不错?

大弦声调浑厚温和,犹如国君。

小弦声调明晰清脆,犹如国相。

摁弦很深,松开时很舒缓,犹如政令。

琴音清亮,大小弦声完美配合,曲折婉转又不相互干扰,犹如四时。

吾是以知其善也。

此乃琴道,亦是政道。

齐威王更不爽了,一个琴师也敢对国政指手画脚,他没有接邹忌的话茬,而是淡淡地说道:你倒是挺懂乐理的。

琴室寂静,邹忌却仿佛听见了琴音激昂,若是戛然而止必定琴弦崩裂,顶着高音悠然滑落方显余味深长,他继续说道:夫复而不乱者,所以治昌也,连而径者,所以存亡也,故曰琴音调而天下治,夫治国家而弭人民者,无若乎五音者...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齐威王走出了琴室,抬头看着冉冉升起的朝阳,回头看看伫立身后的邹忌,徐徐说道:好,寡人就让你担任国相。

淳于髡是齐国老臣,还在稷下学宫挂职任教,这位出身卑贱、智慧超常的卿大夫,带领七十多人集体朝着邹忌开炮。

为什么让淳于髡牵头?因为他的辩论角度很刁钻,逮住一句“男女授受不亲,礼也”,追着孟子使劲问道:你媳妇掉河里了,兄弟我要不要伸手救啊?

淳于髡是不足七尺的秃顶丑汉,邹忌是身高一米八的大帅哥,俩人的能量和外形成反比,通过言谈辩论,看看频率是不是在一条线上。

白狐狸的毛皮做的衣服,补上坏羊皮,怎么样?

敬诺,请不敢杂贤以不肖。

国内刚强,而对外圆滑,怎么样?

敬诺,请谨门内,不敢留宾客。

三人养一羊,羊没有吃饱,人也不能歇息,怎么样?

敬诺,减吏省员,使无扰民也。

...

一问一答之间,他俩的神情逐渐发生变化,旁人还没听懂到底在说啥,只见淳于髡冲着邹忌深鞠一躬,说道:很好,齐国就拜托你了。

淳于髡笑了,邹忌也笑了,他们都是来自底层的草根,一个靠着博闻强识,一个靠着琴道乐理,双方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听话听音。

上面有齐王的任命,下面有众人的敬服,邹忌顺利当上齐国国相,住进了大房子,娶上了美娇妻,送礼的人更是排着队领号。

听说,城北有个徐公长得很帅?

夫君,您比徐公帅。

老爷,您比徐公帅。

领导,您比徐公帅。

...

所有人都说邹忌最帅,就连邹忌自己也差点相信了,当他看见徐公的那一刻,顿时明白所有人在欺骗他,徐公明显比自己帅多了。

欺骗只是现象,动机才是根源,夫人偏爱他,姬妾畏惧他,宾客有求于他,邹忌透过现象看到了根源,那是万般理由交织出来的混乱。

很多人因为受骗而愤怒,少有人反思为什么会受骗,邹忌是一位高明的琴师,相较于音色不准来说,他更在意音色为什么会不准?

一家,一城,一国,方圆千里的齐国有百万人口,齐王所承受的欺骗究竟有多少?想到这里,邹忌不禁感觉到冷汗淋漓。

听完国相说的话,国君也觉着没那么岁月静好,当即颁布政令: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上书谏寡人者,受中赏;能谤讥于市朝,闻寡人之耳者,受下赏。

让人讲真话,天塌不下来。

起初,齐王宫门前像是办庙会,乌泱泱的人群举着揭发材料,一年之后就没什么人了,光剩下大喇叭在播放有偿举报。

五音调和,天清地宁,邹忌顺势推出了新政改革,涉及修订律令、选拔贤才、惩恶扬善,在人心所归的浪潮下收效甚大。

如果照这样下去,邹忌必定能够跻身一代名相,然而国政终究不是古琴,邹忌只是其中的一根弦,却妄想独奏这一曲天地之音。

变调,出现了。

一辆马车开进了将军府,田忌拉着脸走出了马厩,他在宫廷赛马活动中没赢过,听说朋友送来一位最强军师,就想看看这位军师到底有多强。

说起来也够丢脸的,再这样输下去就别当大将军了,每次落败赔钱不说,还要被齐王等人调侃:你这水平怎么给齐国开疆拓土啊。

最强军师被抬下马车,田忌的脸顿时拉得更长了,他的驽马好歹还有四条腿,这位军师连一条腿都没有,这特么不是疯狂暗示是什么?

我叫孙膑,鬼谷子的学生...

田忌相信他是孙膑,师兄干师弟闹得沸沸扬扬,田忌不相信他的水平,水平高能混成这幅惨样?真是老实巴交的,别人说啥都相信。

想到此处,田忌不禁苦笑了一下,自己何尝又不是老实巴交的,每次赛马都是输钱又输人,却还要硬着头皮继续参加比赛。

或许,他们俩在一条频率上,这才生出了惺惺相惜的感觉,田忌介绍完自己的辉煌战绩,望着坐在轮椅上的孙膑一言不发。

孙膑没有接过话茬,他的双眼盯着空荡荡的裤管,双手在膝盖骨上来回摩挲,沉默许久之后抬头说道:用你的下等马,对齐王的上等马;用你的上等马,对齐王的中等马;用你的中等马,对齐王的下等马...

