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Leopl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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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基本的洛夫克拉夫特式情节结构是这样的:一个通常十分年轻且祖先是英国新教徒的美国主人公,在或多或少杂乱无章的研究中偶然发现了一个黑暗的谜团,这个谜团由非人类怪物设计,潜伏在我们生活的“时空”边缘。在事件过程中,主人公不仅要面对现实的边缘,而且首先面对社会的边缘。他发现自己身处新工业城市的一潭死水中,为了探索谜团而不得不前往半荒芜的村庄、贫困的工人城镇,等待他的不仅仅是宇宙中的怪物,还有处于衰落状态的社会的人形怪物。书中的主人公从来没有善终的结局,最好的结果也是因为距离秘密过近而陷入癫狂,而最坏的结果往往是如同人类迷宫中的老鼠,不自觉的遵循了某个“伟大存在”的设计,最终抗拒阴谋的努力反而促成了它的实现。
在作品《克苏鲁的呼唤》中,城市永远是阴天,空气都能拧出水来。无论城内还是城郊都泥泞不堪,而且城中已经有大片的房屋被海水淹没,房屋外墙爬满了藤壶和海藻,墙壁的破洞内黑暗幽深,其中往往潜伏着等待狩猎的章鱼头人形怪物和房屋原主人的尸体;城外则是环绕着工业革命伊始的黑烟工厂的工人居民区,贫苦和破败是这里的主色调,各种鱼类屠宰场和鱼类市场混合着肮脏的污水成了他们的生活环境。
该作品也被Cyanide Studio改编为pc游戏,于2018年10月30日在PC/XboxOne/PS4平台发售。
看起来克苏鲁神话似乎在试图讲述一种彻底的绝望,即无论如何都无法逃脱的命运。这种命运在文学作品中被具象化为“恶魔”,而恶魔的活力被归因于城市地下的恶魔和他们在地表的崇拜者,甚至在这个城市里的“正常人”也已经麻木并趋向癫狂。
但是,正如洛夫克拉夫特本人所说:
恐怖在这里出现,反映了文学衰败的社会境遇,意识到它在其中出现和存在的社会现实的瓦解,它的“吸引力”只有那些“脱离日常生活”的人才能感受到。
当面对可怕的“非人类他者”的恐怖时,一个有机的白人社会的统一似乎是一种从未真正存在过的幻觉。盎格鲁-撒克逊式的和谐社会似乎已成为过去,只有被头足类动物占据的腐朽房屋还纪念着文明的残存痕迹。
作品中的主人公也不是重件和谐的自由主义英雄;相反,面对他所在城市的恐怖,他们扮演了一个刻板的洛夫克拉夫特式白人主角,只能被动地表明他所代表的白人社会已经迷失了。甚至不仅如此,往往有着不良的生活习惯(如酗酒乃至吸毒)的主角,长期处于昏聩的状态,读者甚至难以辨别主角的描述究竟是事实还是幻觉,而这样的主角往往在叙述中以第三人称的形式描述第一视角的所见,并因为这种诡异的状态被剥夺了自己的主体——主角往往事实上成为一个巨大悲剧的第三人称见证人,就好像洛夫克拉夫特自己生活在资本主义蓬勃发展的世纪之交的所见所闻。
对克苏鲁的解读往往沦为对“伟大的克苏鲁”的符号式狂欢,然而任何一篇真正克苏鲁式的小说,都把真正的笔墨耗费给了邪神地上的信徒及其所构成的社会上。对前者的注目礼只能构造出一个“伪神话恐怖小说”的洛夫克拉夫特形象,而只有关注到后者,洛夫克拉夫特式恐怖的真正恐怖之处才能体现——因为它塑造的是一个正在解体的现代文明:正像2022年的我们对现实的担忧一样。洛夫克拉夫特在资本主义蓬勃发展,生产力大幅跃升的历史时期把握了这个社会空前的异化潜力,并将其文学化。
