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看了两个墓

2024-07-09 17:33 上海

最近五年，基本每年都去扬州，在欣赏过白天夜晚的瘦西湖，逛过南北风格兼容并包的园林，沿着大运河一路往北看古迹，喝过景美的咖啡店，吃过黑珍珠淮扬菜后，扬州还有什么值得我期待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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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我来扬州，冲着两座坟墓：隋炀帝陵遗址公园和扬州汉陵苑。

隋炀帝陵是今年新开的，之前隋炀帝埋在哪里一直备受争议，为什么？因为隋炀帝的坟墓“被迁来迁去”很多次，所以全国有4座隋炀帝陵，比较魔幻。

公元618年，也就是隋炀帝即位的第14年，起义军席卷中原，隋炀帝却在南方的江都（今江苏扬州）醉生梦死，跟随隋炀帝南下的骁果军大多为关中人，他们长期远离故土，思念家乡，隋炀帝却无心北归，最后军队发动了江都宫变，隋炀帝最后被勒死，时年50岁。

隋炀帝被杀死之后，“萧后与宫人撤漆床板为小棺，殡于西院流珠堂内”，后来又草草埋在江都城外吴公台。《资治通鉴》卷一百九十记载，唐高祖武德五年（公元622年），隋朝旧臣陈棱（当时封为江都总管）不忘旧主，从江都县西北四里的吴公台挖出被萧后草埋的炀帝，改葬于雷塘。所以，扬州城北雷塘村有一座“高不过六七尺，占地不过二三亩”的土冢，之前一直被认为是隋炀帝陵。

但陕西的许多人认为雷塘并不是隋炀帝的最终葬身之处，有一种说法是陕西武功县西原罗家堡上的杨陵，距离隋文帝杨坚（隋炀帝父亲）的泰陵约6公里，才是隋炀帝陵。说唐朝平定江南之后，李渊当皇帝，因念其和隋炀帝的亲戚瓜葛，就把隋炀帝改葬到了他的家乡、他的家人旁边。

这里插一嘴杨家和李家的渊源——都有同一个外公独孤信！我在前几篇介绍北朝的公众号里介绍过，倡导民族大融合的北魏被权臣分裂成了东魏和西魏，独孤信就是西魏那边的，后来西魏改朝换代成北周，他是朝代变迁中的名将，八柱国之一，他的长女是北周明帝宇文毓的皇后，北周之后是隋朝，他的七女独孤伽罗又是隋朝开国皇帝杨坚的皇后、隋炀帝的母亲，隋朝之后是唐朝，他的四女又是唐高祖李渊的母亲，所以，李渊和隋炀帝杨广就是表兄弟的关系。

隋炀帝的另一处陵墓，在河南洛宁县，临近隋唐东都洛阳。江都兵变发生时，隋炀帝的孙子越王杨侗留守东都，洛阳众臣奉他为新君，改年号为“皇泰”。由于此前攻入关中的李渊已经在长安另立了隋恭帝杨侑，所以史书称身在洛阳的杨侗为“皇泰主”。史料记载，皇泰主即位后，在洛阳为隋炀帝举行了葬礼，并为其修建永宁陵。当时，隋炀帝的遗体还远在江都的流珠堂下，洛阳众臣只能找来他生前的御用之物，埋进永宁陵。所以，河南永宁陵是皇泰主为爷爷隋炀帝修的衣冠冢。

今年新开放的隋炀帝陵，是十多年前在扬州曹庄开发房地产项目时发现的，经过抢救性发掘，残存的墓志铭“故随（隋）炀帝”“大业十四年”“崩于扬州”“流珠堂”等关键词揭晓了墓主人的身份。当时还有个段子，说这个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板叫杨勇，和隋炀帝搞死的亲哥同名，所以说天道好轮回，隋炀帝被复仇者杨勇挖开。

在了解了隋炀帝的四座坟墓后，我很惊讶，隋炀帝这么会享受的人，干了那么多高规格的基建，都没事先给自己建造个陵墓？所以，隋炀帝应该还是给国家省了一笔大开支的吧！

隋炀帝这个人，扬州是给他正面评价的。因为隋炀帝一生钟爱扬州，扬州人也回报以一个隋炀帝陵博物馆，来宣传他的“推行科举”、“兴建东都”、“经略西域”、“重开丝路”、“开凿运河”、“三征辽东”这些至今影响深远的功业。就单说大运河吧，现在是世界文化遗产，还在发挥着沟通南北的作用。唐朝皮日休在《汴河怀古》中写到，“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也是肯定了隋炀帝开凿运河的历史贡献。

但就是这么一位这么忙碌、干了这么多事的帝王，最后的陵墓比较潦草甚至很寒酸，挖掘出来的宝贝并不多，甚至都没看到隋炀帝完整的尸骨，只有两枚牙齿。隋炀帝的一生告诉我们：自己卷可以，但要卷人民不行。

