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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二百多年前,唐人杜牧在《送人》诗中写道:“明镜半边钗一股,此生何处不相逢?”百余年后,宋人晏殊从他的句子化出了《金柅园》中的一句:“一曲清歌满樽酒,人生何处不相逢。”;欧阳修也曾在《归田录·卷一》里写下:“若见雷州寇司户,人生何处不相逢。”时空变换,沧海桑田。这些美到令人心颤的诗句,早已在历史的尘埃中遗失了最初的音律。一千多年后,却有一个叫作简宁的音乐人拾起了先贤文思,写出一首名为《人生何处不相逢》的词。它们只是悄然藏匿在烽烟与荒凉背后,静静地目睹着一世又一世悲欢离合,当机缘来临,又以另一种方式重返世间。那些曾经在古人口中可以朗朗传唱、跌宕起伏的诗句词句,岂非正是今天流行歌曲的前身?无论朝代如何更迭、时光如何流转,人性不会改变;我们对爱与温暖的渴望亦不会改变。1988年10月,陈慧娴在香港宝丽金旗下发行粤语专辑《秋色》,并将一首日后被视作粤语经典的《人生何处不相逢》带到人们面前。那时的她不过23岁,韶龄如花,春风得意,几与梅艳芳并驾齐驱站在了粤语歌坛的最顶峰。然而她的歌声却好似早经了几多风霜、几多波澜,清澈晶莹之中饱含理解与慰藉,早已超越了年龄的局限。“随浪随风飘荡,随着一生里的浪。你我在重叠那一刹,顷刻各在一方!”时年刚刚为谭咏麟写出《水中花》旋律的简宁,用收纳着风、浪、泪、晚空和彼岸的歌词,将罗大佑那一阙既哀婉又温柔、既眷恋又释然的曲调,具象成为一出离别之境。“缘分随风飘荡,缘尽此生也守望。你我在凝望那一刹,心中有泪飘降……”他的词跟他的名一样,简单而宁静,充盈着淡淡的伤感。当这样的词曲被娴公主用剔透、温婉、知性的声线演绎出来,便当真恍若昔年杜牧、晏殊、欧阳修的心境复生,有一种岁月悠然的凄清。她的歌声没有饱经忧患的暗哑,没有甜到发腻的娇嗔;也没有刻意炫技的转音,有的只是恰到好处的情感流动,干净爽朗如温酒赏花,每每吐出一句,便是将人生的一盏浊酒一仰而尽。“纵是告别也交出真心意,默默承受际遇。某月某日也许再可跟你,共聚重拾往事!”临别在即,万般无奈与千缕愁思俱都化作了这一阕绸缪骊歌。我们纵然曾经彼此羁绊得那样深刻,却也敌不过命运捉弄。那些或甜蜜或伤感的独家记忆,且封存在生命的轮回里,等待下一场不期而遇的重遇。“谁在黄金海岸?谁在烽烟彼岸?你我在回望那一刹,彼此慰问境况。”整首歌里这最美的四句,总会令我想起昔年韦应物在《淮上喜会梁川故人》里写下的“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欢笑情如旧,萧疏鬓已斑。”那是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复杂心绪;是爱情褪去却牵挂仍在的另类亲情;是人生另一重滋味的他方彼岸。1989年11月,一海之隔的台湾歌手周华健在滚石旗下,将《人生何处不相逢》翻唱为国语版的《最真的梦》。“总是要历尽百转和千回,才知情深意浓。总是要走遍千山和万水,才知何去何从!”女词人陈桂珠的填词,一脉相承着简宁笔下的惆怅与温文,仿佛心心相印的照见。2年后的1991,罗大佑又为梅艳芳谱曲“第11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原创电影歌曲”:《似是故人来》。他为昔年一时瑜亮的港乐圈两位天后献出的曲作,都已被时间证明为传世精品。然而四白金专辑《秋色》之监制、同时也是陈慧娴时年的地下男友欧丁玉,却与她如同歌中所唱“无奈重遇那天存在永远,他方的晚空更是遥远。”,在相恋6年之后依旧各奔东西。多年之后,当接受访问时谈起感情,陈慧娴回忆说自己最爱的还是欧丁玉。因为那个大她8岁的男人不仅才华横溢,更像她的兄长、拍档,甚至引路人。她人生中最美好的青春时光,几乎都是在他的见证与陪伴下度过。再往后,尽管经历了与形象设计师张卓文的第二段、与医生谢国麟的第三段感情,但她始终找不回曾经在欧丁玉身上激起的涟漪。人生何处不相逢?但她与他重逢的角色却注定只能是故友。
人来人往,花开花落。昔日的红颜少女鬓边终也有了白发。那个被人们爱称为“娴公主”的女子,不经意间已经些微暗哑了声线。唏嘘中,她依旧没能走入婚姻殿堂,年近六旬,孑然一身。幸而她曾经暖暖唱过的一曲《人生何处不相逢》,30多年来始终被时光悉心温润着,亦静静温润着时光。人们始终记得:它曾在自己的青春里印下一道灰痕,又悄然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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