可以说,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是对现代性灾难的反思,因为仅凭早期工业城市地下的、邪教徒所崇拜的怪物实体的存在,就证明了社会的构序一直是不稳定的。他点出了一个极端简单的真理:人类的幸福生活从不是理所当然的。这种对现代性的反动立场给我们提交的是:在如此这般的世界里,人类只能走向毁灭。事实上,这种衰落——“衰落”和“退化”是洛夫克拉夫特最喜欢使用的词汇——不仅仅是一致性的破溃,而是表明(即将被揭示的)非自然性的存在。
在这里,虽然现代性遭遇了恐怖,但是其中已经解体的前现代性在其瓦解的过程中得到了保留——这就是仍然保有体面的贵族和阴翳中灯火通明的古堡。然而如果仅仅如此,那么“克苏鲁”和大火的“二舅视频”并没有区别,它们将都成为对现代性的消极反抗,成为对不可能再回来的田园诗生活的徒劳怀念。
“二舅视频”建立在一个反现代的浪漫主义基调上:影片塑造了二舅这个充满前现代温情的角色,给出面对现代社会的方案是回到自给自足的传统熟人社会。但是陷入焦虑的人本就不可能接受二舅的心境,生活必然会把人从彼岸拉回来。它批判现在,却想回到过去。
洛夫科夫特仿佛给出了无边黑暗中唯余光明的一片文明孤岛,然而在更远处,巨大的海啸已经开始酝酿,这片田园诗的世界必然伴随着无边黑暗一起被怪物吞吃。
因为洛氏对现代性的反思不只局限于现代工业城市和黑烟囱,“边缘性的瓦解”是他作品的基本主题。任何一个洛夫克拉夫特式“时空”都把从封建的农、商业社会和工业资产阶级社会融合在了一起,往往存在着自然和超自然、城市和乡村、新兴阶级(资产阶级+工人)和破落贵族、密集房屋和高耸古堡等诸多要素,因此进入这些区域的第一感觉总是割裂,或者说:不和谐。
然而故事的深入也会总是以划定社会边缘的分界线的瓦解为标志,异乡人与当地人,破落贵族和新兴阶级,乃至有机的与无机的,人类与非人类,带着浓重医院消毒水味的受伤渔民和本身就长着一张章鱼脸的直立生物。套用马克思的话,在资本主义的时代“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瓦解了”。人类世界看似牢固的同一性在洛夫克拉夫特式时空中似乎只是一种历史偶然性,被破坏社会界限和人类本身界限的黑暗力量所瓦解。
这里的不是简单的新兴资产阶级取代了封建贵族,不仅是绅士的世界被溶解了;而是通过整体世界的超自然破碎,使得现实本身变得不再稳定,它极为恐怖的允许人类从非人类的角度,将人类世界视为寒冷和黑暗宇宙中一个无关紧要的点。
因此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并不在于对看似和谐的前现代性的怀旧回归,他确实给出一个“田园诗”的前现代世界,但是这个看似闪耀着微光的顽强世界实则是“腐烂的”,它行将就灭,而局中人往往一无所知。所以,虽然克苏鲁式的恐怖是对现代性的反动,但是这一反动是“揭露”,而非“怀念”。
譬如《雷德胡克的恐怖》中,马龙探长虽然主动发现了邪教的黑暗秘密,但他无法一劳永逸地驱除他所在城市的可怕社会。因为在洛夫克拉夫特的黑暗宇宙论中,不可能有最终的和谐。洛夫克拉夫特式的恐怖既不想回到前现代,也不想逃避现代性的扭曲。相反,它在主人公和主人公所代表的的世界的必然悲惨的命运中激化了这些扭曲。这使得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不是简单的代表破灭的“恐怖小说”,而是成为了一种“恐怖史诗”。
洛夫克拉夫特否认了资产阶级绅士们简单、安静的生活,将这种生活描述为永远不可能的,这种生活不仅受到历史、社会转型的已知威胁,而且通过宇宙中幽微深邃的恐怖力量,遭遇了形而上学式的恐怖——看似有秩序的彼此和谐只是一个偶然例外。它们与一种激进的虚无主义有关,这种虚无主义贬低了人类在与非人类他者的对抗中的存在。在洛氏的笔下,现代社会不是2022年才让人承受就业、家庭和房贷的重压,而是19-20世纪的工业城市就已经成为恐怖的化身,观众们在其中看到了正在吞噬他们世界的宇宙式恐怖。
