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的童年(微小说)

教育   情感   2024-06-01 14:39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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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清明醒了,右眼肿得像个桃儿,刘海黏着脑门,毛巾被蜷在地上,蚊帐撩开了个缝儿,一只吸饱了血的蚊子嚣张地停在蚊帐内壁。

瞄准,专注,像伏击老鼠的猫。一巴掌上去,蚊子死了。但忽又有一嗓子男低音吼过来,带着被吵醒的愠怒,吃饱了撑得你!大中午折腾什么?

被吓得一阵眩晕。对于父母,已经六年级的张清明觉得难以理解。

说他们不在意自己吧,他们十年如一日地付出,哪怕牺牲自己的健康;说他们在意自己吧,却像瞎了一样,从来看不到她的迷茫和惶恐,连名字都起得极其敷衍。

听说过有谁把清明当成名字的呢?这是个忧伤的日子。虽说自己出生在清明节,但也不能这么凑合吧?

她问过妈妈,为什么我叫张清明?

妈妈,巧合。不是还有人国庆出生的就叫国庆?

张清明很想说,国庆和清明,是完全不一样的。哪怕叫张端午,张六一...但是话到嘴边,终究是没说出口。

思绪回到眼前。模糊的血印在眼前聚焦,蚊帐摆脱了白的单调,像贴了块淡淡的玫瑰花瓣儿补丁。

蚊帐后边紧挨着的那堵墙,暗淡无光,还挂着灰尘,许久没有上过那么鲜艳的妆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突兀地印在墙上,清晰可见细腻的纹路,像媒婆脸上的腮红。

张清明跪在床上,掀开蚊帐,凑到跟前,用唯一还能睁开的那只眼睛看了看,然后从床下面一个废旧的铁皮铅笔盒里掏出一小截粉笔,横过来,气呼呼地涂了涂。

这个午觉她睡得很不好。上午刚被批过,因为作文写得不入流,被老师把作文纸贴在胸前,站在讲台一侧示众了两个钟头。

没有按照老师列的提纲写,就不是好作文?是不是好学生也有模版?如果不能和它严丝合缝,就是失败?是耻辱?...”

想不通。痛恨自己,痛恨别人。

她回到家几乎是抽嗒着睡着了。现在她已经习惯一个人消化,尽管她并不知道怎么咀嚼才能不伤到自己。因为就算和大人说了,也给不了任何帮助。

类似挨批评这种,她妈几乎不会追问事情的来龙去脉,上来就说,怎么别人都能写好,就你写不好?

曾经,她激动地跑到厨房,把自己忙活了一周,用纸板做的大别墅展示给妈妈看。

她多么希望,妈妈能看到这里面的用心。她可是为妈妈专门准备了一个带浴缸的豪华套间啊!还有一个超大衣柜,可以装下几百件一年四季的衣服。有了那么多衣服,妈妈就再也不用天天洗衣服。

然而,当她端端正正把它展示出来的时候,妈妈只是撇了一眼,除了真棒俩字什么都没说。

她紧盯着油锅,当油烟像尘雾一般飘了出来,就麻利地掀起案板上的一张面饼,抛到里面,然后快速盖上锅盖。

等她再回过头来,已经变成了茫然不解的表情,怎么还在这?还不赶紧回屋儿学习?

张清明的热情,也像这厨房中的油烟一样,渐渐地淡了弱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做的事,说的话,从来都只能进入大人的耳朵,却进不了大人的脑子和心?

小孩入睡总是很快,但这一次,她身上像压着一块大石头。而且,还睡得很浅,形不成完整的梦。不是被嘲笑,就是被狗追,或者迎着风跳下悬崖。

第一次,童年那种无忧无虑的感觉远去了。她觉得被一条无形的绳子粗鲁地牵着,开始体会到了生活的无奈和沉闷。

下午两点上学,现在是一点半,离出发还早。

窗外绿树成荫,知了声透过纱窗传进来,像经过了扩音器似的,震耳欲聋,比老师的声音还要让人觉得刺耳。

头顶上方,用报纸糊的顶棚,已经泛黄,脆弱地悬在空中,有种随时可能掉落下来的压抑。

床尾放着件皱巴巴的蓝色连衣裙,袖子是两个泡泡袖,下摆有一圈圈波浪形的花纹。为了它,她曾经问了无数次,妈,我可以穿连衣裙了吗?

今天,终于可以穿上,她却没心情了。

机械地套在身上,走下床照了照镜子,转了个圈。发现胳膊肘上黑乎乎的一团,赶紧低下头扭着胳膊来看,才知道原来是

一个冬天不怎么洗澡积攒下来的污垢,硬硬地一层,吐了好几口口水在掌心使劲揉搓,那块皮反而被搓得更脏更红更丑了。

其实不仅是那个位置,仔细一看,自己的脖颈、大腿、膝盖窝儿、脚踝...无处不残留着冬天的霉味儿。

一如自己的性格、成绩、名字,连外观也是这样不堪入目。整个人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竟没有一处是讨喜的。

呸!

张清明恼羞成怒,几乎是撕扯着把裙子褪下来。依旧穿起长衣长裤,踩上一双带着干泥巴的塑料凉鞋,就往学校里跑。

天气好得像是画出来的,一抬头就可见丰满得像胸膛似的蓬松的白云。阳光穿透浓密的白杨树叶子,就像给叶子镶了细钻。大黄狗趴在邻居家门口,吐着舌头,对在附近玩耍的小狗崽露出一脸的慈爱。

张清明却全都没有顾及,像是视听功能骤然减弱了一般。她只要一出门,就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且只能朝着一个方向走,就是那个大人认为重要的唯一正确的方向。

可惜她并不知道,如果努力,缺乏智慧的指引,听凭本能的驱动,那么即便是累死,也只是原地转圈罢了。

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张清明说不清楚,她爸妈也说不清楚。甚至,很多年过去了,他们仍然说不清楚...

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里面传出一个老头的声音,老张你怎么还没接孩子呢?老师给咱儿子打电话,说幼儿园放学半个小时了,都没见到奶奶的影儿。

没听到回复,电话那头有点慌张,老张?你没事吧?不舒服的话我去接?你赶紧去医院看看?咱可千万别病倒给孩子添乱啊,孩子在城市里挣钱不容易...”

张清明彻底清醒了,晕!我居然做了个这么遥远的梦!只是因为趴着睡,脖子一时还正不过来。

嘴巴苦涩,舌头仿佛打了结,啊?等等...不用...不用你接!我已经在去的路上了!

餐桌上的茶早就凉了,哈喇子沾湿了袖口,老花镜气息奄奄地躺在脚边。日子快如流水,生活像在发烧,且永远没有恢复正常的可能,

我这宝贵的一去不复返的生命啊!就是盲目度过一生的悲剧性失误。

牙签儿太太
中年女坐家,家庭股份有限公司CEO,驭夫百炼成钢,育娃信马由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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