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记忆 | 李太文/三王峪抗战(十三)

文摘   2024-11-07 23:07   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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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深处的北横河大集,是南北贸易、物资交流的重要场所。大集位于北横河、东横河、南横河三村交汇处的河滩上。

据传,古时候,这里山脉相连石峡关锁,常年奔流不息的三王峪老泉在此汇集,形成一片汪洋。每逢夏季,山洪暴发,河水暴涨,沿岸诸多田地被淹,十年九涝颗粒不收。人们年年种植,年年收获落空。

后来,三王峪李氏宗族诞生了一位号称大力王的祖先,身高过丈,力大无穷。他常拿碾盘当哑铃,效仿愚公移山,号召峪内所有能工巧匠,在南横河村与东横河村山脉连接处开天辟地凿出一条宽不足五米、长百余米的“石峡”,疏通了河道,老泉之水得以顺畅。


为保沿途永无水患,特在东河岸边的崖壁上建造了一座龙王庙。石筑的墙基,青砖墨瓦,斗拱飞檐。最奇特的是庙堂前岩石缝中的一棵侧柏,几搂粗细枝叶茂盛,盘根错节,把开山弄石松动了的乱石紧紧地拢在一起。

后人为了表彰纪念这位开山鼻祖,特立“大力王”神像,与“龙王”同纳香火立与庙堂之上,据说十分的灵验。每逢天旱,村民们便祈祷龙王与大力王显灵,有求必应,顺风顺水。

大集的南边是连绵不断的凤栖山,一条通往垛庄、莱芜、泰安的古官道由此通过。当年,旧军孟家的骡马商队常行于此,并在凤栖山歇马岭建有茶舍驿站。


地理位置的优势引来四里八乡的客商。有骡马交易市,牛、羊、猪肉铺、家禽买卖;熟食、面馆、火烧铺子、铁匠炉子;农贸市有锄、镰、锨、镢、犁、铧、耙、铹,门畢、火柱、担丈勾子、担尖、劈柴斧子、杀猪刀;剃头挑子,算卦、相面的风水先生,打把式卖艺、说书唱戏的艺人。

我的爷爷是横河大集上的常客。那时候,大北头李家是三王峪的大户,人丁兴旺,田产丰盈。

一座青石筑基宽敞明亮的四合院,坐落河西岸南北大街的中段。二层阁楼式的东南大门,精打细凿青石减脚,土坯墙连三砧的镶口,青海檐头,麦秸黄草披顶。

北屋右窗台下一棵石榴树,左窗台前设有半尺厚的方石桌,一尺高的圆石墩子。西屋的北窗前一盘水磨子,南窗前一口菜窖,雕花的青石板子封顶。


东西南北屋之间铺着青石板湿道。北屋门下三磴青石台阶。南屋的西窗前是九尺见方影壁,影壁后是连绵十几间的粮仓农具间,牛羊、骡马、猪圈。

大门外路基宽阔,一棵百年国槐和百年老榆树枝繁叶茂。临街的墙上镶嵌着精美的石雕拴马桩子,堰边的条石摆放得井然有序。西侧的场院屋宽敞明亮,是我们家的私塾,教书先生住在私塾的内间。

爷爷弟兄三人,他是我们这一支份的老大。家中卖出、买进、日常开销,田产种植,雇佣用度,全由爷爷一人掌管。

河道对面就是井子家的枣树林子,河岸西高东低一目了然。


井子的弟弟水子正在枣树园里鼓捣着枝槎,见我爷爷一大早就在院外的拴马桩前打理我们家的枣红马,隔岸问道:“大叔,您又梳理又整鞍子,是要骑着大红马去赶横河集吗?”

爷爷答道:“是去赶集,但马骑不得。这一春驮运肥料,马蹄掌子都磨坏了。今早才发现这马一走一瘸,得牵着去给它换双新鞋。”

见爷爷如此说,水子欲言又止。爷爷见状,问道:“这些天,咋没见你大哥井子呢?”

水子答道:“他出去扛活有些日子了,也不知出了什么意外。再不来家,我和几个兄弟姊妹就断了顿了。别无可寻,家里还有半袋子大红枣,我想跟您去集上换些粮食回来应急。”


爷爷言道:“在横河集上换不来粮食。兵荒马乱的,外地人进不来。都是山里人,谁舍得拿粮食换这些虚填玩艺。若赶曹范集或埠村集还差不多。可自从日本鬼子在南曹范、埠村、垛庄等地设立了据点,我也很少再去这些地方赶集了。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交易粮食,说不定哪刹就弄个人财两空。实在不行我先借给你些米面填补一下?”

水子感激地答道:“俺大哥说前几年借您家的粮食都还没还上,今年咋好意思再借。好换不好换的,您带我去集上试试吧。若换不来,就只能指望您了。”

爷爷心话,平日里这水子笨嘴拙舌,一句客套话也不会说,总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唯有在他家的枣树林子中才能看到他憨憨地抬着头,一五一十数着枣子的模样。若不是家中实在困难,他可没有这么多客气话。

爷爷只好答应带他一同赶横河大集。


由三王峪到横河有两条古官道,一条羊肠小道挂在西山的半山腰上,弯弯曲曲穿过十几条沟壑。

其中最著名的有“驾石头”,“马头崖”,“小炮台”。有关马头崖的传说,本人曾著《马头崖的传说》一文,在此不再赘述。小炮台,道路崎岖陡峭,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另一条是在布满河卵石的河床上。春季河水断断续续,湾湾溪溪,人们用石块铺设了好多的点状石桥便于通过。爷爷和水子一个牵着马,一个跟在后边,大半袋枣子搭在马背之上,像赶脚的一样在河道里穿梭。


一路无话,来到北横河村。石铺的街道,马蹄声声,引得村里人纷纷注目私语:“好俊的大红马啊!听山外的人说,三王峪的‘银枪将’抢了鬼子的枣红马,是不是这模样啊?鬼子满山遍野地找,这人可真大胆,竟敢牵着同样的枣红马来赶集!”

