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瓜火炕育苗图,勾起我童年时光的一段回忆。
六岁时候的春天,经常身背一岁的三妹,同堂哥一起,在爷爷放羊式的招呼下,来到我们家后墙外的地瓜池旁,边玩边晒太阳。爷爷基本上不会替我抱着妹妹,能把妹妹放在爷爷身边,让爷爷照看一下,我就很高兴,就能歇歇,就可以于此时此刻恣意地和小伙伴们一起奔跑玩耍于地瓜池周边了。地瓜池与北墙之间,有一米半的通道,爷爷就在这里倚着北墙根,坐在兀撑上晒太阳,也一边照看吆喝着我们。
初春天气,风寒料峭。这个地方挺宽阔,东西北三面被高大的院墙包围着,朝阳背风,是生产队育地瓜苗的好地方。放眼望去,大约有二十来个地瓜池。应该是因为节就地方吧,这些池子宽大约不到两米,长约六米,被隔断成两个池子,为了保温都被塑料布罩着。
在这里负责的社员,时常提着盛炭的筐子,下到池子南面一人半深的坑里,去给炉子添炭。那炉子在一个三十厘米见方黑黢黢的洞里头,洞的旁边,有根黄泥坯垒的烟囱,不断地冒着白烟。这是在给地瓜池(也叫地瓜炕)加热保持适当的温度。
当看到“地瓜火炕育苗图”后才知道,看似简简单单的地瓜池子,竟然那么复杂,需要周到的先期计划、严谨的制图。多少年来我都不曾想到过这个问题,由这一件小事,联想那艰苦的岁月,前辈们从一穷二白发展到具有宽裕物质基础的大集体,是多么的不容易!
小孩子的心思,只关注目力所及的。再看塑料布下面,沾着一层密密麻麻的小水珠,不断集结成一个又一个大水滴后,蚯蚓似的向着凹塌处弯弯曲曲地流淌,挂拉不住时,就不断地掉下去了。两三根等同于瓜池宽度的木棍,间隔撑起塑料布。
池子里面铺一层青沙,青沙下是婶子大娘们摸拢来摸拢去,精挑细选胖乎乎的瓜娃娃,挤挤挨挨地在沙炕上躺着。瓜娃娃们静静地享受着和煦的阳光,适宜的温度,享受着人们不时喷洒的雨露。不久之后,光溜刷划、或红或黄的皮肤上,长出一些白中带紫的嫩芽,随着时间,慢慢变成一根根筷子似的、脆生生紫薇薇的秧苗,顶着绿茵茵的叶子,从猫耳朵变成猪耳朵。
挑着风和日丽的下午,社员掀开塑料布,提着带嘴的盛满水的大白铁壶,围着池子洒水。那水嘴是有众多小眼眼的花洒,一根根细细的水线,争先恐后从花洒中跑出来,扫过那些绿茵茵的猪耳朵,它们摇头晃脑发出刷啦刷啦的声响,仿佛一群天真烂漫的孩童,手牵着手肩并着肩,身着鲜丽盛装载歌载舞。
提秧苗是个仔细活,急躁不得。一般都是四五十岁的大娘,坐在一根横亘瓜池沿、小碗口粗的木棒上,一根腿耷拉着,一根腿搭在另一根木头上,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挪动着,从密密的瓜秧中搜寻肥硕茁壮的掰下来,捆成一把把的,装进筐里,被朝气蓬勃的姑娘们,一担担挑去了田野。
种瓜的季节慢慢过去了。随着池子里的秧苗渐渐稀疏,直至全部提干净,地瓜池完成了它这一年的使命。一个个方方正正的地瓜池,细琐的青沙,便成了我们小孩子的乐园,翻跟头竖直扎,藏猫猫,呱嗒燕子窝。生产队时代的地瓜池子,陪伴儿时的我度过一段幸福美好的时光。
经过春夏两季的滋润颐养,葱郁的原野上,浓绿的地瓜秧蔓延到深秋的远方。茂密的瓜秧下,裂着纹的土垄中,地瓜的身影若隐若现。深秋天气,播种完小麦,开始刨地瓜了。
整劳力们从田地里推来一车车地瓜,陆续分发到每家每户,家家户户开始忙忙碌碌,切地瓜片晒地瓜干了。刚开始,我们小孩子屁颠屁颠地追随着推车,还眼红某某谁家先分到地瓜了,咋还不给俺们家送去呢?不几天的功夫,小山似的地瓜堆满了我家的天井,过来过去的得小心那些地瓜蛋绊骨碌子。
