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拉撒路_LAZARUS
BV / 1Dd4y1G7E1
我们似乎可以得出结论,在当前这个时代面对绞肉机般的生活现实,男性比女性更容易诞生阶级意识的觉醒。无论严肃与否,为了求证,我们反过来观察女性。截至年初,小红书1亿月活中女性用户占比90.41%,而小红书这样一款女性内容主打的软件上主流内容是对服装穿搭、美食探店、出门游玩的分享。这似乎印证了开头那个结论。
然而这真的正确吗?女性群体真的是庸庸碌碌眼前只有个人生活吗?男性真的因为这种普遍的阶级意识觉醒而站在更为先锋的位置上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要真正寻找这个现象的原因,接下来我们必须深入到性别的内部,探索这个结构的每一个环节。
首先需要注意的是:性别绝非是内在统一的,而是需要在与其他性别的关系中确认自身,男性和女性都在性别这个论域内相互碰撞。通过与另外性别的差异规定自身从而维持同一性。这种碰撞立足于实践,也就是现实的人与人之间关乎于性别的交往。这种交往在当今这个时代,则着重体现在婚恋关系上,因此我的分析由此切入。
我们这个时代的婚恋关系,更多的被看作一种利益交换,这点从婚恋市场这个概念的流行中便可见一斑。从互联网上的豆瓣董哥董姐和微博人生导师,到现实生活中熟人说媒和公园相亲角,情绪价值和门当户对等词汇满天飞舞。身高体重性格学历颜值财富地位,一个人的各种条件按照权重被综合起来,似乎有一个客观的分数把人分为三六九等,决定了人在婚恋市场上的竞争力,或者如同卖猪肉一般决定了人的价格。
我将评判标准简化成了这么一个模型:
男性和女性按照婚恋市场上的各类评价标准大量被区分成了三种水平。这时候性别的匹配并非如我们所想的那样是一对一匹配的,反而是这样的:
原因很简单,由于男权社会的现实经济原则下男性拥有更多的劳动优势,也就拥有更多的劳动责任,在婚恋中也就需要更多的经济基础,譬如某些地区的男性需要支付高额彩礼并有购房购车的要求。而在我国购买住房无疑是一项巨大的支出。“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这一句在婚恋市场男性中流传甚广的话是这一现象的反应。
需要注意的是,这里并不是一种经济决定论。因为我们知道,现实的经济原则并非是先天就如此且一成不变的,它是由现存的劳动方式和再生产方式以及人的观念的运动作用下形成的。所有这些事实,只不过是在一个整体下相互作用的各个环节。我们选择从经济关系开始讲述绝非是因为这些部分决定了其他的部分,只是因为这些部分更方便切入。
回到主题。为了方便大家理解,我举一个现实的身边例子:我住在山东的一个三线城市。在这里一个女生大学毕业后回老家找一份薪资的安稳工作,父母会认为这种程度的经济独立对于女孩来说已经足够了,这种条件足够一个女孩将来嫁个好人家。但如果一个男生大学毕业后回老家找一份相同的工作,她的父母只会说:干这样一份只能追求温饱但薪资不足以买房买车的工作将来没有人会嫁给你。
这样的想法,我相信绝非是我们这些地区独有的,而是全国普遍存在的那种所谓的传统思想。声称作为一个家庭的主心骨男人应该有野心、有干劲、努力为事业而拼搏,但女性则承担的更多是家庭责任。在这种情况下,这种一对一匹配的模式就不存在了。
在这个简化的模型里,我们假设:男性每月需要为婚恋所做出的支出和储蓄占其总收入的50%,其中包含购房和彩礼以及其他的额外支出。那么相同收入的一对男女在婚恋市场上是不匹配的,因为男方用于生活支出的金钱是女方的50%,这二人的生活质量差异是较大的。
如果按照婚恋储蓄为50%计算,真正在生活水平方面匹配的是男方收入两倍于女方的一对男女。婚恋市场上流行的“女性不要向下兼容”这一话术正说明了一切。这种一强一弱的搭配在婚恋市场上显得非常合理。
这个结构乍一看似乎对女性是有利的,女性似乎可以通过这种社会结构实现某种阶层的跃迁。但事实上完全不是这样,这种结构对于女性来说,是一种不折不扣的压迫。
举个例子,我们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言论:
但这对于女性来说并非是一个值得骄傲的现象,因为变美无非只是一种消费活动:小到购买化妆用品和时尚服装大到医美整形伤筋动骨。女性的消费活动大多是用于购买短期消耗品,反过来,男性的支出则大多用于房车等再生资本,从而拥有了这样资本的男性群体往往在婚姻中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婚姻制度无非是一种经济制度,而婚姻关系也无非是一种经济关系。在这样的经济关系中经济优势地位的一方自然拥有更多的权利。在这种不对等的匹配关系中,男性的额外支出也是一种购买活动:他购买了女性的身体使用权。这是女性被物化的环节——她们被明码标价,通过购买活动成为丈夫的好妻子、生育的好机器、儿女的好母亲、家庭的好保姆、在婚姻生活中贡献免费劳动力。婚姻就是这样一场旷日持久的经济活动,她从来与爱情无关。在丧偶式婚姻横行的今天,我们更应该明白:有些看似免费的东西其实早就暗暗用另外一种方式标明了它的价格。
这种男权婚恋结构同时压迫了男性和女性。
首先对于一个女性来说,男性主导的劳动市场剥夺了他的劳动资格。例如由于在上述那种畸形的婚姻关系下女性对于身体使用权力的让渡导致劳动市场对于女性的要求格外高,这也在无形中提高了女性经济独立的门槛。
另一个问题是由于这种畸形的匹配关系,就算是已经取得了一定程度经济独立的女性,为了保证其正常的生活水平,也要寻求一个在经济条件上更加强势的男人。这种田忌赛马式的匹配导致女性在当前的经济生活中几乎不可能保持任何形式的独立。
而绝大多数的男性则需要争夺婚恋市场上处于中等水平的地位,因而他们长期陷入到一种普遍的性焦虑里,进入到对所谓的性资源的可耻争夺里。
现在我们可以回到刚开始提出的问题:为什么男性更容易觉醒所谓的阶级意识而女性似乎更容易被消费主义把控呢?