我认为,人的思维缺乏将已知事物联系起来的能力,这是世上最仁慈的事了。人类居住在幽暗的海洋中一个名为无知的小岛上,这海洋浩淼无垠、蕴藏无穷秘密,但我们并不应该航行过远,探究太深。迄今为止,各门自然学科的纵深发展尚未对世界酿成灾祸;然而在不久的将来,孤立学科的只是最终会拼凑整合为一体,并将开辟出一番关于现实世界的恐怖景象,人类的地位也将岌岌可危。到那时,我们要么是被逼得发了疯,要么是逃跑,逃离光明,逃往一个新的黑暗时代去寻求和平与安全。 ——《克苏鲁的呼唤》
自然科学带来的“复杂性的幻灭”,打破了对自然的神秘理解,因此也打破了前现代社会表面上的和谐。
正如《维多利亚2》的开篇词所说的那样:
伴随着科技的发展,人们不断怀疑着祖祖辈辈所坚信不疑的事物。
万物有灵论或巫术魔法的时代里,人与自然是和谐共在的关系,通过“灵”作为中介,人与自然得以借助部分“祭司”和“仪式”实现通明澄澈的沟通,世界体现为一个整全的统一体,邪恶往往是在世界之外并呈现为意图打破整全性的“蚌中砂砾”。
培根提出“知识就是力量”之后,人与自然的天然统一被打破,自然成为了人统治的对象,也是在这个阶段,主-客体问题成为哲学思考的核心。
到了洛夫克拉夫特,培根观点中的“人类中心主义”被颠倒,人与自然不仅不是天然统一,而且自然也不是卑微的人类所能掌控的对象。在他的宇宙恐怖中,宇宙和存在本身是从非人类的角度来看的,这呈现出一个新的现实:人类只是非人类客观主体的动态网络中一个(而且相当不重要的)点,人类不是主角。这正是现代科学的成果。
现代科学的“哥白尼革命”所实现的,恰恰是告诉人类,以地球为中心的视角(人类中心主义)应当让位,取而代之的以非人类存在的视角重新理解世界,这将使我们发现,人类并不是自然演化的目的,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现代科学的发现使人们能够理解现实,证明了宇宙对人类存在的漠不关心,从而赋予了一种新的、非人道的唯物主义“对惊奇和幻想的刺激”。
哥白尼纪念碑,华沙斯塔西克宫
哥白尼的原理实际上是否定性的:人类是的视角并不是一个特殊的视角,不存在认识论上的优越性,太阳不会因为地球上有人类就绕地球转,“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洛夫克拉夫特的恐怖概念由此将对人类本身的否定置于现实的中心;他关注的是人类在非人类主体视角中的地位。可怕之处不在于人类的感知之外的“可怕远景”,而是这些远景揭示了我们在宇宙中的“正确位置”——No Position。正像引起恐怖的不是工业城市地下的怪物实体的存在;相反,恐怖在于这样一个事实,即怪物的存在以及崇拜它的邪教,揭示了关于和谐社会的幻想总是已经被扭曲,因此失去了救赎的机会——它指定了现实结构中的不确定性。
《克苏鲁的呼唤》中,主人公一边检查叔叔的诡秘遗产,一边逐步解开邪教的阴谋,他们崇拜将克苏鲁作为弥赛亚的救赎来崇拜,通过破坏社会为祂的最终回归做准备。在这个故事中,堕落的主题、文明社会的瓦解以及随之而来的现实瓦解接踵而至,并让主人公心生恐惧,他必须明白,在他的城市社会的边缘,野蛮的邪教正以虚无主义的破坏力威胁着他所熟知的世界。然而,真正恐怖的主题并不是被主角揭露的克苏鲁信徒的世界阴谋的力量,也不是单纯的怪物克苏鲁本身。这是在克苏鲁的存在中以及通过克苏鲁的存在实现了对人类知识的彻底否定。克苏鲁不仅仅是一个尚未现身的恶魔,而是形而上学构序的一部分;它似乎是一种本不可能的超自然,与任何固定的构序不相连贯。