田忌:这不是耍诈吗?

孙膑:你怎知,齐王没耍过诈?

田忌:这样不太好吧?

孙膑:你想赢吗?

田忌:想啊,但是...

孙膑:没有但是!

田忌:为什么?

孙膑:赛场就是战场。

兵者,诡道也...

夜风徐徐,像是无声地哽咽,孙膑的脸庞上闪烁着斑斑泪痕,庞涓挖掉的不光是他的双腿,还有他对人间满怀的温暖与信任。

孙膑摇着轮椅走了,木轮碾过地面的声音犹如战马踏碎头骨,田忌站在马厩外踌躇不安,仰望着悬挂在万丈苍穹中的冷月,念叨着:他变了,他就赢了...

二比一,田忌爆出个大冷门,他按照孙膑说的重金下注,一次就将之前十次八次输得全赢了回来,齐王一边凑钱一边问他咋搞的。

田忌将孙膑推到台前,齐王并没有因为赔惨了而生气,反倒对俩人的默契配合大加赞赏,齐国有了这对组合足以争霸天下。

邹忌,皱了皱眉头。

魏国攻打赵国,赵王派人向齐王求救,邹忌的建议是谁爱救谁救,齐国不要去招惹霸主国,齐王瞅了瞅田忌,说道:你们去吧。

田忌和孙膑不按套路出牌,他们没有直接去救援赵国,而是反向操作冲到了魏国,一招围魏救赵震惊天下,看得庞涓和魏王两眼发愣。

齐国扬眉吐气了,离不开邹忌的治理革新,却也依赖田忌的漂亮胜仗,宫商角徵羽的五音调和,因为人心波动而产生嘶嘶杂音。

有人察觉到邹忌的心思,给他出了个两头堵的方案,鼓动齐王让田忌去伐魏,如果赢了,就是邹忌规划得当,如果输了,就算田忌没有战死沙场,败军之将也难逃军法处置。

什么破方案,你真拿孙膑当残废啊。

魏国攻打韩国,韩王请齐王主持公道,眼看孙膑又要玩围魏救韩,田忌担心这次不见得管用,孙膑笑着说道:那就再加个减灶疗法。

随着庞涓的贪功冒进,孙膑的神色逐渐变得沉重,他望着马陵上空的一轮清月,仿佛和鬼谷山上没什么两样,为什么世间早已物是人非?

夜风徐徐,松涛阵阵,孙膑想起求学时的欢乐,下山时的憧憬,师兄翻脸时的惊慌,被砍断双腿时的疼痛,装疯卖傻,满身污秽...,偷渡到齐国重获新生时,孙膑还是曾经的孙膑吗?

庞涓!你可还记得曾经的庞涓!

庞涓没机会回答了,他已经被射的万箭穿心,齐国士兵举着火把欢呼雀跃,田忌也笑呵呵的走了过来,却听见孙膑低声念叨着:你断了我的腿,我却要了你的命...

一滴水一个泡,一报还一报,孙膑抬起头盯着田忌,问他对将来有什么打算,田忌说挫掉霸主国的嚣张气焰,当然是带兵回国等候嘉奖啊。

孙膑摇了摇头,劝他顺势打回齐国做大佬,反正田氏代齐也是管家造反,如果不这么干的话,田忌大概率是斗不过邹忌的。

田忌沉默了,孙膑也没再说什么。

一切正如孙膑所料,田忌回国没几天就坐不住了,邹忌派人以他的名义在闹市区算卦,连聋子都听说田忌想挑个日子造反。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三战三胜反倒成了图谋不轨,田忌一怒之下带人去暴打邹忌,刚出兵营就被缴了枪械,只好仓皇出逃投奔楚国。

邹忌赢了,却赢得意犹未尽,为防止田忌回来跟自己争权,想方设法将他牢牢摁在楚国,甚至不惜动用一国之相的身份。

齐国对楚国不友好,就是因为田忌在你们楚国,当然,他是名将,你们办他会造成不良舆论,还不如赏给他一片封地,既能断了齐王的念想,还能给楚王留住人才,最重要的是,齐相邹忌也能高枕无忧了。

三全其美,岂不皆大欢喜?

秦岭一白带着土蜂蜜来访,不知是琴音养人还是相位养人,只觉得邹忌真是越老越有范,看着好像有种大宗师的气质。

夜风徐徐,蜜香沁鼻,一轮圆月静静地悬挂在天空中,邹忌说起小时候在草棚里练琴,练累了就会趴在窗户上看看月亮。

一白:你的琴呢?

邹忌:很多年没弹了。

一白:还会弹吗?

邹忌:那得心静下来才行。

一白:心还能静下来么?

邹忌:或许吧...

一白:听说,人死之前,眼前会浮现出一生过往...

邹忌:嗯,我听小王说过。

一白:吹唢呐的小王?

邹忌:哈哈,现在也成老王啦。

一白:那他的心应该挺静的。

邹忌:应该是吧...

一白:田忌走了,孙膑走了,齐国就剩你了。

邹忌:你是存心来膈应我的?

一白:还有更膈应的呢?

邹忌:啥?

一白:秦国的商鞅完成变法啦。

邹忌:哦...

数年之后,田忌被召回齐国。

第229篇&春秋战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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