十三环蹀躞带，也是中国古代最高等级的带具，被称为“天子之服”。

给隋炀帝陵带来点文物的，是随葬的萧皇后——隋炀帝原配，就是给他收尸，用床板安葬他的那位皇后，一看就是个人物，出生于南朝梁皇家。

萧皇后和隋炀帝还是很恩爱的，也正是因为这份恩爱，助隋炀帝打败兄长杨勇，最后登临帝位。隋炀帝的父母是古今难得的一对恩爱帝后，湖南卫视的纪录片《中国》第一季11集《基业》里介绍了这对夫妻，说他们年少时就立下誓言“誓无异生之子”，杨坚坚守了誓言，他的5子5女，都是独孤伽罗生的。独孤伽罗也很有政治智慧，她积极参与朝政，和隋文帝杨坚并称“二圣”，独孤伽罗看重夫妻一心一意的关系，而长子杨勇喜好声色、不善待发妻，引起独孤伽罗的不满，相比之下，次子杨广夫妻和睦，最终，独孤伽罗和杨坚选择了次子。

在隋炀帝去世后，萧皇后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幼孙杨政道跟着叛军辗转颠簸，后来远嫁突厥的隋朝宗室义成公主把萧皇后迎到了突厥南部边境的定襄城，还立杨政道为隋王，从中原逃难到突厥的隋朝百姓都归属隋王。杨政道在这个边境小城设置朝廷百官，手下有部众一万多人，这就是鲜为人知的“后隋”小朝廷。看上去萧皇后依然天皇贵胄，但大家可以想象，这其实就是在突厥庇护下的傀儡朝廷，虽然义成公主在突厥有一定的政治影响力，但突厥是怎样野蛮的草原文化——父亲死了，儿子可以继娶父亲的老婆，义成公主在突厥嫁了四任老公，可见妇女在突厥也生活得并不如意。

直到公元630年，即贞观四年，唐朝大将李靖率军大破东突厥，并将定襄城中的萧皇后和隋王杨政道送往长安，唐太宗李世民对他们敬之以礼，赐萧皇后居住于长安兴道里的一处豪宅，任命杨政道为员外散骑侍郎，让他们从此安度余生。17年后，贞观二十一年，萧皇后在长安与世长辞，享年81岁。李世民下诏以前朝皇后之礼，将她与隋炀帝合葬，所以现在隋炀帝陵里面一些唐朝人俑像、青铜编钟、鎏金铜铺首、玉璋、隋唐特有的青瓷砚等，都幸亏有了萧皇后的随葬。

PS：注意上面提到的杨家和李家的关系图，隋炀帝有一个女儿嫁给唐太宗的哈，还生了唐太宗喜欢的、甚至被考虑立储的三子李恪，虽然这位杨姓妃子是不是萧皇后所生并无定论，但作为萧皇后名义上的女婿，也肯定要考虑善待萧皇后。

萧皇后凤冠复制品：

真正的凤冠损坏严重，只能看到一些残破的配饰：

其他陪葬品：

看完帝陵，再来看一个王陵，主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海昏侯的叔叔广陵王刘胥——雄才伟略的汉武帝的第四子。

要说汉武帝，也是得感叹人总有不顺心的事，汉武帝这么一个干什么成什么的帝王，选择接班人也挺不如意的。

嫡长子刘据，母亲卫子夫、舅舅卫青、表哥霍去病，虽然刘据很早被立为太子，但牵涉进汉武帝晚年的巫蛊之祸，刘据等不及亲自向父亲解释，直接起兵自保，最后失败满门被诛杀，可惜当时卫青和霍去病已经死了，卫子夫最后也（很有气节地）自我了结了。

二子齐王刘闳早逝。

三子燕王刘旦以为大哥二哥都不在了，就轮到自己做太子了，在汉武帝生病的时候，他比较赤裸裸地向汉武帝表达了怕长安发生变乱，要求从封地回京来保卫京城，实则是方便自己在老爹驾崩时夺取帝位，汉武帝觉得他心术不正，就也不考虑他了。

四子就是这个广陵王，史载，刘胥这个人身材威猛，力大无穷，甚至可以举鼎，而且他喜欢空手和熊、野猪之类的猛兽搏斗。此外，刘胥还喜欢游乐，四处寻欢作乐，行为举止不遵法度。这样的人属于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汉武帝也不喜欢他。

五子昌邑王刘髆，就是海昏侯的父亲，亲生母亲是李夫人，就是很受汉武帝宠爱的“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绝世美人李夫人，但刘髆也死得比汉武帝早，而且之前李广利和刘屈氂还、密谋拥立刘髆为太子，又让汉武帝怀疑他们在幕后操纵了巫蛊案，试图搞死太子刘据，然后扶植刘髆登上太子之位，所以刘髆也没戏。