有人说你不看小妹妹了。相较于晒瓜干,看孩子变成叫人奢望的轻快活了。到嘴的粮食要紧。这时候,把妹妹往婆婆(一种柳条编的宝宝椅)里一放,只要能跑能颠的,有一份力气就得发点热,有一份热就得发一份光,能上坡的都得动员起来。
母亲以前拉过一个呱,说过去有个人家,老祖母管家。她不仅严苛地分派给每个家人合适的活计,还吩咐家里的小孩,出去玩的时候,每人都要从外边抓回一把土来,放到院子里,不往回抓土的不给饭吃。
刚开始晒地瓜干的时候,我们挺心盛,很高兴能帮助母亲干活了。五六岁的孩子,激情踊跃地抬着地瓜筐子,悠悠荡荡走在路上,邻居看到后,忍不住夸奖我们几句:“哎呀,两个小妮真能啊,都能帮家里干活了。”我们听了心里美滋滋的。
家家户户都晒瓜干,白花花的瓜干成片大亩的,美观而又壮观。晒瓜干的地方也紧张起来,人们在沟沿上、土丘上、刚出苗的麦垄头上……见缝插针,哪里有空哪里晒。
晒瓜干最怕阴天下雨。有一天晚上睡觉前,看着晴朗朗的天上,蔫蔫的挂拉着一两个星星,大部分人家晒的瓜干还不是很干。半夜里突然间我们被母亲连喊加推嗒地叫起来:“去拾地瓜干的,下雨开了。”我强睁开惺忪睡眼,和哥哥妹妹一起跌跌撞撞跟着大人,往漆黑的田野里跑去。
为了晒瓜干,人们什么办法都想。父亲把家里墙上,两头砸上一扎长的大钉子,掣好线,还在外面占下的树上掣线,然后用自制的L型刀子,把擦下的鲜瓜片,从中间三分之二处,划开一个口子,然后把瓜干挂在掣好的线上晾晒,就能最大限度地利用空间,下雨的时候,人也不用太着急了。
高产的地瓜,那时是人们的主粮,大片大亩地种,也是沾了科学种瓜的光。那些年,公社放映队来村里演电影,都有加演片,教给社员很多生产生活常识,其中科学种田的片子居多。
丰收后的地瓜,一部分分给社员们晒瓜干,一部分送到队里的粉房里做粉条和粉皮。摆在那里的一个个雪白的粉坨子,到底怎么来的,曾经是我幼小心灵里的难解之谜。经过婶子大娘们从室内的大锅里,热气腾腾的一番操作侍弄,软软糯糯透明爽爽的粉条,被挂于细细的竹竿上,插在众多眼眼的木架上,油饼大小的粉皮,则被一片片晒在秫秸箔上,经过风吹日晒时间的洗礼,成为人们餐桌上的美食。
另一部分地瓜,经过千挑万选,不大不小的没有病虫害的、皮上没有伤镢没有剐蹭的,无疤无斑无麻的,个体饱满充满生机的,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挑着长得帅长得俊的,送去窨子里,舒舒服服不冷不热地度过寒冷的冬天。等到来年春天3—4月份,再次筛选后,被请入地瓜池子,火炕育苗,进行又一年的循环繁衍。
就像思考“鸡孵蛋,蛋孵鸡,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哲学问题一样,小时候的我一直被“先有地瓜还是先有地瓜苗”的问题困扰多年,至今没有得出结论。亲爱的读者朋友,您能回答我这个问题吗?
如今再也不用为晒瓜干发愁了,人们的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地瓜含有丰富的膳食纤维,帮助消化提供能量,成了人们日常饮食的调剂品。如今美好富裕的生活,是那时候做梦都想不到的。
盛极一时的地瓜岁月,已成为遥远的过去,成为一段挥之不去的乡愁。记忆深处的琴弦,时常被这乡愁触动,发出袅袅的回音,令我时常回顾,永远不能忘怀。
【作者简介】
侯双霞,微信昵称清风百脉。济南市作协会员,章丘作协会员。爱好诗词文学,喜欢以文字记录生活中的所见所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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