在这里实在和象征性的构序不是简单地打断的;怪物在现实领域的存在和纯粹的存在,表明现实的结构本身就已经被打破了。绝对否定性、不确定性,似乎内在于现实本身,因此也使得我们自己在其中的位置变得不再稳定和非理性。面对克苏鲁,人类不得不承认两个可怕的事实。首先,它们在宇宙构序中没有真正的位置。其次,他们所依赖的诸领域——如物质、时间、空间——被揭示出来既不固定、也不稳定,因为克苏鲁无法被知晓或理解——祂是“不可名状的”。
克苏鲁是我们象征性的构序能力的绝对否定,但它仍然存在。重要的是,在与这个“黑暗海域”的化身的对抗中,我们可以对现实有更完整的理解,超越现实并达致真实。与克苏鲁接触意味着遭遇作为现实本质中心的否定;或者,换一种说法,只有通过它的绝对否定,现实才能被感知为现实。因此,正因为不断重复“提出理论-现实证伪”来贴近客观性的道路,现代科学引入了激进的否定性作为任何真理的核心,正如洛夫克拉夫特故事中怪物和与之相关的社会的存在打破了主人公的现实,迫使他们质疑他们的前-现代世界观。
洛夫克拉夫特的主人公所面对的恶魔实体既不是和谐宇宙的入侵者,也不是宇宙构序的不自然误差。它们不仅是对人类知识和主体性局限的认识,而且是对人类现实本身否定性核心的认识——它们就是现实的一部分。因为现代科学揭示了一个新的现实——人类在其中失去了特权;因而科学可以作为一种激发新的唯物主义式恐怖的手段。
家人们,实在是没活儿了,整张奈亚子吧
奈亚拉托提普也是克苏鲁(确信)
所以决不能说洛夫克拉夫特只是把“非理性”当做恐怖的根源,因为他并不满足于简单地想象一个超越人类知识的非人类宇宙。不是神秘的、前现代的和非理性的,而是决定性的现代、理性和科学的世界观打开了现实的视野,但至关重要的是,现实的核心是非理性的。洛夫克拉夫特揭示出向“田园诗”的回归是不可能的,因为失真已经存在。构成人类现实体验的空洞的恐怖是不可避免的真实;潜伏在洛夫克拉夫特故事中的恐怖性不能被主人公驱除——这是一种形而上学的恐怖。洛夫克拉夫特因此建立了一种虚无主义的观点,它消除了实现和谐构序的任何幻想,因为在一个本身不和谐和可怕的黑暗宇宙中,人类和谐是不可能的。
但是历史唯物主义并不是直接声称这种社会是非理性的,因为无论是作为现代资产阶级社会建立基础的自然科学,还是市场“看不见的手”都试图告诉我们,前启蒙时代的封建和宗教才象征着人类的非理性和蒙昧时代,而基于现代科学对宗教信仰去魅带来的世界将是理性的世界和人(而非神)的世界。因此历史唯物主义做的便是揭示这种理性的外观之下潜藏的非理性,这构成了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断裂,从而暗示了资产阶级现实中的断裂,指出表面的和谐秩序只是一种历史的偶然,这和洛夫克拉夫特式恐怖所给出的“揭露”恰恰相关。
古典自由主义和新自由主义的理论中,市场总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它将自发实现最优的资源配置,而历史唯物主义揭示了这种“资本中心主义”的幻觉,就好像洛夫克拉夫特揭示的“人类中心主义”的幻觉。它试图指出,资本主义没有终结历史,也不是人类历史的唯一可能性,因为对资本主义来说,社会主义恰恰构成了“克苏鲁”式的存在,它象征着资产阶级社会的根本性矛盾,而它的实现将成为熟悉的资本主义世界的毁灭。因此对资产阶级来说,克苏鲁作为一种超越现实的真实,成为了现实的否定,并象征着恐怖。这正是所谓的“冷战思维”的起源:在冷战思维中,红色世界总是被描述为暴力压抑、恐怖极权、混乱无序的形象;就好像“克苏鲁”所代表的东西。
在某种程度上,这种观点当然是对的,因为社会主义确实要求摧毁旧世界,它完全反对了向传统回归的可能,正像马克思在《巴黎手稿》中所讲:异化和异化的扬弃走的是同一条道路。所以对比起来,scp与克苏鲁恰好相反,scp代表着人类在面对“不可名状”时仅剩的控制自然和自我保存的希望之光,而克苏鲁则是大声喊出我们心底的声音:不是现实中有扭曲的部分,而是扭曲就是我们的现实!