最后只有一个幼子刘弗陵，只有8岁，也看不出来什么好坏，但也没啥选择了，只好立幼子为太子，汉武帝还担心幼子即位外戚把持朝政，最后搞了个去母留子，也是够狠的了。

后来刘弗陵也没活几年，死后无子，刘髆的儿子刘贺就又被推出来了，结果刘贺不到一个月就被废了，说是在位27天干了1127件荒唐事，史称“汉废帝”，更为人熟悉的是被废后的封号“海昏侯”。后来是谁做的皇帝呢？之前太子刘据幸存下来的孙子刘病已——汉宣帝。

你想，先是8岁儿童登基、再是废太子的孙子登基，还在世的年纪较长的广陵王刘胥肯定就不服了嘛，他觊觎帝位，使女巫诅咒，最后事发，刘胥又怂了，选择了自杀，封国废除，但汉宣帝还是网开了一面，免除了刘胥几个儿子的死罪，还厚葬了刘胥。

这个广陵苑就是刘胥和夫人的坟墓，不过不是原装，原装在高邮天山镇，因为墓葬结构复杂、规模庞大，有观赏、研究价值，就被整体搬到了扬州这个地方。有啥价值呢？这个墓葬用的规格叫“黄肠题凑”，属于汉代较高等级的墓葬规格。

黄肠题凑这四个字，有点不明觉厉的味道。

黄肠：指的是使用去皮后的黄心柏木，这种木材因其颜色和质地而得名。
题凑：指的是木头的端头都向内排列，形成向内聚合的拼凑结构，即以木代砖，在棺外围之。

就是这样，像搭积木一样把这些柏木整齐地堆在一起，严丝合缝。黄肠题凑的两个特点：一个是层层叠垒、向上平铺，极少使用榫卯；其二，就是木头方向和椁室垂直，从内侧看的话四壁只能看见枋木端头。

黄肠题凑不用榫卯，但墓木椁还是采用榫卯拼合方法的。

要建造这样一个“黄肠题凑”，至少需要砍伐成千上万根柏木构成的森林，这还不包括后期削皮、垒砌所耗费的人力和物力。这么看来，这玩意的确算得上是尊贵身份的象征了。刘胥和夫人的墓葬都是黄肠题凑，刘胥的更大些，也是同类型墓葬中规模最大的，可见汉宣帝对这个犯了错的叔叔还是厚道的。

只要讲到中国古代的墓葬，黄肠题凑就不容忽略，我就是在去年在南京博物院参观时看到了这个墓葬规格介绍，然后听到旁边有姑娘得意地说：这个我在扬州都看过了，可以不用看了。当时我就想，得到扬州来实地看一下最大的黄肠题凑。

本着是文化之旅，这次我扬州博物馆也去了，扬州博物馆和中国雕版印刷博物馆合在一起了，不需要预约，凭身份证入内，本来是简单了，但大家似乎习惯手机预约了，身份证又不习惯带着了，就等着手机实名认证预约了，一听得靠身份证实名，门口好多游客直接被劝退了。

简单来说说展品，老实说，展品并不多，估计很多东西都搬到中国大运河博物馆去了。

1、雕版印刷得来了解一下，雕版印刷就是把要印刷的字先写好，然后覆在一块板上，字就变反方向的了，如此把反向的字刻出来，然后再像盖章一下往纸上一印刷，字又变正方向的了。雕版印刷的好处是一块板，刻一次字，可以印刷好多本书。后来出来活字印刷（发明人毕升哈），就是不用一块板来刻字了，而是一个个字刻出来，再组合在一起去印刷不同的书，更灵活、先进了哈。但雕版印刷作为一种精细的雕刻艺术，扬州还是很喜欢保留的，所以说扬州菜刀工好，其实刻雕版就体现出来了。

2、别说雕版精细了，装帧都是五花八门，中国人真是会玩。

3、再来看看别的雕刻，小小的核桃上有乾坤。

4、汉代这货很流行，还记得海昏侯墓里挖出来的雁鱼灯吗？都一样，都是古代环保灯，蜡烛燃烧出来的烟自动被吸到下面的“大肚子”里，消弭于水中了。

5、南朝的砖，都说秦砖汉瓦，但我觉得南朝的砖才最美，南京博物院有一面砖墙，就是南朝的砖拼出来竹林七贤，扬州博物馆这几块南朝的砖相比之下算是简单纹案了，但看着也美。

6、扬州知名人士——鉴真和尚，看一下介绍，感觉东渡失败多、成功少嘛，但只要一次成功，也就成为文化使者名垂青史了。

7、国宝——蓝釉白龙纹梅瓶，代表了元代瓷器烧制的最高水平，有一个厅专门只介绍这只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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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intazure

我活在世上，无非想要明白些道理，遇见些有趣的事。倘能如我所愿，我的一生就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