爷爷正在疑惑,有人上前搭话:“李家大哥,您也来赶集啊?”

爷爷一看认识,北横河村的村长,也寒暄道:“官三,几日不见,听说你当选横河村的村长了,这可是大喜事。你每次去小北头走丈人家都从我大门口路过,选个好日子,我备下酒菜咱哥俩好好庆贺庆贺。”

解官三拉着爷爷的手悄声言道:“大哥,我知道您是海量,庆贺不庆贺的先别说。我问您,你们村是不是有个叫井子的年轻人在明水浅井、三德范一带打短工?”

爷爷指着马后边的水子答道:“巧了,这黑小子叫水子,他哥哥就是井子。”


解官三言道:“大哥,如此说,你今天这横河大集是赶不成了,你牵着这匹枣红马,和水子进了集市可能就回不来了。”

“这是为啥?”

解官三答道:“昨天晚上,各村刚接到通报,鬼子这几天要进山扫荡,一是寻找一匹失踪的大红马,二是抓用锄头连伤两名鬼子军官的井子。”

爷爷越听越糊涂,问道:“井子一家就住在我们对岸,为人忠厚老实,从不惹事生非。咋还能惹着日本人呢?”

解官三见爷爷有些不信,言道:“大哥,慎重起见,您先把马拴到我家后院,我领您到大集上转一圈您就明白了。”


爷爷半信半疑,替水子扛着半袋红枣来到集市。老远就听大集上人声鼎沸,一阵阵的喝彩。

河西岸的悬崖下有块二重堰的沙滩地,大约三十几个平方。每逢大集,这台子地就成了天然的戏台。说书唱戏的多少给户主几张毛票占用一下,时间一长就成了固定的演出场所。石铺的河床因长年累月的踩踏变得溜光水滑。

十里庄八里村的商贩们各有各的地盘,此时正全神贯注地听着。解官三言道:“这说书的来村里两三天了,北横河村男女老少大人孩子都跟着学唱呢。”


就见说书人不紧不慢地敲着架子鼓,口中唱道:


今年的春天乍暖还寒,
井子他扛着锄头出了山。
为的是打打短工把钱赚,
青黄不接、养家糊口,他可真难!
话说井子到了三德范,脚不沾地去坉堰边,
苞米秸、高粱杆、捎带收拾野荒蛮!
雇主见他人憨厚,
特送他,半壶老酒还有一盘炒鸡蛋。
井子感动得热泪盈眶,
一口一个大哥叫得真甜。
女雇主那可是个贤惠的人,
身怀六甲待生产。
就因她人长得有姿色,
一夜之间风云变。
日本鬼子无恶不作,
怀胎的孕妇可就遭了大难。
眼见的女主人性命不保,
好汉井子怒发冲冠,
抡起锄头就把鬼子砍,
耳轮中就听得“咔嚓”一声响,
鬼子的后臀滚到了一边。
井子还有些不解气,
鬼子的大队就来到门前。
女主拼尽全力大声喊,
恩人你扔下锄头快些跑,
你双手难抵鬼子的四拳。
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
将来为俺报仇死而无憾。
井子无奈投军去,
参加了救国军勇士一员。
小鬼子的弟弟从省城跑到章丘阵前,
伸着屁股专等井子来剜。
井子的锄头又锋又利,
俩鬼子屁股各少了半边……
这正是:
银枪将妙使连环计,
菩萨司令巧夺大寨山。
缴获了枪弹不计其数,
缴获的粮食可用半年。
鬼子汉奸连连受挫,
井子的锄头威名传……
自古道,
宝马赠英雄,

银枪将也是大功一件……




说书人越唱越兴奋,架子鼓声在山中回荡。南北的客商似乎已经忘掉了自己的买卖,掌声雷动。几个身着便衣的汉奸驱赶着说书人,扯着嗓子来回喊着:“有谁见到三王峪的井子,或皇军丢失的那匹枣红马,汇报上去,皇军重重有赏。”

井子的弟弟水子听说书人从头到尾演说一遍,心话:“哥哥临出门时曾经说过,他要去的这家人家有个孕妇,年前定好了的工期。大哥一去几十天没回,家里人已经料到大哥可能在外出事了,兵荒马乱随时有被抓了壮丁的可能。”

爷爷听完一段言道:“官三,得亏你的提醒,我若不知深浅地牵着马进来,说不定还真被这些汉奸给弄走了。”

突然,大集上一片混乱,有人高喊着,“快跑啊,鬼子来了!”

众人抬头一看,半山腰的山路上一队鬼子杀气腾腾奔集市而来……


(本文根据当地党史、红色旧址走访及知情者口述等资料创作)


【作者简介】



李太文,山东章丘三王峪大北头人,章丘区作家协会会员。早年参军,北京卫戍区文艺宣传工作,退役后在家务农,后迀居淄博,对家乡有浓厚感情,爱好唐诗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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