首先在已经确定了两条匹配关系里存在着一种对立,这种对立区分了日常生活和精致生活。由于中国社会目前尚处于一种金字塔的形态,因而大多数群体生活的是这一空间。在这种状况下,女性的生存状态是日常状态和精致状态的区别,被物化在这里看似已经成为了一件好事情,女性仅仅需要在日常中看起来更精致似乎就能完成某种阶层的跨越。这种对自己不够精致的焦虑体现在女性生活的方方面面。在身体上它体现为女性普遍的容貌焦虑和身材焦虑,在生活上它体现为小红书的意识形态。
与之对应的这部分男性群体生存状态则摇摆在日常生活和例外状态之间。在现代社会的观念中,一个没有经济能力娶妻生子的男性因素可以说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这就使得他们的焦虑更接近于生存层面而不是生活层面。这种生存压力迫使他们不得不去寻求一种反抗性的符号,尽管这种反抗是虚假的。一部分男性选择消费左翼文化符号来消解这种压力,他们持有一种战争的经济决定论:认为只要解决了私有制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一个与他们的状态相同的更经典的男性群体是孙吧男,他们乐于将各处收集来的女性照片发在帖子里,供自己和他人意淫评论,通过在互联网上凝视女性,他们获得了一种虚假的拥有感,以此来缓解现实生活中对于不确定能否掌握一名女性的那种焦虑感。活跃在互联网上的大量厌女男性群体其背后的爱欲机制都是类似的。甚至可以说,每天高呼口号的看似先进的网佐男和旗帜鲜明的厌女孙八男是同一个群体。
总结起来,在大多数人处在的阶层中男性和女性的焦虑是不一样的,因为这两条明确的匹配线已经为绝大多数女性指明了道路。因而女性主要焦虑于自己不够精致,这种精致包括各种层面从容貌身材到饮食和生活习惯。而这份焦虑则因为日常与精致之间的界限是那么模糊,它才能推动女孩们持续装点自己,从而在婚恋市场上将自己卖个好价格。
而男性这边因为精致生活的匹配,已经超出了绝大多数男人的生活范畴,所以男性并没有对精致生活的焦虑。我们可以看到现实生活中很少有男性花像女性一样的时间打扮自己和自己的生活,因为在这种秩序里他们占有的是生产的环境,男权秩序这个大他者告诉他们只有真正占有一个女人的男人,才能算得上拥有菲勒斯的正常男人。因而众多男性带着这样的性焦虑相互拼杀,去争抢一份正常生活的入场券。同时他们也不忘了前期女性把自己的价格抬得太高、卖得太贵。
厌女情节就是这样一种机制:他并不是一个男人去厌恶一个女人,而是一个男人去厌恶商品,去厌恶商品的价格太高他无法购买。厌女症结的普遍化是商品逻辑普遍化的结果,也是人商品化的结果。
让我们再次回到对这一结构的分析:这一结构如何反驳性别本质主义呢?