《巴黎手稿》,即《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是指马克思从1843年10月到1845年1月在巴黎期间写的一系列笔记。
不过有一说一,马壬的笔迹真是潦草啊,他真的看得懂自己在写什么吗?
2008年经济危机之后,马克思主义又在全世界复苏起来,这就是现实的破溃中显露出的早已潜藏的真实:社会主义的幽灵从未远离。当经济歌舞升平时,马克思主义和危机理论总是会被拿出来批判一番,并用来证明资本主义制度的稳定性;而当经济陷入危机时,所有人又会同一时间想起马克思,并担忧这个“克苏鲁”会不会已经在暗中探出一只触手。
它蒙受召唤而来,而这种召唤就和对克苏鲁的召唤一样,恰恰是旧社会的崩溃和混乱。因此,彻底正统的马克思主义一方面是僵化的,但是另一方面又是冷酷的“黑暗兵法”,它紧紧咬住马克思的判断“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绝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的物质存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绝不会出现的”,什么叫“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呢?那或许就是发展的彻底停滞乃至于倒退,那将是比历史上任何大萧条都恐怖的境况,因为资本主义有可能撞上了历史的绝对界限。
在那个灾难般的时刻,不是歌舞升平时期的无产阶级觉醒并掀起革命,而是灾难所生产出的新的庞大的无产阶级的革命斗争,因为他们在历史的绝对界限中被剥夺了一切,因此也不在乎任何代价。在这个时刻,一种唯物主义的恐怖把现实的非理性彻底暴露出来,作为“克苏鲁”的社会主义既是旧时代的挽歌,又是新秩序的诞生。
在这个意义上,对资本主义社会来说,社会主义恰恰就是克苏鲁。洛夫克拉夫特式的恐怖是对那个情境中的人的恐怖,因为它代表了一种完全脱离掌控的可能,也就是历史的断裂。我们可以发现,如果是非克系小说,这种彻底的断裂往往会被主人公挫败,结局一方面是旧秩序的恢复,另一方面也在暗示着一种保守主义。而洛夫克拉夫特所代表的激进的虚无主义指出了当前秩序的绝对不可持续性,因此构成了关于“不可名状”的批判。正因为其非人类主体的视角,这种批判不再是针对“不可名状”,因而不再是人类主体再度镇压“不可名状”,而是从“不可名状”出发来揭露当前秩序的脆弱性,并指出通过返回田园诗而实现秩序回归的不可能。
这种虚无主义固然受到了其时代的局限性,因而最终成为对世界的彻底否定,乃至于仿佛作者始终带有对世界的深仇大恨,但我们知道,这种仇恨始终是面对“当前世界”的,它毕竟没有封闭未来的可能,只是对作者这个与文中主角同时代的人来说,未来或许必然是灾难性的,而灾难的种子已经扎根。但是当我们以一种解放的视角来重新审视这种洛夫克拉夫特式恐怖,它就逆转成关于解放的话语,而克苏鲁的邪恶形象则成为了人们对象征着现实破碎的“真实”的恐惧的具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