此前的分析中我们一直将男和女这一对概念不加批判地使用,看起来性别的差异好像是人的自然属性,但事实上绝非如此。性别关系只是一种中介活动,内在于整个社会的生产与再生产方式。我们甚至可以说,现代的男女和前现代的男女则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两者仅仅只是能指相同。前现代依赖的是直接的身体暴力,而现代则依赖的是商品化的中介活动。当现代化的商品活动渗透到性别这一领域,它需要的是一种性别上的绝对购买者和评价者,然而这一形象自身最初什么也不是,它只是作为一种区分的活动,区分男性气质和外部。
在我们这个模型中它所占有的位置是理想男性,这是一种纯粹的绝对理想的购买者和占有者,因而也是不存在的,它是所有男性的标准。但由于它自身是一个毫无意义的能指,是一个空虚而没有内容的形象,男性气质本身则体现为一种没有方向的攻击性,一种对于女性的纯粹占有。
需要注意的是,这种男性气质并非是男性独有的。在这个模型中,与理想男性虚线相连的上层女性她们也是男性气质的。从这个模型来看,她们是现存的所有群体中男性气质最强烈的群体。我们经常可以看到一些声称自己是女权主义者的所谓独立女性,她们自己可以过一种看似独立的不婚不育的生活,于是她们认为这种生活是超脱出男权秩序的进一步,认为这应该是所有女性的追求,因此她们热衷于割席。
你可以经常在互联网上看到这样的群体,她们热衷于嘲笑娇妻文学,用一种拯救者的姿态戏谑地说着“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好像她们掌握着完全解决问题的良方。她们认为只要一个女人选择结婚组成家庭她就不但把自己推进了火坑,而且背叛了女性独立的旗帜,使得其他女性的社会地位更加糟糕。
这无疑是一种虚假的反抗,这群人是不折不扣男性气质的。她们不会考虑,女人需要在现实的社会观念中生活,而大多数人不能忽视他人的眼光,她们想的仍然是如何像男性一样占有女性。这种占有并不打着某个男性个体的名号,而是以与女性共同体的利益为名的,这种共同体的利益实则只是他们自身这一阶层的利益。
不婚不育无非是一种特权,同样是选择不婚不育,一个白领需要承担的社会面谴责和经济压力无疑比一个农村妇女小太多太多。那些自私到拿不婚不育去捆绑全体女性的人,她们想的不过是让其他阶层的女性放弃自己的利益转而去维护她们的利益,这还不够男性气质吗?
与婚恋市场中的中下层男性对应的则是理想女性,这部分女性代表着绝对的女性气质。这里的女性气质也并非是一种确切的形象,而是一种被男性区分划分出来的、能够被绝对占有的客体形象。它代表着一种柔弱的如同一个造物一般等待被定价、被购买、被评论的形象。
在现实生活中,最具有这种女性气质的群体是被男权秩序绝对排除在外的那个群体,也就是模型之中与理想女性虚线相连的男性群体。在婚恋市场上的所谓被淘汰男性,他们是纯粹被凝视的客体。他们的焦虑是不被男权秩序这一大他者承认的焦虑,因为他们被日常生活所淘汰。
一部分女权主义者,例如上野千鹤子,主张强调女性气质、鼓励女性气质,也有很多“男性女权主义者”以拥有女性气质为荣。但这仍是一种虚假的反抗,女性气质并非是女性本质,它终归是一种男性凝视的产物。那种如水一般柔弱的温和的气质不正符合了男性秩序对于一个纯粹的贡献者、一个配合的被剥削者的想象吗?
在现如今的舆论战场上男女问题的争吵越来越激烈。男性群体指责女性群体中越来越发普遍化的精致利己主义和拜金主义,他们指责女性在婚姻关系中只知道无度的索取,从彩礼到房产,却从没有想过被物化为纯粹商品的女性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勉强抬高生存状况。正如无产阶级只享有自由出卖劳动力的权利一样,女性们也只享有奴隶可以自由选择主人的权利,但是否选择成为奴隶的权益却并不在她们手中。作为结构上的受益者,这样的厌女症为了暂时保持自己的利益而去赞同这种压迫结构,无疑是十分下作的。
同样的,面对互联网上普遍的厌女情绪,女性群体则主要把这个原因归为男性个体的不努力,嘲讽他们生活不如意来网上吐酸水底层屌丝又破防了。这同样是荒谬的,就像一个代数的奴隶对没代购钱的买家说:你买不起我还不是因为你没有努力挣钱。
我们不能将社会的经济现实和观念看是做是天经地义的而单独将性别问题拎出来讨论。当个体的教养确实已经成为普遍化现象的时候,需要被反思的绝不仅仅是某个环节和某个个人,而是这整个结构。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很遗憾的是距离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宣言中提出那句联合的口号已经过去了174年,被压迫的人们仍然在互相争斗,而真正压迫所有人的秩序仍然在完善的运行着。我们已经认识到性别秩序已经是陈腐的资产阶级利益的代言人,是庞大再生产机器维持自身运转的一个零件。那我们就要毫不犹豫地反抗他、砸毁它、扔掉它。
在我看来,真正的解决之道绝不在于为了利益互相抢夺,而是在于爱不是作为一个男性、女人、异性恋、同性恋去爱,而是抛弃掉自己的主体性,忘掉自我营造的统一假象,用爱来重新惊艳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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